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清无涯道统,分为小乘、大乘、天心、天胜四脉,本初四脉并无高下之分。经历万古岁月的洗礼,如今仅剩下两脉,继承大乘一脉的是一剑峰,承接天心一脉的湖心亭。只是那一剑峰有弟子无数,而湖心亭祖师三代加起来,也只有三人而已。
怕是用不了多久,无涯道统就只剩下大乘一脉了。很多人这么想,当代湖心亭弟子赵川江也这么想过,也问过师公,却是挨了老头一顿打骂:“你也信那群王八蛋的话,一万年前就有人这么讲了,到今天湖心亭依然傲立修真界,不是么?放心,哪天一剑峰塌了,咱们湖心亭肯定还在。作为广清主宰的天心一脉,岂会说灭就灭?”
傲立修真界,主宰广清……这话也就师公说得出来了。
大乘一脉的一剑峰,下面还有七十二道场,根基坚如磐石。现在连广清入门功法都统统是大乘法诀,新进弟子一进门就是大乘一脉的弟子了。
烈日当空,一名新进的弟子正在练习入门剑法,神情专注,浑身汗湿透,脚下的青石也被汗渍打湿了一片。
广清大乘一脉的入门剑法,讲求的是中规中矩,为今后的剑道修行打下扎实基础。包含刺、挑、劈、削等基础剑理,还有简单的退、避、进、追等简单身法。
“又错了!”屋檐下,四十来岁的男子气急之下,一掌拍在茶几上,用力颇大,震得茶具翻倒,茶水洒了满桌。
这么简单的剑法,怎么就练不会呢!?
四十来岁的男子也是暗叫倒霉,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坑货?以往的挂名弟子学习入门剑法,资质高的不用一盏茶时间,最差的也最多是两天能熟练了。这个货都十天了,还是练得乱七八糟的。
两名修士路过,瞟了一眼,然后对视而笑。
“还真是天道不公啊。”一名修士苦笑着摇头。“本人入门十三载,勤苦修炼,修为渐进,却始终不得门派重视,就缺个机会证明自己。有的人倒是命好,胡乱闯出了五行路,还捡回了本门至宝神剑‘千羽’。糊里糊涂就得了一份天大的功劳,得了门派的器重。”
“师兄,也不必哀愁,以师兄的修为,扬名立万是迟早的事。荀云那小子进出五行路,也就是运气好。”
“所以,我才说天道不公啊。若是我也能有那等运气,那等功劳,恐怕晋升长老都足够了。一个无修为的杂役,就靠着运气走出了五行路,还得了千羽剑,那是多大的好运啊。不需多,给我千分之一的运气,也不至于落魄如斯了。”修士一阵带着酸味的抱怨牢骚,不觉已经走出了好远,回头一看,那个少年站在广场上,正接受着“导师”的训斥。
“似乎,他的运气也用完了。闯五行路,寻回千羽剑,单单一样都可以得到天大的赏赐。而他仅仅得了个挂名弟子的头衔,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些个乡下来的土包子,胆小怯懦。若是我定要与长老会说道说道,问问他们平日里的赏罚分明哪里去了?”
“可惜了,那份运气,那份功劳。真是可惜……”愁苦的修士,想到荀云境遇也不怎么滴,心情似乎好多了。只是,那份功劳,真的太可惜了。
“又错了!”四十来岁的男子疯狂的咆哮起来,他真的怀疑这小子是不是仇家弄来消遣他的。
三十个新进的挂名弟子,早就把这套入门剑法练得精熟了,唯独,唯独这家伙。
男子越想越来气,冲上去就是唾沫星子乱飞的怒喷,直到心里舒坦了才停下来。
“练不会,晚饭就别吃了,也别睡觉了。”
“继续练!”
“又错了!”男子似乎到了忍耐的极限,将手中的青花瓷杯摔成粉碎。
刚刚舞剑舞到一半的荀云,一听男子的怒喝,心慌手一抖,长剑脱手而飞,“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你说你,连剑都握不住,有什么用?废物!”
