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还有收审制度,李大傻被送到医院消炎处理之后,输了几天液就被收审了。好在李原海盗窃的钱没有来得及挥霍,赃物基本追回,脚伤好了之后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
出狱之后,李原海每次见到鲁大治还是不忘旧恨,总是横眉冷对。鲁大治也是顾左右而言他,似乎没有见到这个人。好在各有各的路,他们也算是相安无事。
也许,是冤家总要聚头,这次的杀人凶案鲁大治竟然又怀疑上了李原海。
傅志听鲁大治再一次的向他介绍怀疑李原海的理由,他想了一下,终于贴着鲁大治的耳朵说道:“师傅,我在这个地方发现了一块血迹。很像是案犯进入现场划破那个部位留下的,我已经提取,不管是谁,只要我们的怀疑正确,用DNA检验即可。”
鲁大治眼睛一亮,高兴地说:“好啊!你小子是越来越鬼了。告诉向飞先送检,留出血样归档,抓到嫌疑人比对一下也避免冤假错案的发生。”
听鲁大治如此说,傅志明白,他还没有确认案件是谁做的,对于李原海他还是处于一种怀疑的心态。于是,他还是贴耳说道:“队长,李原海从监狱里出来这么些年还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劣迹,咱们还是不要先入为主吧?”
听到傅志这么说,鲁大治翻翻他的大眼睛,拍了一下傅志的肩膀说:“师傅不是先入为主,但我告诉你说,这些人永远是社会的渣滓,他们不可能回头是岸,也不能立地成佛。像这样的案件好人是干不出来的,比如你傅志,有一个人躺在那儿叫你杀,你下得了手吗?有件宝贝放在那儿让你去偷,你拿得了吗?你没有那个心,你不是那种人。杀人?不是谁都能动得了刀的!做贼?不是谁都有那个胆的!”
鲁大治的一番话让傅志从心里对鲁大治刮目相看,真没想到,外表鲁莽的鲁大治竟然有哲学家的深度。
傅志这一次从心里说:“师傅,你说得虽然有道理。但我们搞刑事侦查的还是应该以证据为主,推理和想象仅仅是辅助的方法。”
“当然,我说的是普遍的现象,现实中也有意外。比如,这起案件还是以侵财为目的。也很有可能是在盗窃钱财的过程中被发现,被逼无奈意外杀人。”鲁大治点头同意傅志的说法。
“我同意,从各种情况看,老两口财帛动人心。这个别墅区谁都知道二位老人从大城市退休来此,很有一些积蓄。案犯入室的目的很明显,就是为了图财。这杀人最有可能的就是老人发现了他,他情急之下,失手杀人。”傅志赞同道。
“是啊!你想象李原海这样的人,他那种暴脾气,一旦被人发现什么事做不出来?”鲁大治将话头再一次引向李原海,看起来,鲁大治的怀疑还真有点依据。
师徒二人一番议论,初步确定了案件性质为侵财杀人,将李原海列为了嫌疑对象。然后,他们又回到了别墅大厅。他们必须等待技术科的现场勘察和尸体检验结果,必须以此作为科学的依据。鲁大治与傅志都有一个共识,刑事侦查也是一门科学。
再说一下傅志派出的侦察小组,他的一号组是由重案的狄凯和一名派出所的民警组成。派出所的民警熟悉地方情况,狄凯是刑警中的翘楚,二人搭档相得益彰。他们离开出事现场并没有盲目地行动,狄凯看了一下方向,他带着那个民警向别墅左边走去。
这个别墅区偎山抱海,风景非常秀丽。闻公的一号楼位居小区最顶端,视野开阔,左右全是相同的别墅楼却由于山势和地形的关系,错落向下排开。最左面的一幢别墅和他这一幢从山体向下相差足有一幢楼的距离,那幢楼的外面就是小区的铁栅栏。那铁栅栏顺着山体展开,如果身体轻灵,找个地方钻入小区是轻而易举的事。狄凯把这幢楼选为他的侦察对象还有一个要素,就是这幢楼距前面的滨海大道比较近。也就是说,狄凯的心目中,他认为这个地方是最容易进入小区的地段。换位思考,做贼的也可能如此想。
盛夏,山坡上草木葱茏,野花盛开。栅栏外也是野草丛生,但丛生的野草能看出明显的踏痕。踩过的地方,野草向两边栽倒。看到此情此景,狄凯心中暗暗佩服自己。他带领那个民警细细地沿着栅栏前后查看了一番,可惜,竟然没有什么发现。足迹被野草所淹没,而栅栏上也没有什么踩、蹭的迹象。也没有找到如纽扣、布丝什么的东西,狄凯稍感失望。
他抬起头来,远处的大海有一艘油轮驶过,画面有了动感。狄凯突然有了感慨,如果在这里拥有一幢别墅,那不亚于神仙的居所。闻、温二位老人还是不同凡响啊!能进入这里作案的疑犯如蚊虫叮血一样不知叮了多长时间?
