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先才尽管叮嘱了一九〇师副师长潘质,一定要重赏轮渡船员,因为那两艘船,是真正的西撤成败之举啊!但他还是有点放不下心来,万一那些船员,特别是轮渡舵手,在紧急关头,被枪炮吓坏了,怎么办呢?他们毕竟不是军人啊!万一那船老大在炮火中伤亡,又怎么办?
葛先才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他立即喊道:
“韩在友!”
“师长,这么晚了喊我有什么事?”在卫士韩在友的眼里,仿佛这衡阳城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仍然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样。
“跟我去三十团。”
“是!”
一听说师长要出去,韩在友立时快速得像陀螺般运转起来。
第三十团团长一见师长深夜亲临,不知有什么重大的紧急事情。他还未开口,葛先才就说:
“快,随我去找宫得富。”
团长一听,松了一大口气。
“宫得富?!就是那个被师长饶恕了的兵贩子?”
“对,就是他。”
“师长要见宫得富,打个电话来,我派人将他送到师部不就行了吗?”
“我是专程来请他的。”
一听说师长是来请那个兵贩子,不惟是团长觉得不可理解,韩在友更是在心里犯嘀咕:他妈的宫得富,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师长还亲自来请他。
二十天后,当我叔爷所在炮兵营的山炮野炮弹全部打光,美式山炮只能如同一堆废铁作摆设而被命令毁坏,大部分炮兵被当作步兵使用,交由葛先才指挥被派上最前线时,我叔爷见着了宫得富。当宫得富一只手被炮弹炸伤,我叔爷用烂汗衫将他的伤手扎着吊在胸前(全军所有的绷带早已用光),拼命喊他时,他使劲挪动着身子,用尚能活动的那只手拉住我叔爷的手,第一句话便说,林满群啊老弟啊,我这辈子算值了,师长亲自请过我啊!我叔爷说他吹牛皮。宫得富说,我都这副样子了,我还骗你老弟干什么呢?他说师长是深更半夜来到三十团,特意来请他的。他说有团长和韩在友作证。我叔爷见他已是个浑身是伤的人,便说,好好好,我相信,我相信,可师长深更半夜来请你干什么呢?宫得富说,师长硬是亲自到他那里,问他是不是当过轮渡舵手。他说师长记性真好,那天以兵贩子身份被审讯时,他是说过一句,他干过轮渡老大。师长就请他立即去轮渡码头。他问去轮渡码头到底有什么任务,师长就把那最要紧的任务说了。他一听这个任务,就说他还有一个弟兄,也干过轮渡这行的。师长大喜,要他马上把那个弟兄喊上……
宫得富对我叔爷说,林满群、老弟,你若是能活着回去,你就帮我记住这件事,告诉我家乡,我宫得富是被师长请出山的人。你想,人活一世,有几个能有这份荣耀呢?这一仗,我算是没来白打……我要以死相报,以死相报……
只有一只手能活动的宫得富在阵地上怎么也不肯被当作伤兵抬走,他最后是要我叔爷给他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