这是我第二次踏上去西藏的火车。
从武昌到拉萨,两天两夜的路程,沿途风景昆仑山、可可西里、唐古拉山、沱沱河……。
初次进藏的时候,夏天,刚毕业,,多吉带着我。那时候我跟多吉所有的钱加起来才勉强攒足从武昌至昌都往返的车票钱。包里背的是给多吉家人带的礼物。大三兼职挣下的钱差不多全花在了这趟昌都行了。
“小麦,我觉得我对我父母说我只是你的导游,他们会信吗?”多吉挨着我坐着,脸上的表情居然还是害羞的样子,轻碰一下我手都会脸红的多吉呵,根本与舞台上热情的他判若两人。
“你觉得呢?!”那天,我笑得不知有多灿烂,“对我说说你的家人吧!”
那一路上,听着多吉已经讲诉好多遍他的家乡,他的家人,百听不厌,兴奋,激动,两天两夜的火车后又火急火燎地赶大巴,又是三天三夜,二千七百多公里旅途的劳顿,强烈的高原反应,是多吉将我背回他在昌都的家。
多吉的家人很热情,除了吃不习惯风干肉,酥油茶,糌粑,酸奶、藏面,还是让我念念不忘。多吉的阿爹阿妈是朴实保守的传统藏民,比多吉小五岁的妹妹卓玛更是腼腆的藏族女孩……
此番急赴昌都,多吉的家人会怎么看我?可想而知不再会像初次见我那样待我热忱了吧……
那次在昌都的一个旅游景点,将当地的婚礼习俗策划成文化旅游项目吸引游客,婚礼倒成了表演性的节目供游客观赏。随时都可以举行的当地婚礼,觉得好玩,我和多吉兴奋地客串了一把新郎新娘的角色。但多吉的阿爹阿妈听说后,却没给多吉好脸色,他们与多吉的谈话我虽听不懂,从他们表情看,我还是知道多吉被他们斥责。
“多吉,”冥冥之中,从那以后,我就坚信,多吉是我这辈子至爱的人。
本以为,今生,多吉就是呵护我一生的人。
远远的,我看到迎亲的队伍,隔着车窗,隔着一座山,我就是看见了,领队的一身白袍,骑着白马,虽然远距离,我还是看到了领队人手中拿着的发宫八卦图,长长的迎亲队伍跟随着其后,朝着多吉家方向。不知是高原反应还是我太紧张,忽儿我看见队伍中有多吉的影子,忽儿又没有。
我忐忑不安,依然抱着希望,我对司机大哥大声说:“师傅,麻烦您快点好吗……”车上人少,司机,男售票员,我,还有一对母子。
多吉,我日思夜想的人,我耳边回绕着多吉天籁般的歌声,这个藏族男孩就是用他的歌声俘获了我的心,学校舞台上,我是他最有默契的搭档,一直都是。
“哧——”
随着一声闷响,大巴车停了下来。司机骂骂咧咧地与男售票员说着藏语,尔后用生硬的普通话对我说:“爆胎了,车走不了了!”
我一听车走不了了,我立马跳下车,脚没站稳,差点摔倒,男售票员拉了我一把。顾不上其他,我背上包就朝多吉家的方向跑去。可能跑得急,可能是高原反应,我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一会,远处的迎亲队伍已经消失在山的那边。
停停走走,走走停停,我终于看到了多吉家所在的农区。我看到了热闹的人们围成圆圈,脚踏舞步挥臂高歌
我走错了吗?大脑一片空白,矗立在那儿,我还是来迟了!泪水绝望地从我脸颊上流淌下来。
模糊的视线里,有人递给我一包纸巾。
“你是怎么来的?”
我回过神,一只手接过纸巾,一只手擦着眼泪,我不善长在外人面前流泪和哭泣。
“你是怎么来的?”是罗达城,他一脸错愕地盯着我。他是多吉好友。还有两个同学汪大志和钱向东也已经走到我面前,诧异的眼神夹着同情。
我生气地把纸巾扔给罗达城,质问他:“你们都知道是吧,你们都知道多吉是回来结婚的!”我近乎发狂,强忍着痛,推开站在我面前的罗达城,我视那两个同学为隐形人,罗达城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我用力地甩开了。
多吉就在脚踏舞步挥臂高歌的人圈中间,多吉早已停下舞步愣在人圈中间,他身旁身着隆重的藏服头戴重实的头饰,胸饰繁重的各类饰物的女子。
女子脸颊红通通的,很端庄秀丽的女子。那一天,我舒小麦就是这一穿着打扮,那天的舒小麦笑得好开心好幸福,显然地发现,眼前这女子就是那天的我,分明就是那一天的我啊!
