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是康熙的软硬兼施,一面是吴大爷的讨好,王辅臣却没有了任何动静。他既不帮着康熙,也不帮着吴大爷,而是自己带领弟兄,回到老窝平凉城内,安安心心地过日子。
王辅臣是个很精明的人,他是在观望,也是在要价,所以他选择了这种模棱两可。
康熙等不及了,他命令董额带着部队去平凉揍王辅臣,董额凑集了十数万部队,来到平凉城外,他既不呐喊,也不开打,只是带着这十多万弟兄在城外转悠,然后继续围着。
王辅臣没有理董额,不仅没有防御平凉的准备,还把城中兵丁派出去解别的城池之围。
董额当然不高兴,很明显,王辅臣这派头,着实没有给自己面子,压根就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可惜不高兴是没用的,打仗不靠发脾气,靠的是实力,有种你揍他王辅臣一顿。
也不是董额天生就软弱,曾几何时,董额兄也在王辅臣面前雄起过。然后,无情的结局,残酷的事实都告诉他,王辅臣这小子动不得,他就像是铜墙铁壁,坐在那里,你也搞不掂他。
没有本事,就只能自认倒霉,不管王辅臣怎么羞辱,董额始终在城外岿然不动。可惜,康熙等不起,十数万军队屯聚城外,不种田,也不开工,白吃白喝,旅游费用实在不是小数。
康熙烦了,让董额开打,几次催促,董额还是不动。尽管他知道,抵抗圣旨,因循不进的后果,但是,董额更清楚,满洲人如果打了败仗,其后果只有一条,就是回去后被剁掉。
对于打仗来说,铜墙铁壁只是一个神话。
世界上,最好的防御不是防御,而是进攻,这是被无数军事战略家证明过的命题。王辅臣不傻,他屯居平凉城,并不是要跟康熙干仗,也并不是自己想死,他想让康熙再开个价。
康熙果然给他开价了,在平凉城被围之后,康熙继续给王辅臣写信。
康熙这回价码提得很高,说如果王辅臣念及数万军民的身家性命,放下刀枪的话,不光王辅臣,即便杀害莫洛的士卒,也是可以既往不咎的。王辅臣看看,觉得还有讨价的可能。
王辅臣回信:感谢皇帝宽宏大量,虽罪过可既往不咎,但投降后弟兄们工作如何安排?
王辅臣的确很精明,不过他的这个价码,实在开得太黑,把康熙彻底激怒了。康熙决定把董额撤换,派出一个非常具备战斗经验与实力的人,到平凉城去,彻底搞定王辅臣。
被派去的那个人,名叫图海,他也是老熟人,具体履历不用多介绍。
图海的到来,使我们想到了上次来陕西的莫洛,一个是主张不急着撤藩的图海,一个是坚决主张撤藩的莫洛,一个最终平定了叛乱,一个却是这场叛乱挑起的始作俑者,很有意思。
历史很多时候,不必用人来评判,历史的结局,已经给了历史很好的评判。
图海是一个很有远见,很有智慧的人,数年前,他反对立即撤藩,是因立即撤藩是一个巨大的错误,他面对的一面是最有权力的皇帝,一面是真理,他依然义无反顾地抉择了真理。
莫洛是一个目光短浅,不堪负责的人,数年前,他支持立即撤藩,是因为支持撤藩能给自己带来好处,能迎合最有权力的皇帝,但是,他的这个迎合,最终使他丧失了可贵的性命。
时也命也!有什么样的选择,就必然带来什么样的结局。
事情就是这样,既不公平,也相当公平。
图海是带着胜利的喜悦来到平凉的。在前面说过,图海兄是一个非比寻常的人,一表人才,才华出众。年纪轻轻,就带领部队驰骋疆场,轻而易举搞掂了李自成的余部夔东十三家。
图海凭借他的远见卓识,预料到康熙突然撤藩之后,吴大爷、耿精忠他们必反无疑,可惜,他的正确意见,被康熙皇帝最终否决,他没有怨恨,而是任劳任怨,走到了平叛前沿。
