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令小厮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他们俩一进去,后面的三个人也都不约而同地开口要这附近的中等房,仍旧付着上等房的费用,就好像是平白无故的,天上下宝石雨了!
简单素雅的房门几乎是擦着弦鸢的脚后跟关上的。
她不动声色地扫过这间房内的摆设:外间是一套类似餐桌的桌椅,中间用贝壳编制而成的珠帘将房间的内外间分开。空旷的视野内,内间的摆设一目了然:正中间的床,床的右边摆放着一张很普通的暗色书桌,书桌正对着房内唯一的一扇窗。再加上一个较小的书柜和梳妆桌,外加几只大型的摆设花瓶,便也没有其它的什么东西了。
不过,她本也就没指望这边会如何的好了。这样清新洁净的环境,光泽不再却也素净雅致的家具,已是不错了!
终于,她迈开了步子,向内间走去。
眉宇间仍是冷寂的漠然,看不出任何情感。
很难注意到,她那宽广袍袖下本就露得不多的手,早已不着痕迹地收回了一只。
左边艳红如血的罗袖边缘绣着繁复绝美而又古典神秘的红棕色花纹,映在里面那纯白的一层上,说不出的妖冶。
里面,那纤白的指,微向内曲,拇指以适当的距离微扬。
那是,握剑的手势……
她的脚,也在床边停驻。
没有立刻坐下来休息,也没有去管床下的不速之客,弦鸢只是静静地看了会儿窗外的景色。
血红色的瞳片刻之内便风起云涌,仿似只要稍一凝视,便会被那艳丽的血色所吞噬。
半晌,待感觉到床下那一道被捂住的鼻息以及另一道气息明显变得急促时,她的唇角,勾起了微妙的弧度,血瞳内泛起了冰冷的杀意:“出来吧……”
随着她诡魅的音调落下,房间内,再次陷入了死寂。
床边的华袍女子亦不曾动过,唯独,袖中手指的关节处,开始暗暗地用力……
只要床底有任何的异样,她便会立刻召出已经重新炼化而成的血璃剑,毫不留情地展开一场杀戮!
略带苍白的妖魅容颜上,看不出丝毫因长久的等待而应有的不耐烦,反而始终像进来的时候那样,只有拒人千里的淡漠。
狭媚的眸中,危险的气息如同无法斩断的涓流一般不断地溢出。
比耐性吗?
呵……
弦鸢暗自冷嘲了一声。
她不会不耐,只不过她会将那些不耐充分地转换成她的杀意罢了!
这时,门外响起了有些凌乱的脚步声。
浅曳适时地出现拦下了来送晚饭的小厮,又是一阵轻巧的脚步声后,门外再次恢复了寂静。
屋内,弦鸢冷厉的神色微微一滞,只一个眨眼的瞬间便又恢复了淡然。
然而,外部的波动可以用表情来伪装,但那来自核灵深处的触动,又该如何来平复?
曳……
弦鸢默默地叫着他的名,明明是无声地轻唤,那余音却仿佛有生命一般紧紧地缠绕住她的核灵,久久不愿散去。
她可能是在害怕吧……害怕他的关怀和体贴,害怕她会难以与他分离,害怕……她也终会有一天,忍不住地想自私地拉他一起……坠入那无尽的地狱……
终于,空敞的床下有了一丝动静,渐渐地,动静也越来越大。
随后,半个头从床底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凌乱的浅绿色刘海下,一双翦水般的杏瞳正费力地凝着神,试图看清弦鸢的模样。
那一袭艳丽如火,却绚魅如血的红色术袍完美地展现出眼前这只花妖的曼妙身形,
腰间银色的细链折射出不同于俗尘的冷魅于傲然,
灰色的发丝甚至没有绾出任何的高贵发型,只单单地用一根发带束于身后,却也掩饰不了那美得恍如隔世的容颜。
她可以,相信这只花妖吗?
可以吗?
就这样露着半个头,床下的鲛人族女子开始咬着苍白的唇瓣陷入了纠结当中。
诡异……
难以言尽的诡异在这寂静的房间内蔓延开来……
弦鸢的视线依旧放在窗外,好像外面真的有什么迷人的景色令她无法移开视线似的。对那床下正无声地打量着自己的女子,她也没有丝毫的反应,对此刻的诡异场面亦没有什么感觉。
终于,床下的女子一咬自己本就没有几丝血色的唇,苍白的丽颜上闪过一抹坚定的神色!
