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这是在干什么?纯粹为了报答太子?无论如何,太子已死,攻打皇宫的举动,未来的结局,必然是叛乱。
这场战斗,无论战况如何,无论谁生谁死,太子军的败局,都已定。输给秦王军,你是造反;打败秦王军,杀了李世民,你也是造反!
薛万彻方寸大乱,既无战略,又无战术,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场战斗的目标,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还要打?为什么还要为死去的太子,和必然成为新太子的秦王对抗?为什么要以卵击石?即便现在兵力占优,即便杀了秦王,又能怎样?唐高祖李渊能饶得了你?难道你还敢把李渊一块杀掉,彻底造反?
薛万彻不敢想,歇斯底里一声:“攻打秦王府!”本是想震慑一下敌军,不料,却迅速在本方军队产生了效果。
街巷中,太子军后军变前军,直扑秦王府。
这支“无头苍蝇部队”,到底有多少人知道主子已死的消息?几个高级将领应该已经清楚;且太子被杀的消息在队伍中逐步蔓延,已成必然。
他们更清楚,攻打秦王府,可以凭借“一时怨愤、替主子报仇”开脱罪责、博得同情。攻打玄武门、攻打皇宫,无论杀不杀李世民,事情过去,拨云见日之后,等待他们的,必然是造反的恶罪。
太子军回师秦王府,是人类“趋利避害”本能的体现,体面地结束为这个还算宽厚的太子尽忠的历程。
两害相权取其轻,在复杂、险恶的斗争中间,找一条可以活命的道路,太子军将领心有灵犀、十分默契的“回师”,最深的玄机,恐怕就在这里。
却说尉迟敬德,听说太子部队攻打秦王府,勃然大怒,拍马挥槊,飞奔而去。
临近秦王府,只见太子部队,里三层外三层,堵住了去路。敬德将两颗脑袋挂在槊上,暴吼一声:
“尔等看好,这是谁的脑袋!太子齐王,违诏抗命,本将军奉诏诛之!尔等如果明白,赶快散去,方可活命!”
士兵定睛一看,可不是嘛,两颗人头,血淋淋,阴惨惨,不是太子、齐王,又是何人?当下作鸟兽散,逃命去了。
外边打得火热,里边的皇帝却安详等待朝见。
要不怎么说,皇宫就是皇宫,深宅大院,那可真叫大。几千人围了玄武门,打打斗斗,声音嘈杂,皇宫深处,却一点儿没听见。
张公谨命令关了城门,严禁出入。就算有几个太监、宫女看见了血腥场面,估计也吓尿了裤子,哪敢向上级汇报?
李渊自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一切。更不知道三个儿子,已死了一双。
天色放亮,算啦,不等啦。皇帝让六大臣继续候着,儿子来了好向他汇报,自己约上几个美女,乘上船,到海池(皇宫里的人工湖)快活去也。
大夏天的,李渊怕热,喜欢在湖里游乐。左拥右抱,美女沁人心脾,其乐无穷。
正傻乐着呢,不经意往岸边一瞧,吓了一跳:一彪形大汉,铁盔铁甲,手持长槊,纵马而来。
皇宫中,将士绝对不能带武器的。李渊吓了一跳:此人造反不成?大声呵斥:“来者何人?”
来人飞身下马,倒身便拜:“臣尉迟恭。”
高祖一听是尉迟敬德,更加疑惑,忙问:“你来做什么?”
尉迟敬德道:“太子和齐王犯上作乱,秦王派兵讨伐,怕陛下担心,特让臣来护驾。”
李渊听得心惊,忙道:“有这种事?太子和齐王呢?”
尉迟敬德道:“已经斩首了。”
李渊险些落入湖中,周围妃嫔,无不心惊。游船靠岸,李渊忙命裴寄等六大臣前来商议。
六大臣已听说了玄武门之事,心中早有打算:太子已死,保他何益?傻吗?
见了李渊,六人异口同声:“太子、齐王,自起兵以来,没立什么大功,反倒位置显赫;秦王功盖天下,内外归心,人心所向。死者已矣,再究秦王,毫无意义。当今之计,立秦王为太子,乃为上策!”
