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兀的声音使得钟楠从棋局中惊起,目光一扫下,发现说话者竟是树下的紫发男子。
这个时候,钟楠才好好地打量起面前的人。
只见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帅气青年,面容英俊,气度不凡。长长地紫发披散在腰际,此刻正睡眼惺忪,面带慵懒,斜倚着粗大的树干,似乎是从漫长的沉睡中刚刚醒来。
钟楠虽不识得青年来历,但既在此地出现,料想定非凡俗。
可他也不胆怯,直接开口质问:
“此局未破,何以弃之?”
“哦?你既然解不开,又不想放弃,真是奇怪。”紫发青年慢条斯理,目光散漫的道。
“仅一时半刻,你又怎能断定我解不开?”钟楠平静的道。说着目光又投向棋盘,暗自思索。
“哈哈,好!我很佩服执着的人。”紫发青年言语老气横秋,忽而话锋一转,继续道:“但却不欣赏。”后半句语气变得冷冽起来。
“执着自然不是盲目的执着,我不会白费心机在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上。”钟楠从旁边的棋碗中夹起了一枚白棋,落到了棋盘上。
“这局棋中暗蕴玄机,只要我能解开,或许可以从中得到什么启示。”钟楠头也不抬,淡淡的道。
“这局棋很容易破解,只是你的思路错了。”紫发青年身形一个模糊,出现在钟楠身边。
他凭空摄起钟楠之前所放置的棋子,随后又添置了一枚黑棋,使得整个局势瞬间明朗,白棋被逼入绝境,唯一的一丝生路也断了。
黑棋大获全胜,此局结束!
“这……”钟楠目瞪口呆,完全没有想到紫发青年所说的破局之道竟是这样。
“为何一定要让白棋赢,黑棋赢就不可呢?”紫发青年目光瞟了钟楠一眼,悠悠的说道。
“可是……这是一局珍珑棋啊,白棋不赢,此局又有何设立的意义?”钟楠皱着眉头,反问道。
“何人所说它是一局珍珑棋?这分明是一局还没有下完的棋,在黑棋将赢之际,突发变故,使得棋局中断。悠悠岁月,万载而过,下棋的人至今还未归来,所以此棋盘蒙尘,已然作古。”紫发青年目光盯着棋盘,缓缓地道。
闻言,钟楠眼中异色一闪,沉吟了片刻,说道:“依我看,下棋者已不必归来了。胜负既定,白棋无力回天,就算继续下去,结果也不会有变化。”
“不,只要棋局还没下完,输赢就还没有结论。”紫发青年将那枚黑棋取下,棋盘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依旧是白棋将死,黑棋将胜。
“棋局不会变,但是下棋的人会变化。比如……”他手中黑棋落到了一处毫无意义的位置。
接着,又下白棋,再落黑棋,开始自导自演。白棋在他的心意下杀出重围,反困黑棋,最终斩杀了黑方大龙,取得了大逆转。
“再比如……”这回,紫发青年只下白棋,不动黑棋,更加轻松的反转局势,获取胜利。
“哈哈,棋之一道,岂能按常理揣度之?变化万千,随心所欲,乃是行棋真谛。”紫发青年抚掌大笑。
“可是这也能叫下棋?如果规则都可以破坏,那棋之存在何用?败了就是败了,如果用另类手段谋取胜利,那不但输了棋技,更输了棋品。”钟楠针锋相对,坚持自己的理论。
“哦?我适才有破坏规则?一切都在规则之内,却不在世人理解之内,人心,真是个繁妙的东西。”
钟楠听了,哑口无言,无可否认。之前紫发青年的确没有违反围棋的规则,但在他的棋路观念中,黑棋于情于理都是应该赢的。因为只有傻子才会把到手的胜利拱手相让。
紫发青年手一挥,棋局又恢复了原样,布局落子都没有变化。
“你还要再下吗?”
