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荷的身体很弱,头晕且重,思虑不得,走不快路,每日只是卧于床上歇息。梅孝奕把她圈在这个不知道名字的地方,却对她体贴有致。但她总是控制不住的昏睡。也许他有在她的食物中做些手脚,也或许只是她伤后遗下的病征,秀荷只是默默的,并不主动过问。
若说庚武是条手段冷狠的狼,那么梅孝奕便是只阴毒的蜥。他并不确定她的记忆,时常趁她发呆时一目不错地将她凝看,又或是突然间向她发问,措手不及地刺探她的深浅。
秀荷知道斗不过,便尽量地减少言语。她没忘记汉生说的那句话——“她若放不下,最后免不了还是下药用强。”
她一定要在梅孝奕走到那一步之前,让庚武发现自己的痕迹。
暗暗里便督促自己多走动,保持神思的清明。除却早点倚在床头吃,其余两顿都坚持坐在饭桌旁。
茶色的圆木小桌,她与梅孝奕对面而坐,他依旧保持着昔日大户人家少爷的做派,吃饭的时候静悄悄的,一丁点儿声音也不发。却会给她夹菜,让她多吃,说她瘦了。
许是天气进入严冬,他的腿已不及夏天时候灵便,除却晨起至正午时段站立走路,其余时间都是坐着轮椅。花卷被他兜在膝盖上,小家伙快七个月了,长了四颗小牙,看见大人吃,也跟着吧唧吧唧舔小嘴儿。那小脸蛋俊秀,好生讨人疼爱。梅孝奕爱他,会用筷子沾一点儿汤汁给他尝。彼时秀荷便会嗔怪两句,叫他别教坏小孩儿,回头米汤不喝了。
他们甚少说话,怪两句,他竟还高兴起来。宠溺地框着花卷,说娘亲训人了,这样严肃。然后便与她多说几句话,像是一对恩爱且平凡的小夫妻。他生得眉清眸冷,甚少笑,笑起来的时候,那凤眸中的潋滟只叫人心中生暖。但秀荷并不太理他。
只是梅孝奕却已经很满足。
桌边立着汉生与婆子,倘若是把光景转换,变作南边泛着木头陈香的屋梁,天井下花草幽香,他与她坐在饭桌前,她穿一身褂袄银红,他膝上覆着薄毯,听小儿咿呀稚语,忽而被她娇嗔打断。那画面静谧,便是一辈子叫他坐着轮椅,他也甘心情愿……其实她嫁给他有甚么不好?那时梅家未倒,如今庚武能给她的,他一样给得了她,包括疼宠与爱……他的爱至今还未给过别人。不好的只是他的腿,但他的其他都与天下间所有男人一样,没有问题。
为什么就是不肯?
执念一直掖在深处,但一打开,尝识了那幸福滋味,便再也关之不住。他便越发执意带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