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怎样的旷世奇缘
我成了你们的女儿
成了你们欢乐与苦闷的焦点
成了整个世界的全部情牵
那哭声震亮了你们年轻的迷梦
你们停下少时的轻狂
把双手放在我的小脚上
教我迈出不完全的舞步
谁知道你的哭,你的笑
原是不明白你们啊
为什么总是独自吃掉烂了的苹果
为什么穿过街道时
总是将我揽在怀里
为什么总是站在门外痴痴地笑
为什么不肯安稳地睡觉
悄悄来掖我并未凌乱的被角
请忘记我年少的气焰
请原谅那声声刺耳的喊叫
那撕碎的思绪
散落一地的枯槁
执拗,浮飘叫嚣着年少
到底有没有让你们失望
慨叹上天的玩笑
你顶着发热的额头
问我是不是还好
我见你悄然走开的矜持
终于相信原来爱真的可以天荒地老
不到半个世纪之后
我还在世上漂泊
而你们……
为什么生我这样晚
让我再一次投入你们的怀抱
让我吻你们额前的白发
那是为我的操劳
我总徘徊在你们的门前
我总喜欢在窗前凝望
凝望你们相扶而行的踽踽的背影
凝望你们安然地走向一个地方
我有时害怕你们转过林荫小道之后
将去往何处天涯海角天堂
上苍,留下他们,永远,好吗
如果可以,请让我在来世无边的荒野里
为迟来的雁儿驻足
再做一回你们的女儿
直到地老天荒
(2007.11.16)
龙儿,等我
犹记得那夜花前月下
我摘一朵龙女花
插入你的鬓发
你信誓旦旦说
你决不喝那孟婆茶
龙儿,你好傻
你告诉我
南海神尼是不是个神话
十六年信约入石
为何独留我杨过在断肠崖
崖边的巾帕
还有那断肠草
我宁愿我吞下绝情丹
然后等你一十六载
我们相守浪迹天涯
多希望法王的金轮
没有将我们隔开
还有李莫愁的拂尘
扫过经纬皆成虚话
让郭靖和黄蓉守他们的襄阳城
我们相依重拾洞箫声佳
那日终南山下
你问我是否认你作妻子
哪知道我支支吾吾
气你呕血飞身入云霞
飘飞的衣袂撩开岁月的暮霭
我终又热血沸腾寒玉浸身
也放不下你的玉蜂浆
给不了我一只手臂
我这柄重剑斩不开你心中的麻
而你一身白纱含泪洗却铅华
世人只认你我作师徒
不许我们永结佳话
而时空陡转千年世间
只多了几丛绝情花
谁在乎命之须臾
谁晓得情之为物
他们终放不下心底的断龙石
剪不断名利荣华
绝不了满腹牵挂
杨过我不想做独孤求败
武艺已臻化境
何苦玉宇琼楼
弃绝人间优优雅雅
我杨过尝过几颗苦胆
也不愁白了头发
只盼你“勿失信约”
十六年后,在此重聚
我们,回古墓,从此绝迹江湖
(2007)
狂
今朝无酒
引月光一壶
啜饮无佐料下咽
便取几粒星
尝人间味道世事浸凉
只此一壶
知了刹那间
踉踉跄跄沐月光
散发披肩啸天宇
仙客无应舞剑
抖落寒光两行泪
涌强乐还自无味
此生何求杯酒壶觞
万般气象回首无风浪
(2007.12)
才自清明志自高,生于末世运偏消——致芙蓉女儿一句判词,本应是贾探春远踏西征路时的插曲,却用以致给冰肌玉骨的芙蓉女儿,于是透着芙蓉的清香,一段凄婉哀怨的文字由此展开……
懂黛玉的人不多。太多人以极不屑的神气虚掩内心的空虚——他们自视清高地认为,黛玉无非是女人中最“矫情”的一个,并且恰到好处地用泪水修饰了“矫情”,惹得人们为之动容。
