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华山,华山之巅,长空栈道,****鏖战。
祈雨师身形百折千回,乌筲木剑犹如入海蛟龙,钩、挂、点、挑、剌、撩、劈,招式惊奇,却奈何毕方鸟修行不知多少年头,一身翎羽坚若金钢,乌筲木剑劈斩上去,劲力顿时被卸下大半,纵然留下伤口亦不过三分。
另一边的毕方鸟也同样倍感棘手,祈雨师身法如电,贴身近战,空有巨翼利爪,却是招招落空,祈雨师恍如附骨之疽,不过一时三刻,毕方鸟已然伤痕累累,虽然不过是皮外伤,却也疼痛难忍,引得毕方引吭大叫,讹火四射。
“哈呀,这下他们俩恐怕得僵持好一阵子了。”锦瑟和尚信手一副瑟弦,铿然有声,道:“毕方妖力精深,却不通近战,祈雨前辈倒是剑法不俗,可惜手中毕竟不是神兵利器,这木剑虽然也神异,却是难以突破毕方的翎羽。如此一来,逼得双方不能退不能让,不死不休,看谁先坚持不住啊。”
小白胖子陆思齐点点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这毕方乃是木之精灵,以天地木灵为食,拼耐久,恐怕对祈雨大师可是不利。不管了,现在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待我助上一臂之力!”
锦瑟僧诧异道:“陆施主莫非也是深藏不露的绝顶高手?”
“嘿嘿,高手不敢当,你叫我天才就成!”陆某某很有范儿地凹了一个造型,梗了梗脖子笑道。
“哈呀,天才陆兄,锦瑟失敬失敬!”锦瑟嘻嘻一笑,拱手施礼道:“不知道这位天才兄将要使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招,能否让小和尚我早作准备,以免池鱼之灾。”
“不必如此繁杂,某家这一招一发,你只需切记一点便能保你安然。”
锦瑟和尚看他说得认真,便也收起调笑的心思来:“确是哪一点?”
“闭眼!”
小白胖子正说着,一扬手中的短弩,从怀中取出一支圆头弩矢来,一咬牙,扭转身子,只听一声牙酸,圆头弩矢已然安装完成。只这一个动作,小白胖子额头已然见汗,草草擦了一下道:“莫要小看我这赤水?蛟弩,没有个千斤力量,休想动他分毫。”
“是是是,天才兄,这一回便看你的了。”锦瑟将脑袋点得如小鸡啄米一般。
小白胖子故作豪雄地哈哈一笑道:“且待我瞄准了,今日定要叫着魔鸟灰飞烟灭!”说着忽然一扭头嘱咐道:“千万记得,弩矢一发,定要闭眼!”
锦瑟本是看个笑话,不料这小白胖子三番两次煞有其事地提醒,不由得也开始怀疑起这支其貌不扬的弩矢来,难得收起笑容,一脸郑重地点头应是。
小白胖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瞄了半晌,忽然沉声一喝,之间圆头弩矢化作一道白光,直取毕方首级!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为了躲闪毕方左翼讹火侵袭,一飞冲天,忽闻脑后异响,不及细看,忙翻转乌筲木剑,以剑锷迎拨,只听得一声脆响,祈雨师执剑之手如遭雷击,乌筲木剑竟拿捏不住,脱手而飞,急睁眼看时,直觉眼前一片白雾,触到眼睑,痛彻骨髓!
与此同时,毕方鸟亦是一声惨嚎,头尾乱甩,喙中讹火肆意喷吐,显然也是受伤不浅。
锦瑟本闭了眼,一听之下,顿知不妙,忙飞身接住祈雨师跌落的身形,手指一拨,二十五弦连成丝,将跌落的乌筲木剑卷回。
甫一站定,祈雨师大怒道:“何人偷袭?”
小白胖子极力一蹦,多开乱喷的毕方讹火,一脸尴尬道:“祈雨大师,是俺。纯属意外,纯属意外,我本是想帮忙来着。”
祈雨师心知他这般说法多半不假,奈何眼中剧痛难忍,一时气性大作,怒喝一声,震动山壁,脚下铁链板荡不止。
小白胖子一吐舌头,急道:“大师暂息雷霆,脚下铁链子可快吃不住劲啦!”
祈雨师听了也不敢再随意发脾气,激怒攻心,再度出声喝问:“你所施偷袭,究竟用的是什么暗器毒药,怎会这般恶毒?”
“哎呀,这个……”小白胖子舌头打结,实在不好意思回答。
祈雨师也不再管,问道:“还不速降解药拿来?”
