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在阵阵眩晕中不再反应敏捷,只觉得时间特别长,怎么搞的?我竟觉得落入长江的怀抱是那么的遥远!
我水性极好,深潜一分多钟,游个几千米不成问题。有问题的是长江在这儿又跳又蹦,又是漩涡又是涌水,江水两侧礁石嶙峋就像球磨机,坠人后很容易就使人难得全尸,况且两岸都是参差狼牙的峭壁,决不可能爬得上岸,只有一泻而下,千里江陵一日还了。
奇怪的是我发觉自己并未打跟斗,一直是穿着牛仔裤的臀部在沿草下滑,颇像国外最近流行的滑草运动。就在我闪电般想着落入江水漩涡后,身体一定要打平才不易被。水漏斗。扯下去丧生时、我的身体竟稳稳地停住了,而且手中还稳稳高举着野战灯和三角架,摄像机包在胸前被保护得好好的。
这简直是在做梦,因为梦中的自己无论处在什么样的危险中都能化险为夷,永远死不了,最后,总能干净利索地醒过来。现在不正是。总是死不了么!我静静地等着醒过来安安全全地躺在席梦思上。
等啊等……我于脆闭上眼睛,准备睁眼就看见我那间起居室。
“谁呀?是鬼吗?七月半真是怪事多,天上还会掉下个大活人来!”这是一个老妇唠叨时所发出的无齿气声。
我急忙睁开眼来,在三峡的阴沉月光下,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太婆正俯身紧瞄着我,她的手中握着一束白色亮杆。
多年来未见过这种照明用品,我知道都是用向日葵的茎秆在田中沤一冬后再加工制成的,非常轻巧,但一经点燃连旷野的风都吹不灭。
如此原始的道具,再加上对方又是一位粗衣葛布旧式着装的老人,又令我获得了一次梦幻般的感受。
我的大脑怎么了?我一面竭力思索着一面站起身来,这才发现我身处一段古老的栈道之中,栈道是新旧相间的木板和木桩建成的用杂木铆紧在悬崖腰部,一直伸向黑暗的两端。
我把野外照明灯的远光档打开向上照,刚才我滑下来的凹槽里全是厚厚的梭子草,它一直延伸到这栈道上潮湿的木枋处。这凹槽坡道不算太大,属于自然滑坡的坡度吧!所以,上面断口是虚张声势,其实不会谋害人的性命的。况且,裂缝断口离这儿不算太高,10多米而已。
我真奇怪刚才怎么会有么长时间的坠滑错觉。斜看上去,够稀奇古怪的,望夫石正在不远的上方,一切清晰明了,而刚才从上向下看时,却是黑雾缭绕,幽深莫测。
“怎么了?你这半人半鬼的哑巴,半夜三更跑到这古栈道来干什么?这儿在晚上是不对游人开放的。当真是七月半鬼乱窜,满山遍野地乱跑不购门票么,我看就差没跳进江里面去了。满身满脸泥土乱草,你想吓坏我老太婆可办不到!我活了几十年啥没见过?夹起你的东西和尾巴滚吧!”太婆一边斥骂,一边用两只晶亮的眼珠紧紧地上下打量我。
该不是又一个倪妹在搞鬼吧!我仔细观察这老太婆,从她张开的嘴巴直看进去,嗬,惟一的一颗门牙独立寒秋,更绝的是,脸上那饱经风霜的皱纹交错如鱼网,真是一个摄影艺术的理想模特儿。
“你叫我走我就走么?这儿又没有挂游人止步的警示牌。你怪头怪脑不期而至,你是谁呀?你叫我滚,我刚才已滚过了,并且还滚得很开心,现在轮到你了!”
“你这小鬼没老没少,几十大岁还不知道尊老爱幼!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这儿的公事人——铁棺崖公墓的守墓人,千这活儿已几十年了,人人都尊称我阎婆婆。只要是在这儿,不管是人是鬼,都得听我的,服我管。快走,快走,从这边走出去。”
啊,是这么一回事!我只好蹒跚而行,发现途中崖壁高处确有不少龛孔中存着黑黑的骨灰盒,有的还残烛垂泪,断香斜插,黄光暗淡。
走了没几十米,古栈道拐角处出现一间黑暗的木屋。栈道必须穿屋而过,可能这是古人歇脚之处,已经显得破旧不堪。
穿屋而过时发现右侧另有一室,虚掩着一扇朽门。阎婆婆拉我停下,推开小门进去,点亮了一盏如豆小灯,我嗅到一阵燃烧菜油的气味,这年代,用菜籽油点灯的事决不多见。
阎婆婆用脚踏灭了“亮藁”的火焰,再端起油灯举高仔细打量着我,就你她在农贸市场看鸡鸭的肥瘦似的。看着她张木乃伊似的面孔逼过来,我相信以后自己做噩梦时,已有了吓昏我的标准脸谱了。
我只好乜斜着眼睛去看小房间,房中破漏肮脏,一张朽床只有一片旧席斜陈,凉枕也是用得发黄了的,看邵小木桌摇摇如散,似乎承受不了那几只盖着碟子的缺口老土碗。我实在不敢再浏览下去,连道:“再见,再见,阎婆婆!先前不知是您亲身指引,诸多冒昧还求您老多多原谅。刚才都怪我糊里糊涂,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原谅我吧!”
“你们年轻人常唱‘相见就是缘分’,世事瞬息万变,今日有缘一见,以后谋而就没那么容易了。况且我们彼此是敌是友、是人是鬼还未见分晓,不必过于客气。你有灯就快走吧,晚了、也许真的会撞上哪个庙门溜出来的鸡脚鬼。”婆婆一边说,一边还得遮住左手端着的油灯,原来她嘴不关风,漏出的气把油灯吹得像跳摇摆舞。
她的话有漏洞,我不由动了爱雄辩的豪气。我道:“你说什么撞见庙里溜出来的鸡脚鬼?我只听说过城隍庙里有个鸡脚神,何来鸡脚鬼?我们四川人有勾歇后语‘鸡脚神戴眼镜——假装正神‘,由此可见,庙里只有鸡脚神而无鸡脚鬼。”
“看你个文人,连‘展延字’的首项规律都不知道。你所谓的歇后语,它的前半句和后半句是不可以有雷同的字的,前半句已有一个‘鸡脚神‘的‘神’字,后半句‘假装正神‘的‘神‘字就不该重复出现。你那话应该是‘鸡脚鬼带眼镜——假装正神‘。”
“请婆婆原谅。我这个后生很多东西都还一知半解,比如对您的了解,也仅是您自己介绍的那一点内容,您如不说,我就永远不知。再说我,如果我不向您介绍,您就只把我当成一个普通夜游神而已。”我说。
“你这毛头小伙真是自以为是,我活了几十年,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长。你尾巴一翘,就知你要撒尿。你以为我不认识你么?我如说出来,会吓死你!你姓艾名克,是个把钻书虫当宠物来喂了10多年的瓜娃子,两月前离婚,两日前随一个叫倪妹的来到这儿,不信鬼又怕鬼,平常意志坚定如钢,遇事脑壳成糨糊缸……”
“天啊!我真撞了鬼了!”这不是阴沟头翻船吗?看来,又钻出一个更为神秘的人物来了。怎么丰都的一切都这般诡异?我现在最好是溜为上计,留下来准会发痴发疯的。于是,我提起野战灯赶紧向外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