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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回八 壮士如美人 少有见白头

周氏三雄依仗三人的合击之术,面对密密麻麻的飞蝉大军虽然进取不足,但是守成有余。见到朽木为了护卫徐放被虫浪顶飞,坠落在三人身前,三人不约而同的手上加紧,巨大的金球慢慢前移,已然触碰到朽木身周。

三人一母同胞,心有灵犀,周老大和周老二手中金钩蓦然加速,道道金光璀璨闪耀,周围丈余空间霎时被清空。沉默寡言的周老三手上功夫最为细腻,双钩一闪,便将朽木钩入三人当中。他将一支金钩抵住朽木的心口,眨眼的功夫便道:“有气。”

周老三惜字如金,“有气”二字极简却有多重意思:有气就是没死,但是没死有很多种状态,重伤昏迷濒临死亡的状态还有什么比“有气”二字更能够给人以希望的呢?是以听懂了他的意思的周老大和周老二齐齐精神一振,生出一些冲出生天的希望来。

此时忽然听到前方一声清亮的怒喝,三人觑空观瞧,便见到徐放不管不顾地使出了惊天动地的大怒剑诀雷嗔电怒,他们周边的飞蝉大军被清理一空。三人心知机会难得,周老三夹起朽木,三人同时展开轻功,向姚谦的反方向掠去。

众飞蝉眼见得姚谦与周氏三雄朝着相反方向飞掠,一时也失了计较,到底是虫豸生灵,灵智未开,西边的朝东边追去,东边的向西边追赶,结果磕磕绊绊,纷纷挤作一团。

眼看得姚谦冲出飞蝉群,周氏三雄稍慢一些,也将将冲破牢笼时,一声尖利的蝉鸣自阵中传来,众蝉齐齐止住了混乱,舍了姚谦和徐放,缠上了周氏三雄。

周氏三雄忽然受到前方数百飞蝉的拼死阻挡,虽然金钩飞舞如轮,却终是被阻缓了去势,只是略略一停顿,便重新被围困在了飞蝉之中。

周老三冷眼看着飞舞不休稍有混乱的飞蝉大军,哼了一声,便将朽木放在了三人正中,双钩盘旋飞舞,巨大的金球再次出现,众多飞蝉碰着即死沾着即亡。

周老二熟读诗书,素来都是周氏三雄中最富智慧的一位,眼见得情况再度稳定下来,便趁着尚有余力赶紧商量对策道:“大哥三弟,飞蝉太多,我们恐怕是冲不出去了。”

周老大手中金钩不停,哈哈大笑,道:“老二,怎么你还怕死吗?我早就知道冲不出去啦!就是不晓得姚大侠和徐小子怎么样了?”

周老二手中不停,道:“现在应该是所有的飞蝉都集结在我们这里了,想必那两位已经脱困冲出去了。”

周老大将双钩往空中一抛,口中念咒,使出御器术来,只见双钩在空中上下翻飞,不时还飞出两丈多远,将红黑相间的巨蝉锁杀,众黑蝉缺少了指挥,又陷入一片混乱,被周老大指挥金钩呼呼几钩,灭杀了许多。

周老大使完这一整套御器诀,收回双钩,重又舞作一团,才吐了口气道:“那便好!逃出了俩总比都死在这里强。我看这些大家伙好像是小头目,优先干掉它们,没准我们还有希望冲出去。”

周老二也如法炮制了一遍,见也引来了一阵混乱,便道:“擒贼先擒王,大哥说得不错。”

唯独沉默的周老三突然开口道:“虫多,真气少,难!”

他最是擅长冷眼旁观,话虽不多却句句直中要害。听得他的话,周老大和周老二不由得也面色一沉,先前生出了些微希望便如同泡沫一般被狠狠地刺破。周老大一脸不满,嘟哝道:“老三最是没劲,恁地不说些好话!”