荀云一动不动,低头,看着地面。
那位正在因教徒不善而恼怒的男子,又是一番喝骂,转而才猛然发现有两人不知何时出现不远处,一个斗笠男子,身后跟着一个满面红光的矮胖老头,模样跟寻常商贾一样。
荀云脱手飞出的长剑,正好掉在那两人脚下。
只是,只是这两人若不用眼睛去刻意看,根本发现不了,身上一点气息都没有,根本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
带着斗笠的男子,弯腰伸出手。
那是一只粗壮的手,白皙却不失力量,手背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
那只手,捡起了地上的长剑。长剑本是普通精铁剑,只是被那只手抓住的一刻,仿佛发生了蜕变,从平凡的铁剑变成了斩妖除魔的神兵利器。
斗笠男子轻轻一弹,长剑嗡鸣,如若龙吟虎啸。
“黑虎峰座下弟子肖寒,见过前辈。”虽然修为不高,却也是有些见识的。光这一手弹剑,肖寒就知道自己万万不能及的。广清门的道场,可不是外人能进的,这位斗笠男子出现在这里,又有这般修为定是门中的前辈高人无疑。
“无需多礼,都是同门。”男子轻轻脱下斗笠,露出一张年轻俊朗的面孔。
肖寒暗自疑惑,本门何时又出了这般一个年轻高手?
“你叫荀云?”男子不在去搭理肖寒,转而朝少年温和说道。
俊朗的面孔,带着温厚的善意笑容。这是荀云在这里见过最和善的面孔,荀云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方才,你那招‘高山流水’,顾名思义剑意取的是山之巍峨,水之流动,所以出手要厚重沉稳得山意,挥剑要轻盈平缓得水意。刚刚你演练的剑招,过于凌厉,那就不叫高山流水了,该叫流云飞瀑了。”男子声音很有磁性,微笑着开了个玩笑:“且让你也看看我的剑招,比起你的流云飞瀑如何。”
他的剑招没有任何花巧,也没有绚烂的剑气。
势如山,剑过如清溪。
富贵商人模样的胖老头,轻轻走了过来,跟肖寒小声的说了两句话。
肖寒,不住的点头说“是,是,是是!”
男子一边舞剑,一边解说,剑招的精妙要义所在。一招舞完,又接一招。
剑招不快不慢,能让人看清挥剑的每一个动作,却也不失剑法的本意。俊朗男子的解说,很通俗易懂,由浅入深,从最基本的说起。荀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剑招,第一次听到如此详尽的解说。
如果说以前,荀云是因为机缘巧合看到了“剑道山峰”的一个投影。那么此刻,俊朗男子的解说,就是为荀云打开一扇窗,透过窗,他真正看见了剑道世界的景色。
“大哥哥,荀云在此写过指点之恩。不知道大哥哥什么名字?”
听荀云这句话,肖寒先是冷汗冒出,继而咬牙切齿,你个坑货啊,知道他是谁么?胆敢叫他大哥哥。这次要被他害死了啊。
刚刚踏上石阶,却被荀云叫住了,他定身想了想,这才微笑着回头。
“我是龙回,大哥哥这个称呼不好听,你以后就叫我大师兄好了。”
“好的,大师兄。”
“荀云,你的悟性很好,可惜灵根资质不佳,又错过了修炼时机。但是有心者事竟成,多多努力,肯定能成。”
“知道了,大师兄。荀云定当努力修炼。”
肖寒看着这一幕,觉得有些荒唐。荀云一口一个“大师兄”,可知作为荀云导师的肖寒,见了龙回要喊“大师伯”。
商贾模样的胖老头有些担忧的蹙眉,掌教至尊一直严令,龙回不得回山。此次,可是悄悄回来的,若是被荀云泄露了行踪,如何向掌教至尊和长老会交待?
“郭老,无需担心。既然事已至此,那就明着上山吧。”
龙回俊朗的面孔还是保持着神秘的微笑,朝着长老会、至尊殿方向望去。
“一剑峰首席大弟子龙回,求见掌教至尊。”
声音不大,却是传得极远,清朗山群峰各处皆能清晰听闻,声音所至,落叶缤纷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