他此时说涕泪交加是算不上,可是形容说是老泪纵横,却也怎么都不过分。如此有伤大雅之事,更是令他倍感难堪。
小白胖子一愕道:“没有解药啊。”
“什么?这究竟是什么奇毒,竟无药可解?”祈雨师心下暗凛。
小白胖子也被逼得没法子搪塞了,只好支支吾吾道:“这个……这个……它这个嘛,就是石灰。你就是被石灰迷了眼,这眼睛自然疼啦。”
祈雨师闻言一愣,低着头呆了片刻,小白胖子和小和尚看得心里发毛,才听到他低低冷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啊没想到,吾堂堂祈雨师居然和神鸟木精毕方一同着了这市井小人的道……”
猛一扭头,祈雨师戟指罩定小白胖子陆思齐道:“你,难道就没有一丝修真之人的格调么?”
小白胖子吓得两腿打哆嗦,牙齿不停地打架,磕磕绊绊勉强道:“没有。”
陆某某低着头偷觑了他一眼解释道:“这不是俗话说得好,神仙难敌一溜烟么?你看你们一个是绝顶高手,一个是远古神兽,不都中了招了么?”
“你——”祈雨师却是不曾想到面前这人恰是一块滚刀肉,半点修真之人的荣誉感都没有,一时气急,竟忘了言辞,忍了半晌,把手指朝着小白胖子点啊点啊点了半天,从牙缝里面挤出半句来:“滚!”
却不料小白胖子一扬脑袋道:“那可不成!咱们怎么着也算是共患难的朋友,我陆某某小鼻子小眼没出息是不错,可也不能做了抛弃兄弟的逃兵。”
这番话说得有礼有节,掷地有声,令祈雨师又是一愣。
倒是与毕方缠斗一番,将毕方引开了些许的锦瑟僧回来听到这一句,忍不住抚掌大笑道:“陆兄,这番话说得好!是人间世的江湖好汉子!”
祈雨师大袖一挥,侧身而立,重重地哼了一声,再不言语。
却不料小白胖子接下来一句又差点气得祈雨师拔剑相向,只听这小白胖子得意洋洋地一样脖子笑道:“那是自然,我陆义气从来最讲义气!我看这毕方也花了眼了,我这里还有两支石灰弩矢,一发儿射给它,然后我们就趁它病要它命,赶紧——”
锦瑟僧接道:“打!”
“打个屁啊,跑!”
这一回连锦瑟和尚也愣住了。
“滚!”祈雨师怒声呵斥道:“青鸟诏兰壁不可损,祈雨师一力当关!”
“可是俗话说的好,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这个走就是跑的意思。”
“哼!”一声怒哼,祈雨师剑诀一领,乌筲木剑再度入手,暗运听风辨音之法,恍如玄鹤冲霄,威势凛凛,二战毕方。
锦瑟和尚看了一眼小白胖子,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也转身横瑟,凝气一运,瑟声如剑,夹攻毕方。
“嘿——”小白胖子也急了,怒道:“好心当了驴肝肺不成,得得得,今日我陆刘邦改名陆项羽,这一场我要血战乌江!”
手弩再出,却已不再是圆头弩矢,一支泛着幽幽蓝光的奇钢弩矢赫然在手。
“喝!”陆项羽咬牙猛喝,饱提真元,蓝色锋矢已然上弦,凝神对准片刻,猛然大喝一声:“喙下三尺!”
闻言之下,锦瑟僧瑟声转密,化作层层兜网,羁绊单足;祈雨师怒发飞扬,提元爆喝:“龙华剑诀,苍龙飞九天!”
乌筲木剑化作出水青龙,逆势翱翔,倒卷天河,攻向毕方喙下。
毕方心知不妙,忍痛振翅急退,已然不及,勉强挣脱足下罗网,草草抬头避过逆袭一击,只听得一声裂帛,一道蓝芒自祈雨师小腿之间极速闪过,破衣帛,入颈项,碧血洒青天!
毕方大痛,嘶声长唳,浑身赤斑燃起熊熊烈火,化作巨大火球,恍如陨石漫天,灭世一击!
“铮——”一声断响,锦瑟弦断,满手血红;祈雨师撩拨不断,却是回气不及,受了数道火劲,仰天呕红;小白胖子也不及上窜下跳,眼看便要应了劫数,忽觉一阵透体冰凉。
从远处忽然横亘而来一道冰雪掌气,将三人包裹在内,化作罩墙,硬撼无边讹火。
极招对撼过后,便听到一星尖锐的啸声,一支折梅恍如天外一剑,杀迫木之精灵毕方!