狄凯认为,此案的作案人一定是观察了好久,按照他们的行话叫“踩盘子”。也就是说,作案之前对作案的目标进行长时间的侦察,然后下手。因此,他心里也认为,事前这个案犯一定会出现在这里。
眼光收回,别墅区里还有很多其他建筑和配套设施。他们眼前的别墅前面就有一个造型别致的小凉亭,此刻一位老人端坐在那儿,面对前面的大海塑像般动也不动。背面看去,老人光头,白衫、白裤,风儿吹过脖颈处可以看到飘动的长髯。
狄凯走过,非常客气地招呼道:“大爷,您好啊?”
老人眼光转过,浑浊的瞳仁里一片漠然。看到是两个年轻人,老人微微点头,开口答道:“好,还是你们好!”
狄凯上前一步,取半蹲的姿势蹲在老人一侧问道:“大爷,看海呢?”
老人笑了,银髯飘动的嘴巴张开,里面没有了牙齿,千山万壑般的皱纹像大海的浪花一样聚在了一起。
“你们是警察吧?你们是没有我的闲情逸致啊!我是在这里看海,看碧波万顷,看烟波浩渺,老年人就喜欢风平浪静。能天天看到这波平如镜,我的心中恬静,睡得好、吃得香,精神头就足啊!”
狄凯定睛再看,老人身上是一套洁白的便装,脚上一双圆口老布鞋。坐在那儿,背依青山,面对大海,岁月沧桑造就他一番仙风道骨。说话出口成章,可见老人城府中的修养。这使得狄凯肃然起敬,他继续问道:“大爷,你的眼力真好。我们是刑警,我们是为了一号楼的案子来的,你能告诉我们一点什么吗?”
老人侧过头来,盯了狄凯一眼道:“年轻人说话直接,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可惜,我一介老翁能告诉你一点什么呢?财可惹祸、色可伤身,早有古训,可后人为此仍然是前仆后继无有戒者。苦海茫茫何处是岸?可怜世人有几个是回得了头的?”
老人说得很深奥,狄凯当然知道什么意思。可是,这不在他的探讨范围,身为刑警破案是最重要的。因此,他话锋一转更为直接地问道:“大爷,你没事总坐在这儿,没见到有人特意注意我们这里吗?”
老人稍一沉吟,回答道:“事发的前一天,倒是有一台出租车在这儿停了好久。开车的是一个黑脸壮汉,车号尾数好像是什么13。”
没想到老人的语言很丰富,记忆力也是这么好,甚至能够记得清车牌的号码。狄凯兴奋异常,这绝对的是一条线索。也许,一切会从此开始。
“大爷,谢谢你啊!还能告诉我一点什么吗?”狄凯突然之间觉得和老人谈话很有意思,他倒想多讨教一点什么了。
“好孩子,不必客气。老朽之人哪儿能像你们还为这清平世界做出贡献?我只能是等待你们的好消息,早日为民除害,以解一方百姓之悬念。到了那一天,老朽箪食壶浆为你们庆功。”老人以手捋须,看着狄凯说道。
老人这一番话,让狄凯暗下决心:一定破获此案,抓获疑犯,以正法典。
3
鲁大治的办公室非常的实用,除了套间里有一张床可以让他休息之外。办公桌的对面放上一个长条会议桌,侦察员们围桌而坐,6·16案的分析会就开始了。
说到6·16是因为别墅区的案件发生的时间为6月16号,按照公安的惯例这起案件被定为6·16特大抢劫杀人案。也就是说,这起案件除了闻公和温婆被杀之外还有财物被抢劫。图财害命已经是定论,而且,财物是惊人的。
傅志说道:“被害人的儿子叫闻文君,听到消息他从洛杉矶直飞连大市。我们在他的陪同下清点了二位老人的物品,其中最为贵重的是一件翡翠如意。据闻文君介绍,这是慈禧太后赐给李莲英的物品。这如意是一对,另一件被曾经当过北平行辕主任的某军阀获得,至今还流落台湾。这对翡翠如意价值连城,是文物也是至宝。另外,闻文君说老两口在保险柜里放了不少的现金,名表、首饰,还有他不太掌握的东西应该还有被盗,这从翻动凌乱的现场可以判断出来。”
他的话引得参加会议的所有人一阵惊愕,侦察员们面面相觑,大家都知道案子太大了。一件这样的文物谁能说得清它的价值是多少?而价值是案件立案的标准和依据,每个人在骤然之间都感受到肩膀上的压力增加了不少。
