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早朝,凤凝裳低声吩咐了清枝几句,待他匆匆转身离去,便向皇宫的东北角走去。
曾经的曾经,因为北辰殇喜清净爱梨花,凤凝裳便令人在皇宫东北角辟了一片空地,移栽了一片梨树,急召天下能工巧匠在半月之内为他精心设计建筑了一座小楼,供其居住。
为了让他住的舒适,以致每天横跨大半个皇宫去看他,这种行为在此刻被太阳晒得满头大汗走得腿都要断了的凤凝裳眼里,就一个字:傻!
更傻的是写了这个情节的自己→_→
侍人递上帕子,凤凝裳整理了下仪容,接过清枝匆匆取来的东西,独自一人走进了梨花林。
侍人们都站在林外等着,因为北辰公子喜静,所以陛下去看北辰公子时从不会带侍人,他们已经习惯了。
此时正是初春,梨花初绽,半开半露,躲在葱郁的绿叶间,隐有淡淡清香。
琴音飘渺,似有若无,漫步其中,心仿佛也不自觉沉静下来。
萧音浅和,缠绕于上,林中拨弄琴弦的人微微一怔,手下的琴音却愈发流畅了起来。
一曲琴箫相合,一度离人歌。
轻按琴弦,北辰殇停下手中的动作,起身,眸色沉静,向林中走出的人优雅行礼:“陛下。”
“起吧。”
她知道,即使上前去扶,这人也会躲开。
她知道,无论她怎么说,他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逾矩,这是恭敬,也是疏离。
即是如此,不如不去。
直到她落座后,北辰殇才敛袂坐下,白衣如雪,举止从容,好一个绝世贵公子。
“陛下今日好雅兴。”
淡淡的声音,坐在琴案前的人专注地注视着琴上雕刻的精致花纹,不曾抬眸,长睫掩住了眼中的浅浅波澜。
“政事繁忙,朕忙里偷闲罢了,倒是殇儿,如今的琴艺是愈发的精进了。”语气中,比往昔多了一分从容。
真的轮到了自己,才知道小说中的一些描写分外可笑。
她是凤凝裳,是凤荨的皇,哪怕在心爱之人面前会有些拘谨,也有自己身为女皇的骄傲,她可以爱得谨慎,却不能爱得卑微。
“无事可做,打发时间罢了。”清清淡淡的语句,她却分明听出了一丝淡淡的讽刺。
这是怪她把他接进了宫?凤凝裳讽刺的笑笑。
如果是曾经,她也许会感到愧疚或者心虚,可如今,她等的不就是这句话么?
“既是如此,明日殇儿便出宫吧。”凤凝裳恶意满满地笑笑:“你并未封妃,朕也还未宠幸过你,想来还是能找个好人家嫁了的。”
“!”北辰殇微愕,倏然抬头看她。
“选秀在即,殇儿愿受封为妃?”凤凝裳故作惊喜。
“……”
北辰殇语结。
今天的女皇十分奇怪,他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
凤凝裳立马从善如流地接下去:“朕明日便派人送你出宫,你好好准备下吧。”
没准备给北辰殇接口或者反对的机会,何况她的本意不就是不让他有机会开口?
袖中的手掐入掌心,她竭力克制着心中疯狂叫嚣那些的不舍反对,转身离去,一步一步走得从容。
龙轿已经在林外候着了,凤凝裳连个赞赏的眼神都没给清枝丢,吩咐了去长乐宫就匆匆上了轿。
一路上那不舍的情绪翻腾得厉害,好几次她险些控制不住,出声让轿子掉头了。只是最终还是忍了下来,下唇却被自己咬得惨不忍睹。
现在这个身体是她的!她才是凤凝裳!既然让她插手了这个世界,那么就必须按她的心意来走。
直到站在长乐宫的宫门前,凤凝裳才终于将心中翻涌的负面情绪镇压下去,搭着清枝的手下了轿子。
她答应了“她”的事自然会做到,怎么完成却并不需要别人的干涉。
走进内殿,凤凝裳恭敬地行礼:
“儿臣参见父后。”
许是知道了她昨天歇在落羽宫的消息,父后难得给了她好脸色:
“起吧。”
落座在父后身边,坐了半饷,他只是优雅地抿着香茶,显然是在等她先开口。
“儿臣今日去了梨林。”
看见父后的动作依旧不急不缓,凤凝裳心知父后虽不管事,这后宫中的一切,怕也无法逃过他的眼睛。
“北辰公子在宫中客居已久,儿臣欲让其出宫婚配,父后以为如何?”
客居么?
父后端着茶杯的手一顿,却是答非所问:“可巧,今日羽儿也来看孤了,皇儿不如留下陪孤用个午膳?”
凤凝裳微诧,却又很快反应过来,父后今日有此态度,怕是她单纯的小羽儿一大早就把她给卖了。
适才没见到人,怕是父后想要亲自试试她的态度吧?
让侍人把人传来,嫩黄的衣衫,双颊上红晕未退,不知刚刚在做什么,看着她的眼睛亮亮的。
侍人鱼贯而入,有条不絮的上菜。因着父后的要求,今日只摆了一个圆桌,桌上的菜不多,却都是她和南落羽喜欢的,一左一右坐在父后身边,倒真是家宴了。
清枝在一旁递上筷子,凤凝裳先给父后夹了一筷子清炒笋丝,又在南落羽充满期待的眼神注视下,给他夹了他最喜欢的香酥小肉丸。
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偶有几声交谈,一顿家宴,吃得温馨又和谐。
用完晚膳,父后借口身体疲累,把她们都赶了出来,站在瑟瑟的寒风里,她和南落羽大眼对小眼一会儿,凤凝裳率先笑出声来,对身后吩咐:
“摆驾落羽宫。”
长乐宫里,绿薏拿着披风走出来,就看见南落晨站在窗边,看着御辇逐渐远去,面上神色莫测。
仔细地为南落晨系上披风,绿薏忍不住出声劝道:“主子,外面冷,还是进去吧。”
“再让孤看看吧。”南落晨轻叹:“皇上如今是愈发长得像苓儿了。”
绿薏看着这样子的南落晨,心中一酸,知道主子定是想起了曾经夜夜守望先皇身影的岁月,强笑着安慰:“若是先皇还在,定也不希望主子您这般糟蹋自己的身子的。”
绿薏伴了他几十年,有些时候,甚至比先皇还要了解他。
南落晨摇了摇头,静立着,眸光投向不知名的地方,绿薏便也侍立一旁。
静默片刻,南落晨忽然开口:“孤原想等羽儿死了心,哪怕姐姐反对,也定要把他送出宫去。”
“南落家为先皇,为这凤氏江山做得已经够多了,孤不想再牺牲唯一的侄子。”
闭目,轻叹:“如今,羽儿是陷进去了吧…”
“他对皇上的执念,远比孤原先以为的要深…也是个聪明孩子,藏得,太好。”
“绿薏,你说,皇上如今是要做什么呢…”
绿薏惊愕地瞪大了眼,马上又反应过来,低下头不敢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