李渊也平静下来。对这场事变,他早有预感,知道兄弟间会有一战。只是他优柔寡断,无法力挽狂澜,免除争端。
李渊借坡下驴,道:“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
尉迟敬德担心太子的外围势力会趁此作乱,于是建议李渊,把军事大权交给世民,以免生乱。李渊点头同意。
李世民正忐忑间,有人报告:都搞定了,陛下把军事大权交给您了。
原来,尉迟敬德退了秦王府的围兵,来见世民。太子齐王均死,局面难以收拾,无奈之下,世民准备面见老爹谢罪。
尉迟敬德连忙阻拦:您匆忙去,万一皇上发火,把您杀了咋办?还是我先去一趟,探探口风。于是有了尉迟敬德铁甲面君的一幕。
听说老爸已经息怒,世民这才放心。父子相见,恍若隔世,抱头痛哭。
最初的一家六口,如今六不存四,母亲窦氏、三子玄霸、长子建成、四子元吉,都一命归西,李渊如何不悲?好在,他还有众多妃嫔,妃嫔又给他生了若干子女,并不缺乏亲情。
玄武门之变,就此落幕。和所有的政变一样,太子集团树倒猿猢散,人人自危;建成、元吉的几个儿子,也被李世民斩草除根。
还不算完,又有多人建议:搜捕太子余党,一网打尽,以免后患。
共有一百余人上了“黑名单”。世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部下作为。
尉迟敬德虽是粗人,却于心不忍,劝说世民:冤冤相报何时了?赶快罢手,除掉几个头目也就算了,仇家是杀不绝的。万一激成叛乱,局面恐怕无法收拾。
世民点头同意,到高祖那儿一说,李渊也没意见,下诏大赦:太子集团,罪在建成元吉,他人不再追究。同时宣布:李世民为太子,所有政事,都交李世民处置。
虽然下诏大赦,太子军的首领薛万彻依然忐忑不安,担心李世民秋后算账,不敢投降。李世民找中间人不断向他解释、劝说,薛万彻这才下决心投降李世民。
薛万彻虽为“叛军将领”,李世民爱惜他的忠诚勇猛,不仅没有猜忌他,让他担任左卫将军等重要官职,还让自己的妹妹丹阳公主下嫁于他。
一位驸马爷,一位公主,这俩人闹了两件事,都很出名。
一件,涉及隐私。不过,古人不大管这一套,法律意识淡漠,《新唐书?丹阳公主列传》正儿八经做了记载:
(两人婚后)万彻蠢甚,公主羞,不与同席者数月。
拿现在的话说,这个大老薛,打仗有一套,人也勇猛,可从小没学过生理学,性教育更是一片空白。娶了个美貌的公主,回家不知该咋办,晾那儿了。
公主矜持,又娇羞,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主动?
一晾就是几个月,公主肯定烦恼。有好事者就把这事儿汇报给唐太宗了。李世民一听,哈哈大笑,命人布置酒宴,专门宴请几位驸马爷——估计都是年轻的驸马爷,和薛万彻有共同语言。
宴席之间,其他的驸马对薛万彻轮番教育,总算让他补上了生理卫生这堂课。
另一件事,就比较悲惨了。唐高宗期间,薛万彻和丹阳公主,在房遗爱(高阳公主的老公)、高阳公主(唐太宗之女)拥立荆王李元景(唐太宗之弟)的政变中,悉数被杀。这些事情,后面还会再讲。
当年投靠李建成集团,与李世民手下血战,战败后李世民不计前嫌加以重用的将领中还有一位叫李安俨。
巧合的是,李安俨最终的结局,同样是参与政变被杀。唯一与薛万彻不同的,是他参与得更早——李世民所立首任太子李承乾的未遂政变。
有人说过,皇宫的窝里斗,无非两类:一是夺床,一是夺嫡。
所谓夺床,无非就是女人们争当皇后;所谓夺嫡,就是皇子们争当太子。
这是皇族的宿命,无可避免。
封建社会最辉煌的神圣家族之一——大唐李氏皇族,同样无法摆脱这一宿命。
从李渊开始,夺嫡血战,就已拉开序幕。二代皇帝李世民时代,固然保住了几个皇子的性命,斗争依然惨烈。后来高宗时代、武则天时代,更是愁云惨淡,皇族之间、皇子之间,亲情只如流星般乍现,随即逝去无踪。
那么,如此血战,如此狼狈不堪,如此天昏地暗,大唐为什么还那般繁华、那般昌盛?