有人咳嗽了一下,这是向飞的习惯,他开始说:“从现场勘察的结果看,这是一起因盗窃被发现,进而杀人的案件。被害的男主人名叫闻达,现年七十岁。女主人叫温文雅,现年69岁。二人的死亡时间应该为当天凌晨2时到4时的时间段,温文雅死于锐器伤。疑犯先伤了温文雅,又上楼刺死闻达。案犯作案的目标是放在一楼客厅的保险柜,可能在被发现后,先伤了女主人。然后,拿刀上楼又刺死男主人。客厅的保险柜被破坏,所有的房间全部被翻,丢失物品难以统计。但是,可以认定好多名表、首饰全部不见了,现场也有不少案犯作案遗留的物品。从现场情况判断,案犯对别墅比较了解,他选择了最为容易进入的后窗,在被主人发现后竟然没有选择逃跑,而是杀人后继续作案。除了图财目的明显之外,案犯也了解别墅的主人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这个人手段大胆又狠毒,目前看外来流窜作案的可能性不大,案犯很可能就在别墅小区的附近。”
向飞的话说得鲁大治是连连点头,他的眼睛看向了傅志。傅志当然懂得鲁大治的意思,他在得意他的先见之明。
然后,大家相继发言,事情似乎在按照鲁大治的预料去发展。
轮到狄凯了,他脸一红,人多的场合说起话来稍感紧张。他清了一下嗓子说道:“我们这一组的任务主要是走访调查,在我们的调查中发现了一个重要情况。案发前有人发现一辆出租车经常停在别墅区附近,开车的是一个黑大汉,车辆的号码证人记住了一个尾数。经过我们在交警大队的查验,有这个尾数的出租车不多,全市就7辆。其样式和居住较近的只有两辆,其中一辆车的开车司机叫李原海,曾经因为盗窃入狱三年。我们围绕这个李原海又做了进一步的排查,案发那天的晚上正好是李原海的夜班,而且,据车主说,那天晚上他没拉几个客。”
“你把材料拿来我看看!”狄凯声音刚落,鲁大治迫不及待地说道。
狄凯恭恭敬敬地递上他写的调查笔录,鲁大治认真地翻看。
他的身边是沙雪枫,这位青云区公安的一把手脸色非常的严峻,他插话道:“同志们,这是一起我们区里少见的大案,人民群众在看着我们,省厅和市局都在等待我们的消息。我们一定要多方求证,认真排查,争取早日将罪犯缉拿归案。你们都是我们青云公安的精英,一定要畅所欲言,谈出你们的看法,集思广益,以求找出正确的破案线索。”
沙雪枫说得有板有眼全是套话,但这个时刻也没有去挑剔。
他的话音刚落,鲁大治一拍桌子大声说:“好啊!我看完全可以传讯李大傻。正面向他展开审讯,同时搜查他的住宅,争取马上突破。”
他这话让许多人精神一振,大家将目光全部集中到他兴奋的脸上。沙雪枫也受到这种情绪的感染,说道:“鲁大队,你还是说说你的依据,让大家共同分析分析。”
“你看,沙局长,这第一,李原海有作案时间。第二,事前他在别墅区反复出现过。第三,他有作案前科而且作案手段相像。第四,此人胆大妄为,如果盗窃中被发现,完全可能铤而走险犯下杀人大罪。”鲁大治一番话说得有根有据,一时间,刑警们交头接耳大有赞同之意。
沙雪枫摆弄着一支钢笔,也陷入沉思。
“李原海确实有作案嫌疑,但是,俗话说捉贼捉赃。这起大案如果我们拿不到赃物,无论如何算不得破案。因此,我建议还是从赃物入手,在拿到证据之后,再传他到案,一切水到渠成。”突然,傅志大声说了这样一番话。
傅志说话能掌握语言的节奏,轻、重音用得恰到好处,因此听起来有振聋发聩的效果。不用问,所有的刑警眼睛里都流露出佩服的光泽。鲁大治明显能感受到与会者的这种情绪,于是,他紧追不舍地问道:“那你就说说怎么样从赃物入手吧?”
傅志好像是胸有成竹,他说道:“李原海的家我去过,很困难的。他开一个出租车,老婆摆个地摊。家中一个孩子上学,正是需要钱的时候。我想,他如果是6·16案的作案者,他的目的只能是为了钱财。那个翡翠如意,只有识货的知道它的价钱。李原海肯定不识货,既然是这样,有人出高价买这个如意,他一定会有兴趣。筹划得好,我们可以让这个如意完璧归赵,还可以以此来认定李原海就是该案的嫌疑人。”
“你的意思是以钱引货?”向飞问道。
“正是!”傅志回答。
“主意不错,可是我们这些人谁都不行。你想一想,那个李原海对我们这些人都有数。你们拿多少钱去买货,他也不会卖给你。”鲁大治一下子就指出了问题的关键。
沙雪枫说:“那好办,如果这个建议通过,我让市局派个人来。”
鲁大治急忙说:“我的意见是不必这么复杂,抓起来一审,是驴是马一下子就清楚了。再者,傅志那儿还有一个现场遗留的血痕,我们完全可以给他做DNA检验。无非是送检一次,花几个旅差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