在吴大爷起兵之后,图海先是接替了最有压力的户部尚书的职位。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打仗其实很简单,就是烧钱,谁最有钱,谁就最有可能赢得战争,这是千古不变的真理。
欧洲有句名言:战争的胜利者,属于最后还拿着银元的一方。
为战争凑款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户部前几年因为吴大爷他们耗银太多,加上年年打仗,没有积攒下什么钱,突然打仗,又要花大钱,我不知道图海怎么应付,但康熙从未缺钱。
可以推断,图海这个财政部长,当得是称职的。
如果说图海是金融人才的话,那只能贬低图海的功业,对于打仗来说,图海不是菜鸟级别,而是达人级别的。他曾经干过两次漂亮仗,使得康熙认定此人是个人才,派他到陕西。
第一次:搞定杨起隆
杨起隆,北京人士,一个普通得扔人堆里没人认识的人。
此人能走进历史,能走进我的书,在我的书中找到一个存在的舞台,实在只因为此人很能吹,吹得嘴上跑火车。他伪造身份证,说自己不是普通人,而是朱由检他儿子,朱三太子。
杨起隆说自己是朱三太子,我很佩服他,首先佩服他的忽悠水平,他土鳖式样的形象,居然能把自己包装成朱三太子;二是佩服他的勇敢精神,承认自己是朱三太子,是要砍头的。
杨起隆之所以如此嚣张,除了此人素来张狂以外,还因为他欺负康熙没人。吴大爷在云南干得热火朝天,北京的官兵基本上都已南下,留在北京城内的,都是老弱病残,好欺负。
事实上,杨起隆不久就会因他的大意而后悔,因为北京城内还有一个厉害的人。
杨起隆召集了一批人,其中包括街头混混、平民百姓、八旗家奴,反正,只要能扛枪拿刀的,不用申请,不用入会,也不用验明身份,只要想剁康熙造反,就可以加入其中。
一时间,杨起隆的家当充足起来,他认为,人越多越能办事。看到如此多的弟兄,又看到北京城如此少的守备,杨起隆有理由相信,康熙要完了,整个北京城,马上就能到手。
杨起隆的信心很充足,他跟他周围的弟兄安排任务,约定于康熙十三年(1664)元旦,就抄家伙造反,只要谁剁了当官的,那么被剁的那当官的官位,就赏给剁他的那个人。
杨起隆所做的所有事情都表明,杨起隆其实很笨。他手下的人再多,也都是混混,混混再厉害,哪怕混成金三角的坤沙,如果警察或者军队一发飙,你就得全部玩完,道理很简单:你有再多的混混,再好的装备,你始终不能与军队和警察在一个级别上,因为你代表邪恶。
打仗,人越多,胜算越大;混黑社会,人越多,失算也就越大。
大有大的难处,见不得光的事业,多一个人知道,就只会多一份危险。在杨起隆还在做着龙袍加身的春秋大梦的时候,他的小弟黄裁缝比他更会做梦,听到要发财的消息就喝多了。
黄裁缝醉后左摇右摆地回家,他的主人郎廷枢想踹他,而黄裁缝笑笑:你他妈算老几,过几天,你给老子提鞋我都不要!黄裁缝如此发飙,让郎廷枢很纳闷,难道这小子脑袋进水。
郎廷枢是个阴人。面对黄裁缝的发飙,他没有打人,也没有骂人,只和黄裁缝聊天,聊天并不是郎廷枢怕他,而是他想套出黄裁缝发飙的理由,结果,他没有想到,这个惊天秘密。
听到杨起隆准备造反,郎廷枢发了慌,押着黄裁缝,飞奔着来到图海住处。
郎廷枢不是第一个到来的人,在他到来之前,还有几位八旗官员也带着家奴来到了图海处,而他们来的目的,与郎廷枢来的目的是一致的,都为这个可怕的消息而感到胆战心惊。
我很想不懂杨起隆,胆子很大,脑子很差。找什么人搞自杀性爆炸不好,找来找去偏偏找到这几个笨人,如果本拉登势力像杨起隆这样傻,那么当今国际恐怖组织也就好对付了。
图海听到这个消息,当机立断:查,查完后,然后剁!
