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大多数人相比,能触动我心灵的事物,确切地说,能够使我留恋的事物是寥寥无几的。凡事只要不是妄图左右人,那么触动人的都是有道理的。我对于学习如何让思考变得审慎起来是十分留心的,从而来提高我那种无动于衷的特权,而这种特权在我的身上已经自然而然地存在并且是大有进展了。我赞成的东西很少,因而我所热中的东西也就很少;我的视力非常清晰,但是我的视线只能够停留在很少的事物上;我的感官非常灵敏但却非常怠惰;我的理解力和应用能力都有些迟钝,我因此就难于投身于任何的事情。我尽我所能利用我的自身来完成力所能及的事情,而正是在这个问题上我要克制我的情感并乐于支持我的感情不要过分地投入,因为我虽然熟知此道却仍然要受人摆布,而且我对此的支配权也远不如命运对此的支配权。因此,连我十分珍视的健康,我都可能会不抱什么希望,也不能够认为疾病是从外界来的就格外热心地关注自己的身体。在憎恶痛苦和酷爱享乐之间是应该适度的。柏拉图曾经为我们安排了一条介于两者之间的合理的生活道路。
然而,我也的确在竭力对抗使我不能够专心致志于自己却还在寄托于其他地方的情感。在我看来,人是有必要顺应他人的,但是只应该为自己献身。如果我能够轻轻松松抵押我的意愿,并且使意愿能够适应这种抵押,那么我是不会坚持抵制的,因为我太脆弱了,是出于天性,也是出于习惯。
持续不断的激烈争论最终将会对我的敌手十分有利,争论的结局将会使我的狂热纠缠变得并不十分光彩,这样的争论和结局也许将会残酷地折磨着我。如果我像其他人那样直接去伤害人,那么我的内心绝对没有力量来承受好管闲事的人所经历的惊恐和激动。我的灵魂会因为我内心的极度不安而立即崩溃。如果说有的时候我被迫掌管某些外部的事务,我允诺的只是掌管而并非是管到肺腑心肝;是承担,而不是与它混为一体;是照料,而决不是热中。我看那些事情,但是绝对不会盯住死看。我需要安排的事很多,我个人也有众多关乎性命的事务需要处理,哪里还能够让外部的事情烦扰,也就更谈不上为之卖命了。我对于那些完全属于个人的日常基本事务非常感兴趣,当然也就不会再招揽外部的事情。明白自己欠自己多少情,那么自己就应该为自己效多少力的人都认为他们这种天然的差事已经足够他们忙碌的了,因此也就毫无闲暇可言了。家事已经够多了,所以也就顾不上其他的了。
人其实都是在互相租赁。人不为自己而是为他们所屈从的人才具有了才能。他们的家里住的并非他们自己而是他们的房客。这种普遍存在的性格使我感到不快。人必须珍惜自己心灵的自由,只有那些正当的理由才能够促使我们用这样的自由作为抵押,而只要能够正确地判断事物,正当的理由是寥寥无几的。瞧那些习惯于受人控制和支配的人,他们在哪里都可以把心灵的自由抵押出去,无论是大事还是小事,也无论与己有关还是无关,都可以作为抵押。不管哪里有困难,哪里有责任,他们都不会加以区别而一律插手,他们的心里不乱便会活不下去。“他们只是为了忙碌而找活干。”并非是因为他们愿意走得如此的远,其实是因为他们不能够自我控制,就像石头坠地,只有掉到地上了才会停止。在某些人看来,工作才是精明和职位高的标志。他们的思想只有在动中才能够求得安静,就像是儿童在摇篮中才能够安然地睡着。他们对于朋友可以说是热心殷勤的,但对自己却是十分厌烦的。没有人愿意将银钱分发给别人,但是人人都在分发自己的时间和生命。我们对于时间和生命的挥霍超过了我们所挥霍的任何东西。只有吝惜时间与生命才是最可贵和有益的。
我的性格则是迥然不同的。我一切都依靠自己,当我希望得到什么的时候都会从容不迫,而我的要求原本就不是很多,在我忙于事务的时候也是这样,我从来就是不急不躁。人们企望在处理任何事情的时候总能够全力以赴,急切热烈。但世上却总是险象环生,想要万无一失,就必须入世,但是只应该蜻蜓点水浅涉而已,应该是浮游其上而不要深入其中。当一个人沉湎于享乐的时候,享乐本身也就是痛苦的了。贾拉斯对此有一个形象的比喻:你踩在了隐藏于凶险灰烬中的火上面。
世界上的规矩和箴言大都是以这种方式将我们推到我们之外的,并且将我们就地赶走来为社会所用。那些规矩和箴言总是希望能够改变我们,让我们放弃自己,以达到效果良好的目的,因为圣贤的思想已经先入为主了,他们认为我们都是过分依恋自己,而这种依恋又是十分自然的。为此他们就订下规矩说出箴言,为此而不惜一切。圣贤并不是按照事物的本来面目而是按照事物有利于什么来进行说教的,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