我笑出声,心绞着每一根通往心脏的神经,五脏六腑都在痛……
“小麦!小麦!——”
“舒小麦——”
夜,静静的,有诵经的声音,有狗叫的声音。我睁开眼,头痛欲裂,喉咙枯竭,我想喝水。朦朦胧胧地看见多吉的妹妹卓玛和罗达城。我没看到我最想看到的人,心生痛楚。
“舒小麦,你醒了!”罗达城轻轻叫唤我。我极不习惯听到那么轻柔的声音从他口中出来。我望着卓玛,“我要喝水。”
卓玛立马倒了碗温水给我,渴从心里来,我迫不及待地抓住碗咕噜咕噜喝起来。
看着碗里清澈透明的水,本想一口气喝完,却中途歇了三次才喝完。肚子又开始咕咕叫,我知道,那是因饿发出来的讯号。
“现在好点了吗?”罗达城轻声询问,我没好气地说:“我肚子饿。”
“卓玛,去找点吃的来!”罗达城吩咐着,见我要起身,扶了我一把。我打趣道:“难得见罗大公子这么细心的一面。”
“你昏睡了三天三夜,大家都担心你,请了医生来,说你是体质太虚,加上高原反应才会昏倒。”
“哦。”我想见多吉。
“多吉去镇上买药去了。”罗达城告诉我,就像是听到我的心声一样。这是卓玛的房间,简陋的小闺房干净整齐,我曾经与卓玛共同挤在这张小床上睡过几天。理应说是熟悉的环境,却让我心沉甸甸地不是滋味。
卓玛和一名年轻女子走进来,卓玛端着一碗清汤面坐在我床边。那年轻女子一直不看我,我大胆地盯着她,可她就是不看我,眼睛盯着别处。空气里凝聚着不安而沉重的气氛。良久,罗达城打破宁静,要让我认清事实似的,“小麦,这位是多吉的妻子。”
我端着汤面的手颤抖着,汤洒了出来。
“怎么了?”罗达城接过碗,纸巾给我擦拭手上的汤汁。
“是太烫了吗?”卓玛关心地问我。
我不语。
“我们分手吧”多吉在电话里这么对我说,直言坦白地说,“我必须听从父母的安排,回家结婚。忘了我吧……”多吉像个男人,他没骗我,真的回来结婚了,真的回来结婚了。
我低着头重新接过碗,一口一口地挑着碗里的面条。
“罗达城,今晚带我离开这里回武汉好吗?”我要离开这里,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罗达成凝视我的认真,“等你身体好一点再走吧!”他在犹豫什么?是真在为我的身体考虑,还是在等多吉?
这时,多吉的母亲进来了。这位中年女人站在她儿媳身边,对我说着藏语。
我是知道她不会汉语的,小声问卓玛:“卓玛,可以翻译给我听吗?”
“我妈妈问你还有哪儿不舒服。”
“我很好了,谢谢您的关心。”我倔强地说。心受伤了,被人深深捅了一刀的痛,一时半会能好么?但我不会在这家女人们面前装可怜。
我突然不想面对多吉,我恨他。我要离开这里,今晚就动身。
“我要回武汉去了,打扰你们了。”面对多吉的母亲,我无言以对。我曾经也幻想,多吉的妈妈就是我婆婆,我未来的妈妈,我们会成为一家人,即使言语不通,但我会学好藏语,我会好好地孝顺我未来的公婆,我没有家,将来这里就是我的家,一家人和和谐谐相敬如宾地生活。
但是,现实总是那么刻薄,对我一直就这么刻薄的我的人生,就不该有幸福的生活。
我欲下床,被多吉母亲拦住,她示意我躺下,眼里有泪光在闪。我的心酸酸的,女人天生是善良的,她也并不是讨厌我的啊!
我还在坚持时,多吉母亲已泪流满面,轻轻的藏语我听不懂,却在她眼神和表情里看到了无助,这样一来,我也开始忍不住哭了起来。卓玛劝着妈妈又劝我,也是哭成了泪人儿,多吉的妻子六神无主地不知所措。
“嫂子,把阿姨扶回房间去休息吧,这边交给我了。但多吉的妻子木讷地站在那,也许是慌了神,也许与婆婆的关系还有些生分。
“卓玛,我今天不走了不走了,把你妈妈扶回房间吧!”我抵制住心里的痛,停止哭泣,“你们都走吧,我没事了。”
“罗达城,你也出去吧。”我对他说。他又给我一张纸巾,没想到多吉的母亲接过他手中的纸巾,为我拭着泪水,感动得我更加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