不可否认黛玉的“矫情”:听到癞头和尚要为宝玉说媒并要找一个“好性情”的人时手攥巾帕,努嘴抗议;见宝玉席间听了宝钗一句劝不喝冷酒,又恰巧雪雁送来手炉,看似漫不经心地加一句:“亏有人还惦记着我。”园中傻大姐一句话惹得怜小的黛玉凝眸于烛泪流一夜的泪;最令人叹伤的莫过于时至魂散之时仍勉强地用尽气力一口气烧掉所有题诗的手稿、巾帕,在烈火的映照中香消玉殒……
凡此种种,黛玉实在将倔犟表现得太完美。
从第一眼见宝玉,其如刀切眉鬓,圆润似玉之堂貌,诗书无腐之灵气好似仙曲般直逼入她那株仙草的玉骨中,氤氲着水气升腾出一种前世曾相识之感。她飘零的命运便在一个“杜撰”的字“颦颦”之中得到归宿。
行颦颦,举手颦颦;笑颦颦,泣也颦颦;观西厢颦颦,咏花亦颦颦……颦颦二字,忠执地相伴于伊,仿佛其人来时,此二字专为其人享,他人只可远观而无亵玩之理。
手持花锄吟着《葬花吟》,视落花随流水而去,竟令其感时伤怀。花谢花飞满天落红,何苦谁人怜?即便是飘春榭,扑秀帘,何人可以一思?已见宝玉却又见其纠缠于侍女中央嬉游。空怅望,园中盛景不再,花可绽,叶可发,明年园中谁人在?风刀霜剑,不愿承此愁苦,但渠沟污淖,你将何去何从?春尽红眼不堪老,花落人亡岂不知!
一把剪刀,满含怨气撕扯着香囊,撕扯着心脏;一场梦魇,饱含惊恐慑了你的心灵。你是清纯天子凡落世间,偏叫儿女情纠缠而近乎发狂;绝凡的才情,清高的品性,不屈就的气傲,却被上天疏忽,令你降落这“末世”,命运消褪。
不懂黛玉——我也不懂——不懂其为何只为一个男儿几乎呕心沥血,步步含泪,声声泣血地挣扎;为何被命运尘世消弭了梦境又偏以佛心看生活,用泪水哀怨填满生命的词调;为何满腹才情又命运不济正值如花年华,凋零了如花梦境?
有人说她不过自讨苦吃,心胸狭隘,说她不知变通,倔犟得不使人怜爱。我以为他们想错了!
现代人,即便我上穷碧落下黄泉,已不见茫茫尘世有第二个人达到黛玉的清纯。太过清纯的人会显得执著;太过成熟的人显得狡诈多谋。黛玉便是前一种人。因清纯将小女儿的真性情演绎得恰到好处,真正况现前世用“一生泪水浇灌”的诺言。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花楼。睡不稳纱窗风雨后,忘不了新愁与旧愁。咽不下玉粒金莼噎满喉,照不尽菱花镜里形容瘦。展不开的眉头,挨不明的更漏。呀!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隐隐,流不断的绿水悠悠。”黛玉——好一个芙蓉女儿,以柳样的身姿,瘦弱地见偌大厦宇颓倚在悬崖处摇摇似坠,用无声的泪珠控诉着凄怨的身世,用凝泪的双目注视着烟雾中权力相争,在坚固的囹圄中顽强地追求纯真的爱情,不顾头破血流,含笑接受。不敢说一番挣扎之后真正得到些什么,这些,对她已经不重要。
厄运、不幸、无尽的苦难,敌视她的那些残酷而丑恶的世界。这一切之后,是雪花般纯洁的精神,完美的真情,以及对宇宙和自然神性的敬畏,是善良的人们在光明中幸福地相聚,走向另一个更高的永恒的世界。
也许,黛玉也是幸福的。
(原载自哈三中星空文学社《星空》第6期,2006年12月)
(2006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