图海点了几百人,到北京城内认真搜索,由于杨起隆的那群小弟都没有受到过正规的特务训练,所以反侦察的能力太差,没有过一个晚上,杨起隆的老窝就被端,弟兄们有的被剁,有的被抓,还好杨起隆跑得够快,在北京城戒严以前逃了出去,不过不久后还是被抓。
这件事充分显示了图海兄的应急能力,证明了他是个有水平的人。
第二次:扫平布尔尼
康熙十三年(1664)底,察哈尔蒙古人有些不安分,有造反的迹象。
察哈尔蒙古人,他们的祖先是那位被西方历史学家称之为上帝之鞭的成吉思汗。四百年以前,成吉思汗凭借他的远见卓识,他的英勇武功,建立了一个庞大的帝国,蒙古帝国。
蒙古帝国最大的时候到底有多大,说出来大家都不信,他西到德国莱茵河流域,南到欧亚次大陆,北到波罗的海,东到中国,要不是那场诡异的海上风浪,蒙古国定会征服日本。
就是这么大一片疆土,横跨欧亚大陆。这样的伟业,亚历山大没有做到,凯撒没有做到,但是成吉思汗却做到了。成吉思汗为何能做到,不因他聪明,只因为他猛,只识弯弓射大雕。
还要回到以前说的那句话,骑兵,在漫长的中世纪,始终是不可战胜的神话,而成吉思汗手下蒙古矮马组建起来的蒙古骑兵,更是一群可怕的人,他们矫捷,他们勇猛,他们凶残。
如果世界上只有两个人令欧洲人震恐的话,那么一个是希特勒,另一个就是成吉思汗。
成吉思汗每占领一个城市,除了抢劫以外,他只干一件事——屠城!
蒙古人向来以畜牧业为主,他需要的不是人口,而是牧场,劳动力对他们没有用,多余的人,女的为奴,男的杀掉。我曾经读过很多欧洲史学家关于他的记录,只能称其为魔鬼。
这群魔鬼般的人,建立了大蒙古帝国,在成吉思汗死后一分为四。其中在中国,他们延续了九十几年的残酷统治,被一个放过牛,做过和尚的人,把他们重新赶回大漠,直到现在。
当然,二百七十年以来,蒙古对中原的战争,始终没有停止过。明朝英宗时期,蒙古军队迅速南下,打到北京城下,然而,他们遇到了一位伟大的于谦,把蒙古人重新赶回大漠。
之后数年,蒙古人亡汉之心不死,直到建州女真的兴起,直到他们等到多尔衮。
到清朝皇太极统治时期,多尔衮率领大部队,把成吉思汗的后裔林丹汗,赶到了大青海,林丹汗众叛亲离,惨死在了青海打草滩,林丹汗的妻子,做了皇太极他老婆,蒙古与女真才成为一家人。然而,留给蒙古人的,始终是愤怒,以及心中那个永远的成吉思汗的帝国梦。
林丹汗之子为阿布奈,皇太极时期,跟着他的额娘,投降了皇太极。
阿布奈的额娘成了皇太极的老婆,据史料显示,皇太极这个后爹,对阿布奈还不错,让他吃好穿好,还把清朝的公主许配给他。但是,阿布奈也不领情,整日做着那个蒙古帝国梦。
阿布奈不领情是正常的,你剁了他爹,抢了他妈,还要他感激你,实在强人所难。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很多事情无法掌控,阿布奈始终生活在仇恨之中,有时候还得强颜欢笑。
康熙八年(1668),清朝廷鉴于阿布奈有仇恨情节,不让其在家住宿,搬到北京居住。
阿布奈很不情愿地踏上了去北京的路程,他不知道在北京等待他的是什么,他只能回首望了一眼他曾经熟悉的这片草原,以及他那个精壮彪悍的儿子,他希望儿子能记住这一天。
阿布奈的儿子叫布尔尼,是清朝公主所生。
布尔尼自幼生活在草原,他从小便得到的教导是:你的祖宗,是由这条道路杀向中原的;你的爷爷,是由那条道路被赶走的;你的父亲,是从那边被带到北京而囚禁的。
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一颗仇恨而愤怒的种子,就在心头深深埋下。
然而,这个纵马驰骋,弯弓射雕的蒙古汉子,没有任何的冲动,即便在父亲被带走的那一刻,他既没有发飙,也没有流泪,只是默默地送走了父亲,然后回到家中默默地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