这可以有无数个答案。
老高觉得,宽容,宿命背后的宽容,就是揭开这个谜底的钥匙。
从李渊开始,他的儿子,无论建成还是世民,性格上都相对宽容。李世民的几个儿子,如果没有“夺嫡”的皇家宿命,性格也相对宽容。继承大统的李治(唐高宗),更不必说。
这种宽容的基因,往往被腥风血雨的宫廷斗争遮掩。皇子们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斗争的宿命,你死我活的现场,就在眼前。不是他们想打,是不得不打。
我们不能漠视“宽容基因”给大唐带来的益处。统治高端的宽容,会带来相对的民主,这很重要。
唐高宗李治,宽容到十分窝囊,但窝囊带来的结果,是权势人物相互较劲、竞争,形成相对制衡。历史最终选择了武则天,这对大唐神圣家族显得十分不幸,对国民百姓,却非坏事。
武则天的执政能力,有目共睹。
当然,这是后话了。
大唐武德九年阴历八月九日,也就是公元626年9月,唐高祖李渊下旨禅位,皇太子登基,自己做起了逍遥的太上皇。唐太宗李世民,正式成为国家“一把手”。
从618年称帝,到626年禅位,李渊共做了9年皇帝,为唐朝的兴盛打下了基础。
3.“女魏征”过早离世
后宫乱花迷了老李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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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太宗的后宫短板
唐太宗是伟人,不是圣人。圣人是仙,庙里供着;伟人是人,活在世间。太宗本来很幸运,有个贤内助,自从贤内助去世,他就不幸了。
在太子承乾面前,唐太宗貌似没什么威信,只剩了威严。儿子眼中,老妈(长孙皇后)才是整个世界。没有威信,疏于管理,酿成后患也很自然。
世间事,此消彼长,此长彼消;因果关联,绵延不断。若长孙皇后多活几年,太宗后宫就不会那么乱,太子之位可能仍属承乾,更不至于密谋叛乱;储位稳定,李治就难浮出水面;李治成不了储君,世间何来武则天?
主要人物关系谱
李世民,千古一帝,放眼历史长河,堪与匹敌者,寥若晨星。造就“千古一帝”,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最关键的,是人。
所谓人的因素,第一是他自己,素质很高,品行可嘉,虚怀若谷,善于纳谏;第二是他的团队,名臣良将,灿若辰星,俯拾皆是。
在他手下,几经磨练,成为著名宰相的,就有魏征、房玄龄、杜如晦等。至于武将,就更甭提了。
打天下,靠武将,治天下,靠文臣。没有厉害的文臣,贞观之治就不可能出现。
人无完人,我们不必为尊者讳。李世民的朝廷虽然清正,但后宫却比较混乱,只是,混乱出现在后期。前期,李世民的后宫和前台一样,受益于良臣,也比较清明。
遗憾的是,这位“后宫良臣”,英年早逝。
老高给她起了个外号——“女魏征”。即李世民的大老婆,长孙皇后。
长孙无忌之妹长孙皇后,历史评价较高,贤惠豁达,知书达理,通情人事,有妇德、守妇道。有时候李世民主动和她说朝廷上的事,她也沉默不语,最后说一句:“这不是妇道人家该知道的吧?”
朝廷上的事,她守“妇道”;宫里的事情,就不一样了,该管就管。
史料上记载了这么一件事儿:
唐太宗有匹骏马,他特别喜欢,让人在宫里养着。天有不测风云,这马没病没灾的,突然死了。
李世民知道后,痛心不已,暴跳如雷,命人把养马的太监抓起来,要杀了抵命。
皇后听说此事,感觉不妥。没错,马是死得蹊跷,中间有什么猫腻,也未可知。可问题是,老公行仁爱德政,已名声在外,为一匹马杀人,说不过去啊!
——再珍贵的马,也是牲口;再低贱的太监,也是人哪!
思来想去,不行,得劝劝老公。骏马暴死,是该查个水落石出,不过,最好咱妇道人家出面调查,杀人,万万使不得。
那时候的人,喜欢引经据典。典故用得好,跟讲故事一样,容易有效果。长孙皇后根据自己掌握的心理学原则,语重心长地给老公讲故事:
“春秋的时候啊,有个齐景公,他有个大夫叫晏婴。这俩人,俺不说,您也知道。
“齐景公这家伙,也喜欢什么马呀、狗的。一天,他很喜欢的一匹马死掉了,齐景公虽然国土没您大,可差不多相当于皇帝呀。一发火,非要把养马的给杀了。”
李世民听到这里,微微脸红:有这么巧的事?跟我一样呢咋还?
长孙皇后接着说:
“晏婴知道了这件事,屁颠屁颠来到事发现场。齐景公寻思:咋了,这是来准备劝谏啊?老子正在气头上,可不听你的。没成想,晏婴对着养马的,劈头盖脸就骂上了。”
李世民:“哦?骂养马的?”
长孙皇后道:“可不是嘛。晏婴骂那个养马的:你小子活腻歪了,啊?你知道你有三大罪吗?”
李世民接茬:“三大罪?哪三大?”
长孙皇后道:“把马养死了,是第一大罪;齐景公因马而杀人,百姓听到,必然怨恨国君,是你第二大罪;诸侯听说此事,必然轻视齐王、嘲笑齐国,是你第三大罪!齐景公听得一愣一愣的,就把养马人释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