毕方一声尖唳,双翼一振,硬生生拔高数丈,避闪过去,双目凶光赫赫,紧盯着远处来剑方向。
便听到一声嗤笑,曼妙女音袅袅传来:“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毕——方——”毕方一声尖唳,带着无边的怒气与怨火。
“哼!”一声冷哼,祈雨师拂去嘴角鲜血,剑诀再领,道门绝艺龙华剑诀欲再度出手,惊觉自气罩之中分出数点梅花,连点祈雨师身上数大穴道,祈雨师气息一窒,沉沉睡去。
“哈,负伤猛士虽能战,盲目英雄难久持。”这天外之音制住了强弩之末的祈雨师,再度与毕方言道:“莫要如此不知好歹。今日你受伤不轻,再战下去,你这千年修炼一朝成空,我都替你感到可惜。去吧去吧,生灵不易,善自珍惜。”
这女子的声音极为优雅,恍如无边春风,抚慰人心,可是再一细听,却又无法感受到半点情意,使人如沃冰雪一般。
“毕——方——”
毕方修行有成,也心知肚明,只是今日受挫,却另它不明所以,稀里糊涂便受了这般重伤,着实令它懊恼。想了又想,才长唳一声,受了这隐身女子的劝告,双翅一阵,一飞冲天,往东南遥遥飞去。
目送了这远古神兽远去,三人渐渐回过神来。
小白胖子刚要抱拳行礼,却被无事拨弦锦瑟僧含笑拦下,这貌美如花的小和尚忽然好似找到了可以撒娇的对象,嘻嘻地笑着道:“师姐,你还要藏身多久才肯出来啊?分别数十年了,还爱玩躲猫猫么?”
此言既出,顿觉天地一变:
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
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二人只听闻仙乐阵阵,灵风习习,一道清冷窈窕的身形挟霜带雪,飘然降下,冷冷暗香萦绕天地,清冷诗号回环耳边:
“清到十分寒盈手,如知明月是前身。”
这女子披着冰蓝大氅,肩膀四周修饰着不少白翎,内里乃是一身修长的贴身劲装,大约终究是女孩家家,上等的素纨上还绣了些许白梅暗纹,极富韵致。足下乃是一双分梢玉履,现时下虽也有一些贵妇与青楼花魁效仿着南唐小周后裹脚,可毕竟还是少数,这女子英侠之气凛然,自然也不曾会有三寸金莲的说法。
她的手上还执着一支白梅,这白梅半开着,与这芊芊玉指交相辉映,使人浑然忘却了适才那道惊世剑气便是出自这双玉手。
再观面上,陆思齐不禁在心中暗赞一声,相比之于身边这位美少年,亦是不遑多让。明眸皓齿,肤白胜雪,更令人讶异的是,她头上发饰乃是前朝贵妃杨太真都吃不消的灵蛇髻。
据异书《采兰杂志》记载:“甄后入魏宫,庭有一绿蛇,口中恒吐赤珠,若梧子大,不伤人,后异之,因效而为髻,巧夺天工,故后髻每日不同,号为灵蛇髻,宫人拟之,十不得一二也。”这灵蛇髻乃是洛水之神宓妃化体甄宓所创,日日梳法不同,即便后世有人福至心灵勉强还原了一二,依旧远远不得其神髓。可是今日在这女子身上,这灵蛇髻配上四支白玉镶银簪,竟是出奇的相映成趣。
若换了不懂此道的人来看,自然只觉得好而不知其所以好,可陆某某江湖自称“陆宝玉”,对于这般画眉贴鬓之事了如指掌,免不得一阵好生惊异了。
“小瑟儿,许久未见,你倒是真是保养得宜。”这女子上下打量了锦瑟几眼,忽然笑道。
锦瑟僧哈哈一笑,作了一揖道:“多谢师姐夸奖,锦瑟不敢当不敢当。”
“当得,当得!”这女子忽然掩口笑道:“你这智力还是一如既往,不足三岁。”
“…………”
锦瑟的脸上顿时好看起来,七彩的油彩铺子算是开了张了。
“好了,好了,不与你调笑了,这位兄台根骨精奇,小女子从未晤面,失礼了。未请教足下是……”正说着,这女子一敛容,小作了一个万福。
陆思齐忙还唱了一个大喏道:“小生时空越限人陆思齐见过仙子。”
“时空越限人?好奇怪的名字。”
陆思齐打了个哈哈道:“小生这名字好记,647便是在下了。”
“哈,果真有趣。对了,小女子乃是锦瑟的师姐,你叫我折月梅清寒便好。”
“折月,梅清寒。果然好名字!”陆捧场忙发挥捧场的本色,赞不绝口。
梅清寒微微一笑,环视了一圈道:“既然到了华山,便去我家少坐吧。小瑟儿,我正好有事要寻个帮手,你倒是来得正巧。”
锦瑟僧忽然面色一垮,好悬没有哭出来,小心翼翼道:“师姐,你莫非有要找人试菜么?”
正是:绝代佳人,无缘阳春之水;乱世英杰,有会暗翳之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