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书是旧宇宙地球完结之后的很久很久、人类生活在其他星球的时期,一位名为“慕容笑纳”者所写的诗篇。不知道是否因为他也和我一样具有将载着个人记忆片段的一段段文字埋回过去时空的习惯,反正他又让生活于地球的DIODONOVAN捡到了一份关于未来的珍稀文献。
获此至宝,吾友自然是喜出望外。他一个劲地研究,废寝忘食,还叫我专门跨越时空跑到慕容笑纳在的地方搜集有关的资料。我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关于那位作者的若干情报:一、十六岁那年他就当了慕容世家的族长。二十岁过后,他便很少呆在家族总部所在的天机星球,而是四处游历。
二、他差点结过一次婚,在二十五岁的时候。对方是某个名门的千金小姐。那天来观礼的大人物很多,当中包括了十二个星球的首脑。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就在神父问“你是否愿意”的时候,他赫然抱着脑袋跑出了教堂,此后不知所终。
三、平常很少人能知道他身处何方。每逢有必要与之联络的时候,任务总是落在慕容世家的老管家蓝岚先生的身上。
四、于当时宇宙中最伟大的建筑物——天魁星球上的无限塔坍塌的前一个小时左右,曾经有人看见他似乎在那里摆设了一些什么。五、也有人说亲眼目睹他参加了地妖星反独裁统治的起义。六、又有人说:那个从戒备森严的牢狱里神秘消失的地奴星非法组织“自由嗓音”的领袖——楚伊人,就是被他偷偷带走的。
七、还有人说他在天究星公主雪弥即将嫁给地耗星单于雷骸的前夜夺走了她的贞操。
八、甚至有人说:地微星球上有一头母猪诞下一个人类女婴,是出自他的手笔。
《某个先祖的时代》一书动笔于他二十八岁那年的夏天,慕容笑纳采用的并非其母语,而是一种古老的但对于吾友DIODONOVAN来说却是未来的文字——地球末期人类通用的“那妈猩”。
在像我这种生活于新宇宙的人眼中,地球的语言就是地球的语言,无论“那妈猩”、“蝇哥犁雪”、“柴泥丝”、“姐骗泥丝”,哪个时代何种区域的几乎都一样,差不了多少。
不过,于DIODONOVAN看来,区别可就大了,他根本没法看懂那本用“那妈猩”所写的《某个先祖的时代》。而我又偏偏到不了那个语言所盛行的地球末期(你要知道,每种高科技都难免有一瑕疵,跨越时空也不例外),所以没法为他从那儿弄几本《看图识字》之类的图书过来。
我只好自慕容笑纳所处的时代捎回了《某个先祖的时代》天魁星球译本、天机星球译本和一些关于这两种语言的入门图书供他转译之用。
这个话题我们得先放下,快将镜头转回新宇宙EDEN世界第二区域最后一条被废弃的街道里来,因为此时此刻,对峙着的两者中终于有一个按捺不住要先发制人了。
KAFZIEL踏前一步,背后的八柄青锋剑赫然出鞘:
“掩日”绽放出猩红的光芒,夜空中悬挂着的点点繁星顿时为之失色,仿佛自惭形秽得摇摇欲坠;大股大股的剧寒之气自冰蓝的“断水”向四周漫溢,地面被迅速地蒙了一层朦胧的迷雾,令人瑟瑟发抖;浅红色的“转魄”猛烈地吸扯着圆月的华彩,使之变得毫无生气,宛若一块烤焦的烧饼;“悬翦”那洁白的锋芒,令人联想到一个失传已久的名词,它在你们那个并非所有的人类都是无神论者的时代里相当盛行——“死神的镰刀”,仿佛所有活物的生命都会被其轻而易举地夺去;姹紫的“惊鲵”使周围的空气流动得愈发地诡异,竟然形成了一个又一个横着的旋涡;“灭魂”的锐利是漆黑深邃的,就像一口无尽的深渊,充盈着神秘的美和诱惑。不过,有一点是众所周知的——一旦落入,你将万劫不复;墨绿的“却邪”,使我想起了另一个你们地球的词汇:“鬼神辟易”;而金灿灿的“真刚”,炫目得惊心动魄,似乎大声宣称着自己没有什么是砍不断的。
面对色泽各异却同样凶险得令人发抖的“越王八剑”,安却毫无惧色,左手食指朝前一戳,由ALUCA化身而成的蝙蝠之海也开始发动攻击了。巨浪由四面八方涌来,恶狠狠地拍向礁石般立于中央的KAFZIEL。
自始至终,隐藏于暗处的娟都没有插手的余地。现在,虽然她还看不出结果,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胜负将于瞬间分出。
