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谦这边陷入苦战,徐放和周氏三雄也不好受。
周氏三雄三人合击,金钩舞动如飞,道道金光组成一个金色的大球,但是防御有余进取不足,三人尽力想与二小回合,却是举步维艰,只得在蝉群中一寸寸地向前移动。
徐放自然了解三人所想,也想护着朽木后退,只是力有未逮。
姚谦唤出的两团赤影组的是游龙阵的龙头,护着二小一往无前。这两团赤影毕竟不是真人,影随阵动,只能往前,不能后退。
徐放只得停在原地,止住前进的去势。
幸好这两团赤影虽然远远不及姚谦本人,但是总归还是有姚谦一两成功力,即便停在原地,手中断戟也是上下翻飞,滴水不漏,朽木惨白着脸,举着文士佩剑竟用不着出手。
姚谦与巨蝉激战了片刻,渐渐找到了巨蝉的弱点。
这巨蝉长年生活在地底,虽有两扇蝉翼,与飞动之际却不甚灵活,再加上体型庞大,转动之间,常常挨姚谦重击。姚谦自出道以来,身经百战,自然深知巨蝉这种妖灵的甲壳坚实,并非轻而易举就能破突,唯有关节最是脆弱。
哪能料想这巨蝉生的好生怪异,关节外侧附有重甲,虽然转动不便,但是防御惊人,唯有内侧是柔软的筋膜。
姚谦打着打着不禁懊恼起来:可惜当年没学枪术,要是现在手上是一条花枪,凭着他的能耐,早就卸了这烦人的巨螯了!
姚谦微微一个走神,露出了一丝破绽,那巨蝉有所感应,上面两支大螯猛地挥动,正好磕在断戟之上,将姚谦连人带戟磕到半空,下面两只大螯左刺右钳,向姚谦当胸袭来。
姚谦人在半空无处借力,眼着便要命丧当场。
徐放瞥见,不由得大惊失色,大叫:“姚大哥!”
蓦地便听到姚谦哈哈一笑,大喝一声:“兵!”竟在半空之中强行扭腰再次蹿高数尺,双目金赤,两道赤红的的残影霎时从断戟上分出,直扑巨蝉怀中。“咔嚓——”一声,红影消散,巨蝉的两只巨螯也随声而落。
巨蝉痛极,身下两只巨螯骤然加速上袭,姚谦正是旧力刚去,新力未生之时,只能以戟作盾,硬生生接下这重重一击。姚谦就觉得胸口巨震,五脏移位,一口逆血喷涌而出,身体被巨蝉打出去数丈远,訇然撞在一棵巨木之上。
姚谦前胸收到重击,后背又被巨树挡住,连忙将巨力分往后背脚下转移。那巨树乃是上古巨木,却也不能完好无损,被姚谦生生印出一个人形来。
树干龟裂,姚谦头顶一朵褐色的海碗大小的奇花落下,正好落在姚谦怀中,正是此前众人争夺的优昙奇葩。
姚谦苦笑一声,强撑着像是散了架一样的骨架,将奇花纳入怀中,断戟作杖,勉强撑起身子,移形换影,躲开巨蝉追上的猛击。
这一百一十一年蝉自成年以后,便从未遭遇天敌,哪晓得今日遇到姚谦,一场恶战,先被迎面一掌打得头昏眼花,双目迷茫;后又连连收到断戟猛击,虽然不曾破皮见血,但是姚谦手重,巨蝉早已负伤;好歹逮着机会打飞了姚谦,没想到竟是姚谦故意露出的破绽,被姚谦断去两只巨螯。
巨蝉又痛又急,大怒之下,更是没了分寸,追着姚谦便举起双鳌凶猛重击。
姚谦鼓起余劲闪身躲开,那双鳌便狠狠插入古木之中。
巨蝉失了那两只大螯,只剩下六条纤细的小腿,一时之间竟无法从巨木之中挣扎而出。
