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乃离别之始。想到这里,我唏嘘不已。
相逢与离别有着不可分割的机缘,七年前Leslie离我们远去,而我与阿彬却因他的那首《风继续吹》而相识;七年后,Leslie不可能再回来,而我也将离开杭州,追随他曾经生活的轨迹。我想,当爱已成往事,能够靠近它应该是最后的拥有吧?愁如锁眉头聚,别离泪始终要下垂——为我践行,阿彬还是唱了这首歌:
我已令你快乐
你也令我痴痴醉
你已在我心不必再问记著谁
留住眼内每滴泪
为何仍断续留默默垂
离别的踟蹰与缱绻在Pub里蔓延,大伙不约而同沉浸在一股悲恸之中。霎时间,我的眼眶充满了雾气,平日里那股执拗劲儿怎么使都使不出来,俨然一副林妹妹海棠气血的不争气模样。我暗忖,阿彬大抵已经猜到我明天要走——虽然对此我一直闪烁其词,但我终究不是个善于掩饰的人。
前一秒,我还在隐瞒真相与坦白从宽之间踌躇不决,后一秒,音乐戛然而止,那股凝重亦随之消散。这让适才还深情款款演唱的阿彬触不及防——他未能及时停止演唱。彼时调音台边上,“罪魁祸首”搔首弄姿,满脸抱歉,可阿彬并没接受——他最讨厌唱歌时被人打扰。这也是他为什么讨厌去KTV的原因。绝大多数人去KTV是为了high,阿彬不是,他是真的喜欢唱歌,喜欢到只要你稍稍怂恿,他便真的去报名参加各种歌唱比赛。我不说胡话,大学的时候,他就参加过一个叫做《我很会唱歌》的选秀节目,还拿了名次。阿彬说KTV里总有那么一类人喜欢在你唱一些老掉牙歌曲的时候跟唱,如果他们能跟着节拍来倒也罢了,关键就是他们不但跟不上节拍,而且声音总大到能盖过你的声音。阿彬认识到这点以后,便开始********学粤语歌。KTV里,什么《偏偏喜欢你》、《光辉岁月》、《红日》他统统跳过,甩上来就是清一色的《风继续吹》、《想你》、《为你钟情》,让跟唱一族个个知难而退。然而这一次,阿彬并非是因为被人跟唱,而是直接被切歌了。
阿彬放下话筒,在高台处拉了张椅子坐下,一边随手给自己倒了杯柠檬水。见状,“罪魁祸首”放弃点歌,亦走到高台处与阿彬勾肩搭背。没有音乐,其他人唯一的娱乐便是观赏他俩勾肩搭背,Pub里一阵冷清,好不尴尬。
幸好何叔及时救场。他调暗灯光,自弹自唱一曲披头士的《HeyJude》来缓解气氛。何叔的歌声浑厚铿锵——他唱歌向来不模仿,只唱自己,却有很强的感染力。Pub瞬时升温,沸腾,最后激情四射。大伙唱歌跳舞、摇骰子、喝啤酒,情绪高昂。酒杯对撞后,阿彬与“罪魁祸首”亦加入了激情的行列。
我悄悄抹去眼眶的朦胧,将已到了喉咙的话又噎回了肚。想来真是讽刺——来之前我还为如何演好这出“犹抱琵琶半遮面”而担忧——现在看来这些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我的阴郁无人察觉。然而,潇洒自若的转身不正是我预谋已久的吗?事情正朝着我要的方向在发展,还有何好纠结?昭告天下从来都与小人物无关,这我知道,可看着此刻与热闹人群打成一片的阿彬,我还是有种张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的不甘心。
其实每个人都有两个面,这两个面往往是极度隐蔽且自相矛盾的,而且自己的矛盾面又不如别人的矛盾面那么显而易见,除非在某个特定的时期,它掐住了你的痛点,否则你永远只会站着说话不腰疼,永远无法正视它。我在这样矛盾的情绪中来回更迭,直至耐心被消耗殆尽,终于起身离开。走出Pub门口,我刻意停留了约莫两分钟,可根本没人跟出来。呵,这就是现实!没那么多观众,又何必庸人自扰?最后一丝的不舍终于在那一刻不情愿地放下。
马路边停了一排空车,我喟然长叹:计程车总是在你不想它来的时候来得特别及时。我伸手招揽了一辆,打开车门,Pub门口那个高大的身影终于不适时宜地出现了。
“怎么一声不吭就这么走了?”阿彬追上来,“他们不说,我都不知道。”
“喝了点酒,头晕——”
“这样啊,”阿彬挠后脑勺——他一没辙就是这个动作,“蛋糕都没来得及切,生日歌也没来得及唱——”
“——到底走不走?”司机催促道,“不走的话就关上车门吧!年轻人,我还得做生意养家糊口啊!”
我不置可否,倒是阿彬自作主张道:“师傅,青田弄28号古兰社区,车钱给你,多下的找给这位姑娘。”
司机接过钱,发动马达——我就这样被送上了计程车。车子驶入马路,我摇下车窗蓦然回首,阿彬举着右手向我告别。他不会知道明天一早,我就会离开杭州了——他不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