通常来说,海浪们虽然声威浩大,而且攻势连绵不断,却是无法拍裂礁石的,粉身碎骨、被撞成一颗颗幽蓝的泪珠的只是其自身而已。阎深谙这一点。于是,惊鲵、灭魂、却邪、真刚留守于KAFZIEL身旁,分别朝不同的方向划出一道又一道锋利的弧线,要将那些扑过来的蝙蝠们剁成肉酱。而掩日、断水、转魄、悬翦则并成一道四色的索命之虹向安刺去。
剑速很快,安和她的那些蝙蝠们根本就没有足够的时间闪避。
阎看到一只又一只的丑陋的蝙蝠盲目地一头撞向固若金汤的防线,被惊鲵、灭魂、却邪、真刚劙作了血肉模糊的一大团腥臭的云雾。掩日、断水、转魄、悬翦同时插入安的身体。
胜负已分,
是的,
胜负已分。
KAFZIEL的两张脸都挂着得意忘形的笑容。安则直挺挺地竖立着,胸前是猩红、冰蓝、浅红和洁白的四柄觺觺的利剑。
时间——23:30
地点——太阳天
IZUAL倒在耶路撒冷的城头,中了三十七箭,奄奄一息。BELPHEGOR也愈发地不冷静,两眼绽放的光芒宛若紊乱地焚烧着的火焰,身体被射入八根ADNACHIEL的金箭,值得庆幸的是——尚非要害。
淳有气无力地道:“我快不行了,重担已落于你一个人的双肩,不要急躁,必须保持镇定,沉着应战。”
BELPHEGOR点了点头,愫曰:“我懂了。你也必须挺住。”她的声音颤巍巍的。淳可以想象出其红着双目、眼角还挂着泪珠的模样。
IZUAL挣扎着爬到墙边,用背脊靠坐,两腿疲软地瘫于城头的地面,双手还不时地去截击那些于身体附近疾驰的利箭,淳那虚弱的声音响起:“我会和你一起努力的。”
时间——23:30
地点——水星天
掩日、断水、转魄、悬翦悬于空中,剑尖停留在安胸前半寸处。KAFZIEL两张脸的笑容是僵硬的,因为它及其肉身已于幻觉中被吸干了血液而死亡。
旁观者清,暗处的娟明明白白地看到:
当时,那些剑的确划过了不少蝙蝠,但它们并没有因此而被斩断。其实,ALUCA的身体所分裂而成的蝙蝠数目并没有看到的那么多,其中有不少只是幻影而已。剑徒劳地穿透了一个个虚假的图案,却没有伤到它们分毫。一只只实体的蝙蝠躲在后方,等待时机。就在剑刚刚掠过的那一个空隙,一只实体的真正具备攻击力的蝙蝠振翅扑到KAFZIEL的颈项,锐利之牙将之扯破,施放出大量的毒素,使阎产生幻觉以为自己已经获得胜利。其实,一只又一只狰狞的蝙蝠正陆续盖到其元神的身体表面,各自制造一个伤口,并用舌头从中吸走它的血液。
SARIEL急忙自阴暗的角落里跳出来,企图救援,但已经太迟,它那同伴的血液眨眼间就被对手喝个一干二净。
安右手轻扬,悬于空中的“越王八剑”顿时坠落于地,激起尘埃。
她朝余下的敌人道:“现在,轮到你了。”
娟答:“是的,轮到我了。”由于对手刚刚吸光了KAFZIEL的血液,势必功力大增,所以SARIEL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立即开启它那并非经常使用而于传闻中异常可怕的不二法门——【阴瞳魔封阵】。
赫然,安面前的SARIEL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硕大的平面眼睛。若干具备攻击力的蝙蝠毫不犹豫地扬起膜翼晃动利牙扑上去,但它们像穿越稀薄的空气般透过了那只眼睛,这只是虚像而已。
接着,同样的眼睛一只接一只地在安的周遭浮现。于是,我们看到了这样一个令人不禁毛骨悚然的诡异画面:充满腥臭和颓败的街道;两旁的建筑物摇摇欲坠,有的墙壁甚至整堵坍塌了,只遗下大片硝烟状的尘埃;地面横七竖八地摊着许许多多的兵刃,其中不少是已经损坏的;一只长发和卷须嫣红得暗淡、腮后的双鳍枯黄、胸膛与臂膀表面的鳞片稀稀拉拉呈现墨绿色的元神被插于竖立的长矛;为数众多的黑魆魆、毛茸茸的蝙蝠“扑扑”地振翅,露出寒光闪闪的尖牙,某些的嘴角还沾着靛蓝的血迹;一只长有两个脑袋、躯体若犬的元神尸体干枯地傻笑着;一名女子站着;许多只面积硕大的眼睛悬浮于半空,它们直挺挺地瞪着那名女子,里面所倒映的景象显得比实物更加阴森恐怖。
死亡的气息在这条狭窄的被废弃的街道里大股大股地肆意洋溢着,安仔细而谨慎地寻觅着敌人的踪迹:SARIEL究竟到哪儿去了?既然面前这众多的狰狞的眼睛都只是虚幻的影像,目的仅仅在于扰乱我的视野和思维的话,那么,它到底身在何处,将会从什么方向朝我发动攻击?