周老二苦笑数声,周老三依旧沉默不语,外围又传来一声戾啸,黑蝉打头,红黑大蝉隐没其间,再度如潮水般攻向周氏三雄。

三人此时再与没有余力商议,只能不断地加紧手中的双钩,一张细细密密的金色巨网缓缓包裹住众人,不断地抵挡着虫潮的冲击,如东海岸边屹立千年的巨大海礁一般。

这一波源源不断地虫潮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周氏三雄的双钩都挂满了墨绿色的飞蝉汁液,挥舞之间,溅洒出道道金绿色的光芒,金球中的四人的衣服也被这黏黏稠稠的绿色血液挂了一身。金球旁边堆满了虫尸,没过了三人的膝盖。

虫潮一过,三人都已经累得双臂酸软,气喘如牛。幸好飞蝉灵智未开,见到三人凶恶,便油然而生一种恐惧感,不断地逡巡徘徊,只敢远远地围着众人,任由巨蝉连连尖啸,也不敢继续往前送死。

见此情状,周氏三雄互视一眼便知道逃出生天的机会来了。三人抓紧时间一边回气,一边夹起朽木缓缓的向灵水涧边深一脚浅一脚地移动。那飞蝉大军不敢上前,却也不敢擅自撤散,便只好远远地围城重重叠叠的圆圈,随着四人移动。

他们本就已经位于灵水涧的边缘,再往前走三十余丈便是一道飞流而下的瀑布。只要入了水中,这些飞蝉便对他们无可奈何。

三人眼见得希望在前,都不由得想加紧步伐,却又怕飞蝉重新围困上来,只好一步一步与众蝉着对峙往前挪移。希望就在眼前,即便是最冷静的周老三眼中都燃起熊熊的希望之火。

蓦地,就听见一声直要震破耳膜的尖啸自身侧响起,三人一阵头昏目眩,连忙停下脚步,急运气于双耳,终于顶过这一阵蝉鸣。便见到一侧的飞蝉大军纷纷如军队受检阅一般让开一条通道,一只巨大的一百一十一年蝉摇摇晃晃地向众人飞来。

这只巨蝉通体赤红,高大非常,犹如朔州的巨大佛像一般,黄昏的日光透撒下来,将它的影子斜斜的拉长了好远,阴影轻而易举地笼罩住四人。正是此前一直躲在众蝉当中暗中指挥的那只巨蝉。

这只巨蝉跟姚谦一场大战,虽是占了姚谦力疲的便宜,也最终将姚谦打得五脏颠倒六腑凌乱,吐血不止,但是自身也极不好过:右侧的螯钳和小肢都被砍断,一只翅膀也没了,还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因为姚谦独特的功法,伤口虽然不再汹涌喷血,却始终愈合不了,一路飞过来,墨绿的血液滴滴哒哒,沿路滴个不停;左边的一只巨螯也被姚谦削断,仅剩的一只巨螯上也是斑斑驳驳,裂痕密布;头上一对复眼黯淡无光,却是一开始便挨了姚谦一记金啸掌,掌力直透,复眼中的小眼纷纷破碎,它最厉害的地煞阴火不得喷射,绝佳的视力不过剩下了一成。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大哥三弟,还需当心。”周老二观察了一下这只巨大的飞蝉,虽然状貌凄惨,却也压迫十足,便低声提醒二人。

“是。”这自然是周老三了。

周老大天不怕地不怕惯了,冷哼了一声道:“二弟忒也胆小。擒贼先擒王,这回将这东西杀了,这些虫子一定大乱。”他勇烈过人,一边低声说着,一边暗暗聚气,双手青筋暴起,指节泛出惨白的光泽,一对金钩暗华流动,随时准备暴起一击。

正当三人准备击杀巨蝉之时,巨蝉似乎早有所感应,距离三人三丈远的时候便慢慢停下来,两只巨大的回形鸣器嗡嗡作响,散发出道道肉眼能见的声波。三人意志坚定,虽然觉得耳畔人语纷纷,却都甩甩脑袋,不受这巨蝉的幻术影响。