紧接着,又是一阵忙碌后,她才摇晃着残破的身子从床底站了起来。
果然是格外的狼狈!
原本美丽的浅绿长发凌乱地散落在她的肩上,姣好的丽颜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杏瞳内眼神略微涣散,似是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勉强让自己的思绪集中稳定起来,青丝下鲛人族特有的水蓝色蝶翼形的耳,无声地宣告着她的族类,失去光泽的手紧紧地环抱着另一只幼年的鲛人。
弦鸢不禁轻蹙起了眉头。
凭借着她的术力和杀手的经验,她一眼便能看出眼前这名女子的身体状况。
如果没有推断错,她应该是受到了强大的术力攻击,致使她身体内部的机构受损,无法按照正常的情况运行。而且,最糟糕的是,她的核灵,似乎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现在她还能站在她的面前,不得不说,这只鲛人的毅力倒不是寻常人所能比的!
现在的这名女子,指不定下一瞬便倒下,又或许还能见到明日海域的晨曦。
“虽然……虽然我们之前并不认识,但请你,请你救救这个孩子!请你救救他……”
那虚弱得近乎呻吟的声音,每一个字都仿佛是用尽全身之力才拼凑而成的破碎语言,附上她秀美的容颜和眸中欲落的泪水,恐怕任何凡人都会心生一丝不忍!
但凡人于妖的区别,便在于此:凡人无论再如何的冷漠无情,他们的心也终是柔软的,
而妖,无情,便是对谁都不会有丝毫的情感生出。但倘若有情,那便是永世轮回都不愿化去的执念!
而且,妖族,一旦认真地想要拥有某样东西,那么,即使是付出毁天灭地甚至失去一切的代价,也决不放弃!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凡人可能马上就会心软地应承了下来。但身为妖族的弦鸢还是冷静如常,始终都只是淡淡地看着眼前的狼狈女子。绝色的容颜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变化。
半晌,女子终是无可奈何地将怀中的孩子转过了身……
相比她的不堪,这个孩子,却被她保护得很好!
除了略有些凌乱的淡金色利落的齐耳短发,那张清秀精致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血污或尘土。烁大的瞳,无辜中夹杂着显见的怯意。粉紫的眸中水汽迷朦,仿似只要稍一动,便会有晶莹的水珠落下。
一身精美的靛蓝色凰暮术袍,袖底金棕色的回扣衬着边缘那繁复的图腾……
看来,他们应该来自于某个家族!
而那女子接下来的话,也验证了弦鸢的猜想。
“这是我们家族流传下来的至宝,里面的东西皆是六界间罕有的宝物!我愿把它给你,但请你……替我好好地照顾这个孩子……”
女子说着便轻轻地拉开孩子的衣襟,露出了他脖颈上挂着的一枚盒状吊坠。
朱唇轻勾,弦鸢的眸底划过一丝几不可见的讥讽,而后淡淡地笑开了。
幽美的音,缥缈中缱绻着深深的诱惑,在空气中久久地回荡……
“哪怕,在我的身边,会让这个孩子……从此堕落吗……”
“什……什么……”
女子未曾料到她会说出这样一句奇怪的话,思绪尚未转过来,便已经下意识地问出了口。
“呵……这样一个如此纯真的孩子,跟在一个无情的杀手身边……你就不怕,他会随我一起堕落吗?”
“杀手?”
女子蓦地瞪大了杏瞳,震惊之意瞬间犹如藤蔓一般疯狂地席卷了她的整张秀颜!
冷冷地眯起狭长的妖瞳,弦鸢低声笑了:“怎么?后悔了?”
带着淡淡地讽刺意味,她幽幽地问道。片刻的停顿后,她又把话锋一转,再次恢复了一贯的淡漠:“之明这个名称,不知你可熟悉?”
之明、之明……
这两个字背后意味着的,又是怎样的一番空寂……
如今,即使只是如此寻常的说及,她都会不自觉地染上些许伤感。
倘若真要说,怕也只有这两个字,会使她的核灵惊觉那百年的孤寂,就如同……项间的枷锁一样,勒得她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