死神已经近在咫尺,安能清晰地感觉到它即将伸出尖锐并且锋利的魔爪掏空自己的每一点滴的生命,却只能盲目地心惊胆战,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设防。
不仅仅安的视觉,就连蝙蝠们的声呐也完全无法探测出那位暗杀者的所在。
脊梁上凉飕飕的,周遭一片死寂,她听见自己的心脏跳动得越来越急促并且节奏紊乱,大片大片冷汗自每一个扩张的毛孔涌出。必须警惕,不能放过身旁的丝毫异动。突然,安看到原本躺于自己跟前地面的“悬翦”不见了。怎么可能?就算隐形,蝙蝠也能清楚地探查到啊,那它究竟是怎样从我的身旁拿走这柄剑的?安的思绪更加混乱。
她不止一遍地警告自己:“不要慌,我必须保持冷静。”但似乎没取得多大的效果。
从那一只只冷冷地盯着她的悬浮于半空的眼睛里,安看到自己的影像是多么地不知所措,就像一头即将被屠宰的牲口一样。安想到了斗牛场上的困兽:它刚开始的时候,还表现得很愤怒和勇猛,但用不着多久就会知道一切都只是徒劳,浑身被扎满了觺觺的凶器,血淋淋的,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疲软而痛苦地跪于地面,用绝望的眼神等待着最后的一击狠狠地戳进自己的心脏。
我们从前处在无忧无虑的平静生活中,被管理这个宇宙的伟大程序饲养得白白胖胖的,或许就是出于它想观赏这场精彩的斗牛表演的缘故。
它为此而准备的活物有两种:斗牛士和牛。很明显,我属于后者。
安之所以会产生这个念头,和她所掌握的那个重要的情报有着莫大的关联。
她的脖子感到了一股突如其来的寒气——神兵利器所具有的锋利的寒气,她慌忙闪避,殷红的血液已自左肩激射而出。然后,右腰也仿佛被人狠狠地踢了一腿。
“砰”的一声,安重重地摔倒于地面。这两下攻击并没能伤及要害,但其可怕之处在于你根本无法看见它们,不,不仅仅是看不见,就连声呐探测也对其无效。
蝙蝠们亦是满脸的惊惶失措,纷乱地拍打着膜翼,半空中一片混乱。其中一只断成两截,靛蓝四溅,很明显是为利刃所致。而由ALUCA的右腰化作的那只蝙蝠则坠落地面,痛苦地挣扎着,竭力抖动双翅,却再也无法飞起来。
安暗想:看来此番我委实在劫难逃了。很可惜,作为一个无神论者,地狱和天堂对于我来说,都是不存在的。否则,到那里还能与福或者康共享爱欲欢愉的体验。我不就是为这个而参加革命的吗?现在,这个心愿是永远都不可能实现了,真羡慕那些活在旧宇宙时期的人类,他们直至断气的前一刻还能因为美丽的误会而有最后一个寄托。执行此次任务前我就应该主动请求福帮我完成这个心愿。也不一定非他不可,谁都行。总该有人会答应吧。但我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呢?为什么呢?
算了,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安徐徐地合上双眼,等待生命的结束。
时间——23:35
地点——太阳天
IZUAL所中的箭越来越多,几乎整具躯体都浸在靛蓝色的血液里。遍体鳞伤的淳没有感到太多的疼痛,因为知觉正在逐渐远离他。眼前的景象愈发地昏沉暗淡。城里的号啕与城外的喧嚣声也越来越小,仿若某位情人于枕边的耳语。看来我的思维已临近彻底的混乱,再过不了多久,大概就会完全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