好机会!姚谦一个转身,右掌连连拍出五五二十五掌,逼开身周围攻的飞蝉,口中急速念咒,双目金赤,大喝一声:“兵!”与刚才一般,断戟上闪出两道绯色身影向着巨蝉飞去。巨蝉惊恐尖啸一声,却一时无法脱身,只能生生挨了两下。
姚谦今日自四百里外的莫愁谷御戟而来,真气大量消耗,又遇到周氏三雄,虽然只是过了两招,却也被三人的金钩金镖反击的气血翻涌。
随后又为了护佑众人,拼着耗费真元,独自发动山河十三势,与飞蝉大军相抗,再然后便是启动游龙阵突围,连连使用消耗极大的金啸掌,还和巨蝉拼斗了许久。金陵断戟姚伯逊便是铁打的也受不了这样车轮一般的消耗,重伤之下,他早已力竭,只是凭着意志在搏命。
这一下“兵诀”使出,那两团身影已经暗淡许多,巨蝉硬抗之下,居然只断了三条小腿,身侧开了一道数尺长的口子。
巨蝉连连重伤,深绿色的体液汹涌如泉而出,更加狂性大发。激怒之下,竟让它将一只巨螯拔出,极力一挥,姚谦口中血箭飞射,身子如断线的风筝一般飞出去数丈远。
巨蝉得了空,将剩下的那只大螯奋力拔出,便向姚谦飞去。它本是异类得道,虽是修行百年,却从来都是依靠本能,灵智毕竟不如人类。更何况,即便是异类之中,妖灵也有智慧之别,虫蚁之属又远远逊色于其他妖物。这般特性自然也是有利有弊,弊在修行艰难,头脑简单;利在数量庞大,不避生死。
若是其他妖灵遇到姚谦,被断去两肢,早就骇极而逃,哪里会像这巨蝉一般拼死相博。
姚谦只觉得五脏六腑好似翻了个跟斗一般,头晕目眩,口鼻之间,血流奔涌,竟往他双目淌来,只刹那的功夫,双目已经被血液覆盖,天地之间都蒙上一层红纱,他想用手拂开这层血色纱帘,却丝毫感受不到自己的双臂。
突然之间,他觉得这世间极静,极静,好像霎时便脱离了战场,没了百万飞蝉大军,没了一百一十一年蝉,没了千方百计找寻的优昙花,乃至没了这云蒸霞蔚的十万大山。
他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二十年前,躺在秦淮河的一叶小舟上,摩挲着新捡到瑰丽石头,身边正有莲花缓缓绽……
“姚大哥!”
“少爷小心——”
连连两声惊呼喝碎了他的幻境,姚谦就觉得丹田里的金丹蓦地涌出一道热气,他挣扎着起身,抹开满脸的血污,一只巨螯正停在他的眉心前五寸处。
那螯尖闪烁出镔铁般的乌光,夺命之意昭然若揭。只是这巨螯迟迟不得落下,姚谦拄着断戟踉跄后退几步,才看到,一道五彩的晶芒正死死地卷住巨蝉的后半身。巨蝉不敢极力往前,生怕斩杀姚谦的同时自己的身体也生生被撕成两半。只好使力对抗这五彩晶岚,既不让自己被五彩晶岚卷走,也不让自己的身体被撕裂,一边厉声尖啸,招呼其他的飞蝉向这五色晶芒的来处扑去。
这五彩晶岚正是徐放所放。
姚谦受伤之后,真力不济,那两道赤红的身影渐渐虚幻起来,受那无数飞蝉攻击,终于破散开来。
徐放失了两道身影保护,压力顿时加大,也心知恐怕姚谦有难了。
他仗着五晶琉璃净瓶发散出道道晶岚,定住周边的飞蝉,一边御使着家传的十方明剑,一边凝神向姚谦处望去,正好看到姚谦被巨蝉打飞,巨蝉拔螯相刺。
徐放大喊一声“姚大哥”,便不管不顾地将五晶琉璃净瓶对准了巨蝉,全力御使五色晶芒,将巨蝉定住,救下了姚谦一命。
