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称为假面、面具,亦或者脸子,既然戴上了面具,那面具之下的,便自然是不希望为他人见到的真实的脸孔,那精致的面具之下,到底隐藏着什么?亦或者,是在透露着什么?
“语气还是这么冲。”并不在意的,黑白抬手揉了揉男子柔顺松软的发,宠溺的样子如同父亲对待淘气的儿子,“即使嘴上说的难听,可至少,你还在这里,不是么?”
你被束缚于此,未曾上锁的门轻易便可以推开,极尽奢华的宫殿并不能诱惑于你,沉重的锁链亦不曾加于你身,外面是无需努力便可获得的自由,可你却独留于此地。
束缚你的到底是什么?
当黑白闭上眼睛的时候,他总是在想,自己这面具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戴在脸上的?是在六岁被宣判死刑的时候?亦或者三岁开始被家族如傀儡般培养的时候?还是在不知道的更为年幼的时候呢?
虽然疑惑,但却并不纠结,睁开眼睛的时候,其实就连闭着眼睛思考着那些问题的时候,黑白也依旧是黑白,依旧戴着专属于他的面具。
“的确,我在这里。”男子起身,慵懒的样子如同刚刚睡醒的猫咪,不屑的瞥着黑白的眼里蕴含的却并不是讥讽,那是更深的、深沉直入幽深海底的另一种感情,“可那又怎样?”
他在这里,的确是在这里,可那又怎样?
“只是说说罢了!”黑白语气轻松,得体的西服正装穿的一丝不苟,帽子也端端正正的戴在头上,只是,黑白并没有戴着他戴惯了的金丝框眼镜,“我来只是为了通知。”
“通知?”男子正倒着红酒的手微微一顿,殷红的酒水洒在了华美的高脚杯的外面,将洁白的桌布染红了小小的一块,“这一天终于还是到了么?”
“说的人是谁?”男子的神情恢复了平静,似乎刚刚的失态只是幻影一般,早就知道这一天的存在,可当这一刻真正来临,他依旧是有些难以置信,所以,他问。
死亡之期是从谁的口中传出?
“虚空之神……”黑白的神情有些空洞,望着前方的眼睛似乎也在这一刻失去了焦点,不过,这也只是瞬间而已,“现在的身份,是潘多拉,名字是诺斯。”
“神?”男子挑了挑眉,神这个字他自然是认识的,而其中代表的意思自然也是知道的,可是,他却从没想过,竟然是从这样一个存在的嘴里说出的信息,“竟然是神殿的人么!”
神殿,众神生活、居住、接受朝拜的场所,神圣的殿堂,这里充斥着的是正在腐烂着的圣洁的气息。
圣洁的天神终将堕落。
红酒在精致的高脚杯中被轻轻摇晃,荡漾着一圈圈醇厚的涟漪,奢华的房间里,弥漫着浓郁的酒香。
“神谕?还真是可笑的很!”男子轻轻的抿了口红酒,微微眯起的眼睛看得出他对酒的满意程度,“被神预言即将死去的不死恶魔……黑白,这种结局还真是适合你啊!”
“不死恶魔?”黑白怔了怔,随即便缓和过来,他倒是不知道,自己竟然有着这么个称谓,只是……不死?“这个世界上哪里有不死之物?你们倒是看得起我。”
一切皆流,无物永驻。
“看得起?你还真是乐观……”被叫做恶魔也能称为看得起?那若是看不起又该怎么说?
男子不再说话,只是再次倒了一杯酒递给黑白,静默的倚在桌子上,一口口轻轻品饮着杯中的红酒。
时间在酒杯中流逝,屋内是豪华到近乎奢侈的天堂,门外是惨叫不绝于耳的地狱,鲜血浸染着大地,仙乐缭绕于天空,同样的生命,却出生于两个极端,所谓的公平,其实本就是不公平的。
当黑白再次从地狱之中走出,外面高高悬于天空的太阳却着实刺痛了他的眼睛,让他不由得伸出手轻轻挡住了那明亮得过分刺眼的光,深秋正午的阳光,过分的晃眼,却并不能带来同等程度的温度。
一身夸张西服的黑白行走在这样明晃晃的阳光之下,形形色色的行人却似乎并没有发现这个穿着如此格格不入的人,黑白逆着人群,与所有的人擦肩而过。
依旧是在马戏团,黑白躺在自己房间里的床上,一身黑色丝绸的睡衣勾勒着他清瘦却并不瘦弱的身形,黑白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阳光从厚重的窗帘的缝隙投射进来,一条细细的光横跨了整张床,将黑白连同床一起拦腰斩断。
雪儿坐在床边,黑色的礼服长裙垂坠到地上拖出很远,同样乌黑的发垂在床上,勾勒着凌乱的图案,雪儿一脸近乎机械化的呆滞,眼神中却是迷茫,她就这么坐着,一动不动,似乎是雕像一般。
敲门声响起,不轻不重,却带着丝丝的急切,不等里面有人应声,门便被那人大咧咧的推开,雪儿转头,意料之中的看见了一脸开心的笑着的少也,却意外的在少也的身边看见了一个说不上陌生,却绝对不算熟悉的人……小柔。
“团长在睡觉。”依旧是陈述着事实,雪儿对于任何事情都毫不关心,也不知当初黑白究竟是怎么将习惯了流浪的她留在了马戏团。
“嗯?现在可是白天!”少也十分惊讶的道,倒不是说他是个注重时间的人,对于他来说,白天睡觉也是常有的事,只是,若是对象换做了黑白,他便不能理解了,至少在黑白身边呆了十五年的他,是从未见过在白天睡觉的黑白,即使是在他身受重伤的濒死状态。
少也站在门前,身后是微微红了脸的小柔,她并不是多么保守古板的人,但是如此近距离的看着一个熟睡的男人,还是如黑白这般优秀的人,到底是让小柔的心有些慌乱。
“团长,在睡觉。”再次重复了一次,依旧是平板的语气,雪儿将视线移开,落在了黑白熟睡的脸上。
“可是……有人想要入团,我好不容易找到的搭档……”虽然嘴上抱怨,但少也的声音到底是小了些,站在门口的位置,半步也没再往里踏进。
雪儿的眸子里轻轻闪过些微的光,却并没有抬头,也并没有开口的意思,更加没有要将黑白叫醒的举动,甚至没有要将少也两人赶出去的念头,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视线落在黑白的脸上。
“哥?”长久的沉默之后,少也终于还是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小柔轻轻的扯了扯身前的少也,有些不忍打扰睡得香甜的黑白,可少也却似乎下定了决心,再次叫了一声,“团长!”
微微皱了皱眉,黑白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睁开眼睛,而是伸出一条手臂,轻轻将坐在床边的雪儿搂在了怀里,并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累了?睡会儿吧!”
黑白将雪儿安置在床上,为她盖好被子,如同对待一个易碎的人偶,而雪儿也的确如同人偶一般一动不动,任凭黑白牵引着系在她身上的丝线来完成每一个动作。
安顿好雪儿,黑白这才起身,一身垂坠的黑色丝绸睡衣,略微蓬乱的头发,温软的笑意,略显沙哑的嗓音,一切都如同童话中王子般美好,但是对于小柔来说,却并不尽然,比如在床上安稳入睡的雪儿,就让她感觉心中闷闷的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