这生存在六千里无量大山中一百一十一年蝉头一回使用这刚刚修炼有成的音幻之术,却没成想到只是引来了三人的摇摇脑袋,内心尽是不解和怀疑。

眼见得这一招没有用,便只好更换打法,将残存的地煞阴火集中到尚能视物的几只小眼上来,妖气猛鼓,玄绿色的地煞阴火便透目而出,如筷子一般粗细向三人袭去。

周氏三雄先受了巨蝉一记音攻,虽然靠着坚定的意志度过了难关,却也颇有些头昏脑涨。刚想起势进攻,便见得两道筷子粗细墨绿色的光线闪电般向三人喷来,忙四散躲避。

这两道光线打在四人先前立足的草地上,也不见燃烧,那些绿草便瞬间化作齑粉,一种令人作呕的恶臭随之弥散开来。

周老二想起徐放之前的介绍,连忙大喊:“地煞阴火!有毒,闭气!”言讫便连连挥掌,向着身后的飞蝉群驱散毒气。前头的几只黑蝉不曾准备,纷纷扬扬的落到地上,一动不动,显然是中毒死了。

周老三也连忙闭住呼吸,一手夹着朽木,一手掩住朽木的口鼻。

周老大狞笑一声,猱身而上,两支金镖在半空之中打出,划过一道玄奥的轨迹,啪啪两声,正中巨蝉的两只鸣器。巨蝉痛极,三翅连振,单螯挥舞,两只眼中又射出道道地煞阴火。

周老大左躲右闪,立时便已到巨蝉身下,不顾剧毒深吸一口气,仅剩真元统统使出,御器诀再度连接双钩,双手骈指如戟,大喝一声:“中!”

双钩如迅雷不及掩耳,化做两道流光,深深地刺入巨蝉双目。

周老大五官黑血溅出,双手挥舞不止,那两支金钩也随之东西搅动,巨蝉仅剩的小眼纷纷破裂,内含的地煞阴火随着巨蝉的剧烈颠动而四处飞溅。只眨眼的功夫,巨蝉已经双目尽失,浑身上下也被阴火侵蚀得坑坑洼洼,墨绿色的血液喷溅了一地。

那对金钩也终于失去了联系,一支深深地插在巨蝉的眼中,另一支被疯狂的巨蝉甩飞,跌入了虫群之中。

巨蝉身下,周老大浑身沾满了地煞阴火,弹指之间,他便已经被烧成一副累累白骨,再过一阵,便随风而逝,除了两支金钩,什么也没有留下了。

这不过是短短转瞬之间的事,转瞬之间,磊落粗豪的周老大已然不在了,挫骨扬灰,什么都没有留下,依稀只剩下那一声雄浑霸道的“中”犹在耳边,而声音总会消散的,一如那个曾经热血豪迈的人。

“大哥——”周家两兄弟终于反应过来,惊怒交加,悲痛不已,大声呼喊着刹那间便随风而去的大哥。

周老二双目滴血,双钩一错,拦下了自己一母同胞的小弟,沉声道:“三弟,要活下来,要逃出去,要救下你自己和这个孩子。我们还有仇要报,我不行,就靠你了!”

“不!!!”虽然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冷静寡言的周老三知道这个时候才发现,有些时候人的情绪真的不由自己控制,他无比理智地明白自家大哥二哥的做法,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但是他就是不舍得啊,三十多年的生死相依,三十多年的奔波流浪,三十多年的剑影刀光,没有了亲兄弟,还会剩下些什么呢?

他知道自己被命运狠狠地撕扯下去了一块,那是灵魂,不能愈合的灵魂。

周老二忽然觉得自己轻松了下来,原来“虽千万人吾往矣”并没有那么困难,也不需要那么多勇气,他武功平平,智略平平,连长相也平平,但是现在他发现,自己的生命不会终结,大哥的生命也不会终结,自己的兄弟活着,他就永远会活下去,活的更好!

他拍拍兄弟的肩膀,竟然还笑了一笑,昂然走向了状如疯癫的巨蝉。

双镖连闪,深深地刺穿了疯狂的巨蝉露出来的致命破绽,颈项的薄膜一破,周老二便御使双钩勾住戈头金镖的小枝,狠狠一划,巨蝉的半个头颅便被划开,汹涌的墨绿色的血液如**涌,上古奇兽一百一十一年蝉终于还是被人杀戮。

而周老二的身体也同时被临死的巨蝉擎起仅剩的巨螯,当胸贯穿,鲜血滴下,周老二看到了血落花开,像极了童年父母带着他们兄弟去看的杜鹃花海……

正是: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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