涪陵军得胜归来,原本就是要重取江陵北上,成就赵恪野心。只是赵恪未料我会端他后路,拿了夏口城,在南岸立足脚跟。我在进军夏口后,名义与城中守军秋毫无犯,但通过收买拉拢方式,令城中不少守将归于我帐下,城内守军最怕的还是楚军杀至,夏口北城已失城内等同不设防,这些人要为自己留条后路。
仅在涪陵道大战四天后的十月初七,赵恪便率军抵达夏口城西北三十里外的离望渡,安营驻扎。当天下午,赵恪派人送来请柬,邀请我到他营地中“一叙”,在请柬上半字没提关于我领兵进夏口之事。
我若去,则是赴鸿门宴有去无回,但若不去,也许明日赵恪便领兵攻打夏口,我毕竟只占有城北一隅,而他的兵马则刚取得一场大胜,势头正旺。
等我升帐议事,所来将官不多,林跃和胡大河都不在,方鹤信四下找寻一番,心有疑虑,但还是苦口婆心道:“太子此行敌营,无从轻易得回。反倒不若趁贼军立足未稳,出其不意发兵夜袭。”
我道:“方御史说的轻巧,敢问若我军出城夜袭,那城中涪陵守军当如何应对?可是瞻前不顾后路?”
方鹤信被我问的哑口无言,他毕竟不懂军事,这些天除了在我耳边叨叨那些有的没的,就没提过任何有建设性的提议。此番他没有秉承之前贪生怕死性格劝我撤回江陵,而提议夜袭,已难能可贵。但若要他提醒我才去做,黄花菜也凉了。
林跃和胡大河这几天早在暗中准备设伏之事,离望渡前临水滨,后路开阔,赵恪选择于离望渡驻扎,是还没等开战就准备开溜,这么怂的驻兵方式也为我军此战获胜增添了筹码。
赵恪对我是恼羞成怒,但他还保持理智,如今他是在涪陵道打了胜仗,可他的人马也折损过半只剩下一万多人马,夏口一战他已失先机谁也无法预料最后结果。之前我与林跃曾有商讨,若赵恪回兵夏口,背水立营则有决战到底之意,当不可硬战而需不断骚扰令涪陵军疲怠,数日后方可决战。若赵恪临水立营,那就干脆一鼓作气,当夜以火攻涪陵军营地,士兵必定四散而逃,此战可一战而胜。
只是未料赵恪居然会主动请我前去他营地,这是有试探之意。林跃和胡大河的人马要从水泽上游渡河,入夜后需一两个时辰准备,若我不去或为赵恪所疑。所以就算我明知是鸿门宴也非要赴宴不可。
我对在场众将官行礼道:“诸位,今日之战若胜,可保我湘蜀之地二十年安宁。若败,则令涪陵王势大,湘蜀则再无安宁。我此番先去涪陵营地,诸位当坚守城池,得胜归来之时再与众位共饮!”
在场将官整齐抱拳领命道:“得令!”
我没有跟方鹤信解释什么,开始安顿城中驻防事宜。夏口毕竟非我完全所得,要与涪陵军决战当要瞒过城中守军。我本欲独往涪陵军营地赴会,但何顺却坚持与我同去,我看了方鹤信一眼,随口道:“那就一道前去!”方鹤信闻言用恶毒目光瞅我,嘴上嘟哝像是低声骂我。
……
……
日落黄昏之前,我带方鹤信、何顺及少数随从出城往西北方向,一路平坦,不过一个时辰便到水滨之前,此时已入夜,隔岸可见涪陵军营地灯火通明。
待我们渡河进营后,方才发觉营中涪陵军将士竟在烧肉庆功,士兵欢庆忘我,营地防备十分松散。或许是涪陵军探马获知城中朝廷兵马并无异动,便以为我没有偷袭他的打算。我心中不由替汉王军感觉几分悲哀。涪陵军实在不堪大用,先前江陵一战便初露端倪,此前若非我与赵恪演了一场好戏麻痹汉王军,怕是赵恪现已被汉王军击败于涪陵城下。
负责接待我们的是韩洛,见到我之后他恭敬行礼,感激我用计帮涪陵世子复仇之事。言语中他也有些无奈,他虽未明说,但能觉出他对赵恪有些失望。
即将进营帐,韩洛提醒道:“太子不可久留,当早些离营。”
我怕他在试探我,随即一笑道:“莫非皇叔有杀我之心?”
韩洛苦笑一声,未再多言,请我们进到大帐之内。此时营帐内正在举行酒宴,赵恪坐在主位,正举杯与为他打败汉王军的“功臣”共饮。我带着何顺与方鹤信二人走上前,行礼道:“见过皇叔。”
赵恪见我前来,起身走下来相扶,哈哈大笑道:“皇侄还是来了,谁说太子不敢来的?该罚,该罚。”
一名将领笑着起来请罪,却是自甘罚酒。倒是旁边一名虬髯将领对我颇为不屑,他坐在右首位置,地位不低,我料定这便是传闻中赵恪手下徒有悍将之名的徐斯。
赵恪扶着我,好像与我很亲近,我一脸恭谨低头相随,如此模样也令在场涪陵军将领得意不已。赵恪笑道:“原本闻知皇侄背地攻我夏口,本王也甚为气恼,后来方知皇侄领兵进城后驻兵囤防,并无僭越之心。本王还想若是皇侄今日不来,明日便发兵攻取夏口,既然皇侄前来,那就是一家人,来,为太子备酒,本王要亲自敬太子三杯。”
我口中说着“不敢当”,在席位左首的位子坐下,与赵恪共饮三杯酒。赵恪道:“明日本王便要领兵进城,皇侄没什么异议吧?”
我恭敬回道:“不敢有异。”
赵恪一脸得意,却突然有些感怀,大约是在为他儿子赵翰丧命之事苦恼。我趁机道:“涪陵军如今得胜,不知皇叔是否遵言助我发兵北上?”
赵恪一脸奸诈笑容道:“这仇还要慢慢跟汉军算到底,皇侄无须担心,本王会信守承诺,不过皇侄也当表示诚意,当先令我涪陵军北上驻守江陵,再谋图大计!”
这老匹夫,以为我来了是瓮中之鳖随他怎么要挟都要答应,他现在除了想讨回夏口,还想趁机北上不费一兵一卒拿下江陵城,实在太痴心妄想。
我略作迟疑,好像很为难道:“若皇叔依从诺言,我遵照皇叔的意思便是。”
赵恪再次哈哈大笑,连在场涪陵军的将官也都一脸讥讽笑意,都觉得可以凌驾我们头上。在这些人中,唯独只有韩洛脸上露出不忍之色。四目相对,我脸上露出苦笑,他好似不忍见叹息侧目。
赵恪拍拍手掌道:“太子今日前来,本王没什么可招待。小女一向仰慕太子风采,今日便让她出来为太子献舞!”
我心中略微一愣,赵恪何时有女儿的?仔细想来,才记起之前听闻他曾经收养过一名“义女”,这义女名泠奴,是曾经蜀王爱妾丹曳的独女。丹曳虽为蜀王妾,但泠奴本身并非蜀王的骨血,而是丹曳与一名蜀将斯通后生下,后来丹曳为赵恪所得,泠奴被赵恪收养为义女。
这泠奴最出名的,是剑舞双绝,但也仅仅是将剑术融汇到舞技之中。并非像云月一样的女中豪杰武林高手。泠奴一直私藏着甚少示人,现在赵恪想利用我过江北上,顺带以我的名义夺得天下,他这是有以美色来笼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