只是他毕竟年幼,功力不足,既然全力对付巨蝉,剑法可就使不动了。飞蝉大军受到巨蝉指挥,汇成滔滔虫浪,向徐放汹涌而去。
站在徐放背后的朽木目眦欲裂,大喊一声“少爷小心”,便冲到徐放面前,眨眼之间便被虫浪顶飞,越过徐放重重地摔在周氏三雄的金球前,五官净是鲜血,生死不知。
徐放受此一激,双目尽赤,全部的真气涌入右掌中的十方明剑,厚重如金刚杵一般的阔剑霎时收缩起此前耀眼的明光,转而变成墨黑暗华——仅仅只有一招十九式的大怒剑诀愤然出手:
徐放引心头火入十方明剑,剑上忽然蒸腾出道道黑光,黑剑蓦地弹地而起,徐放人随剑走,在半空中炸开一道气劲,身子便已经裹挟在剑光之中,如一道黑色的流星一般,仿佛自幽冥而来往黄泉而去,一闪而逝带走无数的生命。
徐放在这一闪之下,已经绕着飞蝉大军的中心飞过两圈,待他甫一落地,经他闪过的线路上的飞蝉纷纷爆散开来,断肢残雨,如雨骈集。
这正是大怒剑诀的前十八式——雷嗔。
那第十九式呢?
徐放收束无明火,跃起两丈余,定在空中,竖起剑身如墨欲滴的十方明剑,剑尖指天,天际不知何时已经乌云滚滚,雷声阵阵,一道闪电划破天地,正击中徐放手中长剑,与他心中的无明业火向交融。徐放大喝一声,十方明剑在半空划出一道巨大的“卍”字。“卍”字落下,随即便是纯黑的闪电,撕天裂地,击打在“卍”字所在的区域。
数以千计的飞蝉霎时被电击成焦炭,落了一地,整个战场散发出一种浓浓的混杂着昆虫汁液的诡异焦香味。正是大怒剑诀第十九式——电怒!
徐放年纪尚小,功力还浅,虽然越州徐家的“八情剑诀”号称是天下第一等心意剑法,重情感而薄内劲,但是这大怒剑诀却是个例外,威力极大消耗也极大。
徐放自从学会以来,从未试过,一来他生活优渥,性子开朗,二来也着实因为内力不足。今日大怒之下,骤然使出,果然有一番撕天裂地的赫赫威能,却也同时将真元消耗一空,只觉得眼前一黑,便从半空中跌落下来。
姚谦回气极快,就在徐放施展大怒剑诀雷嗔电怒震惊众蝉之时,他已经重新积聚起些许破军真炁。眼见得徐放自空中跌落,他也顾不上许多,右手含怒一掌劈断巨蝉的一只巨螯,左手一挥断戟,发出一道绯红的戟光,正中巨蝉的翅根,将一侧的两支翅膀卸下一支来。
巨蝉体重极大,飞行不易。这下子震惊大意之下,竟又被姚谦两击得手,失却了一支蝉翼,当下便歪歪斜斜,跌落下来。
也不知是否算运气好,这巨蝉的右侧被姚谦将两只巨螯,三只小肢,一扇蝉翼断去,身侧还被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墨绿色的血液正汩汩而出。左侧则只丢了一只巨螯。如此一来,平衡难控,速度大减,不得不让开了道路。
姚谦猛鼓破军真炁,断戟不断挥出道道红光,破开重重蝉影,一把抄起跌落在地上已经深陷昏迷的徐放,双腿一蹬,便向灵水涧边冲去。
他口中默念法咒,双目迅速变得金赤,大喝一声:“前!”两道浅红色的身影再度出现,组成游龙阵,刹那间破开层层飞蝉阻挡,冲出了飞蝉大军犹不停歇,径直飞离了灵水涧,不知投往何处去了。
正是:我辈提刀向天啸,留取肝胆两昆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