他问钟楠。
“不,不必了。”钟楠摇头。
“为什么?之前你不是还要一心破解白棋的死局吗?”紫发青年追问。
“因为这局棋已经没有半分意义了,决定胜负的不是执棋双方的棋艺,而是他们本身所拥有的实力。对吗?”钟楠若有所思的道。
闻言,紫发青年大感意外,显然没有料到钟楠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意味深长的道:“从某个角度来讲你说的没错,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你说的又全然不对。”
“愿闻其详。”钟楠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哈哈,算了,算了。”紫发青年忽然大笑了起来,“你我暂且不去理会此盘棋,重开一局如何?”
他单手一扬,棋盘上的棋子飞起,黑白两色落入了各自的棋碗中。
整个棋盘登时空空如也,等待着新一轮的博弈。
“前局之事未了,如何开得新棋?”钟楠眼神飘忽,试探的问。
“棋如人生,繁复多折。那盘既是死局,绞尽脑汁,劳心于此,实属不智。不若放开,重新开始,使一切成为过去,倒也落得个怡然自乐。”
“怡然自乐?”钟楠故作嘲弄,嘴角勾起不屑的弧度,反问道:“迷津未解,困惑未去,何以能够心安理得的忘记?”
“正如此,才应该去忘掉它。恰如世间的恩怨情仇,过分的纠结执迷,只会将自己推向更加痛苦的深渊。”
钟楠面上现出钦佩的神色,“您说的很对,只是有些事情不可避免,就算我们知道了会产生的后果,可依旧义无反顾。”
“精辟!说的好!没有人可以避免。”紫发青年像遇到了知己般,腾地一下直起了身子,紫色的长发纷飞,说不出的飘逸潇洒。
“小子,我不得不高看你一眼了,果真没让我失望。”
“阁下此言差矣,是有些事不可避免,不是所有人不可避免。”面对着紫发青年似称赞的话语,钟楠微微一笑,并没有沾沾自喜,而是纠正了对方所言中的不妥之处。
“有这样的人?是谁?”紫发青年下意识的问。不过从他的语气中,很明显地能察觉到,他不相信世间会有这样的人存在。
“道尊。”钟楠略一想,口中吐出了两个字。
紫发青年沉默,不再言语。他的目光幽深,望向无穷远外的虚空,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一刻,格外的静。
半晌后,还是钟楠开口打破了沉寂。
“与阁下聊了半天,还未得知姓名呢。”
“姓名?”紫发青年回过神来。
见此,钟楠心思一转,抢先道:“在下钟楠,有幸结识阁下。”
“嘿嘿,阁下?小子,你可知我活了多少岁月,敢与我同辈论交?”
没等钟楠回答,紫发青年又道:“不过,你年纪不大,见识倒是不浅。也罢,你也不必知我姓名,就称我为大哥好了。”
钟楠先是默然少顷,因为他想到了自己的大哥钟鼎,那个武艺高强,遇事镇定沉稳的英俊青年,至今还不知晓流落到了何方。不过很快地,钟楠就抛开了这个念头,转而面上一喜,道:“那就恕在下妄言,称呼阁下一声大哥了。”
其实以钟楠如今心智,哪能想不到紫发青年的真实寿龄?猜测最起码也要在万年以上。
只是之前自己明明在精神世界内潜修,却不知为何,无端地来到了这里,实在诡异。
但一番思量之后,觉得肯定与面前的紫发青年有关,亦或许说自己与他有某种关联。所以便大胆地与其争论,借此探出他的真实用意。
“好,你我投缘,我也认同了你这个兄弟。想必你现在一定有问题要相问与我吧。”紫发青年似笑非笑地看着钟楠。
“没错,是有问题要问大哥。”钟楠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紫色小锁,提在手上,晃在紫发青年眼前,“不知此物可与大哥有关?”
紫发青年神情一滞,这再次出乎了他的意料。
原以为钟楠会询问自己—此处是哪里,他又为何会来到此地之类的问题。却不想钟楠观察如此敏锐,竟捕捉到了事情的关键。
紫发青年神色变的有些黯然,“当然有关。”
顿了片刻,接着道:“确切地说,是我与它有关,它与我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