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意外,一生还债。——楚君微
鸾影宫。
皇宫禁苑的金钟敲了三下,洪亮的声音显示该是用午膳的时辰了。
“娘娘,”桐碧亲自端了膳食走进寝宫,“您就开口吃点东西好么?皇上今日吩咐御膳房做的都是您最喜欢的,清蒸碧鸭、水晶鹅、桃花烧卖……”
元玉梧摇头,侧身躺下,轻声说道,“你出去罢。”
“娘娘,”桐碧心里不忍,叹气一声,倔强的站在床边不肯离开。“都已经晌午了,您滴水未进。恕奴婢多嘴,就算要和皇上置气,您也得有个好身子不是?”
元玉梧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决定一言不发。
是置气么?还是失望?她自己都不清楚。
门外传来轮守小太监的传唤声,“顺妃娘娘到。”
桐碧皱眉,说道,“奴婢这就去回了她,说您身子不适,不见客。”
元玉梧点头,正想安静的躺一会儿,却事端又起。
“掌嘴!”这是姚浅顺明显气不顺的声音。
“顺妃娘娘,奴婢不知做错了何事要掌嘴?”
姚浅顺冷笑,“你这丫鬟好没规矩,本宫今日就替玉妃教教你这宫里的规矩。”
“慢着。”元玉梧一袭白色衣衫,从屏风后缓步走过来。面无表情的说道,“桐碧以前是在临华殿侍候的,规矩也是由太后娘娘亲自教的,就不劳顺妃妹妹费心了。”
她和姚浅顺擦身而过,坐到上座,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桐碧说道,“起来罢,去沏一壶上好的碧螺春来,想必顺妃有很多话要和我说。”
“哼,话嘛,倒不是很多,”姚浅顺轻移莲步坐了下来,定定的看着元玉梧说道,“不过我的话都不会很好听,姐姐且担待着。”
“担待不担待是我的事,顺妃你只管说便可。”
“听说皇上昨夜留宿在鸾影宫?”
“不错。”
“你究竟做了什么,让皇上昨夜到你这里来了?”
元玉梧嘲讽一笑,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你这话问的好奇怪,去哪个宫里是皇上决定的,我岂能左右圣意。”
“元玉梧,”姚浅顺说着,站了起来,缓缓走到她面前,俯身凑近她耳边说道,“我在别人面前尊称你一身玉妃娘娘,不过现在只有咱们两个人,我看就不需要装了罢。”
元玉梧只是衔着一丝笑意,不答是,也不答否。
“哈哈哈,”姚浅顺鼓掌,“好个淡定的反应,你知道我为何敢对你这么大胆么?”
“家世好,又深得皇上圣眷,你一时忘形,我可以理解。”
“错,是因为我知道即便皇上心里再怎么宠你,你这一生也无法登上后位,而且太后总有一日会从江南行宫回来的,其实你离死已不远矣。你说,一个纸老虎罢了,我何必怕你?”
“我毕竟还是能风光一阵子的,”元玉梧起身说道,“如你所说,在我还能在后宫‘兴风作浪’的时候,你最好还是别惹我,否则我一定会在太后回来之前,先拉你做我的垫背。”
“你……哼,还真是嘴硬。”
“我的手腕可比嘴还硬,”元玉梧懒懒笑道,“你知道,能坐到贵妃这个位子,我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所以我方才所说过的话,你最好还是仔细掂量几分罢。”
言罢,看着姚浅顺越来越难看的面色,她说道,“说了这么久的话,妹妹也渴了,不妨留下来喝杯茶再走,我就先失陪了。”
后宫中的女人,她们没有权利,没有权利对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多说一句忤逆的话语,因为怕失去圣宠,因为怕就连那“百日红”都得不到。她们却又有权,有权肆意把别人的性命践踏在脚下,因为一条条人命便是她们稳固地位的阶梯,因为你不死,就得我亡。
千人想万人羡的皇宫,终日上演的却不过是一出出可悲、可叹、可怜、可笑的催泪戏而已。
这般可怕的妒意会毁了别人,也会毁了自己。身处皇宫,这步步为营的局棋没人能逃的开。这里的女人皆斗不过天命,便只好与那些和自己有相同命运的女子狠斗下去,纠缠一生,至死方休。
不然,如何度日?如何打发这漫长孤寂的岁月?
临华殿。
皇后宋子岚已经在殿外等候了一炷香的时辰,三九寒天,她却不肯离开,丫鬟又递过一个暖炉,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紧紧关闭的宫门上。
终于,陆含德从里边走了出来,她迎上去问道,“陆太医,皇上身子究竟是怎么了?”
“回娘娘,”陆含德行了礼,方答道,“皇上半个月前就曾感过风寒,微臣开了药方,可皇上……一直未服药,这才导致本不严重的风寒至今未痊愈。再加之近来年关将至,朝务又繁重了些,皇上是急火攻心了。”
宋子岚听罢,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对着殿外候着的徐途喝道,“皇上不肯服药,你们这些个奴才都是做什么的?白白取例钱的么?”
“娘娘,”徐途面露难色,“药煎了一副又一副,皇上的性子您是知晓的,说一不二,奴才实是劝不动的。”
宋子岚挥手打断他的话,“好好的,怎么就感了风寒?说到底,还是你办事不利,侍候不周。”
徐途不肯再多说什么了,只是垂头答道,“娘娘且息怒。”
“本宫进去看看皇上。”
“娘娘,”徐途挡了一下,“皇上吩咐不准任何人进去,这不,连奴才都赶了出来,娘娘还是请回罢,皇上这里若有什么事,奴才定立刻告知您。”
“不进去看看,本宫怎么放心的下?”宋子岚探头向临华殿里张望,她确定楚君微一定听到门口的动静了,可宫门却始终紧紧闭着。
“皇上,”她叫了一身,“让臣妾进去好么?”
“娘娘,”徐途急急止住她,压低了声音道,“皇上大概在歇息,娘娘您好歹体恤小的,切莫再叫皇上了啊。”
“住口。”宋子岚不耐烦的瞪他一眼,“皇上一向身子好得很,这次怎么就病了?本宫还未治你的罪!”
“娘娘息怒,”一个丫鬟忽地俯身跪地,“徐公公所言俱是实话,送进去的药,皇上不是倒了就是将药盅摔了,小的们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说话的丫鬟名唤作妙彤,只听她继续说道,“娘娘想知道皇上为何会感了风寒罢,奴婢倒是略知一二。”
宋子岚疑惑的看了看她,只觉得在哪里曾见过这个丫鬟,只是一时又想不起来,可她也顾不得这许多了,说道,“还不快快说来。”
“是,”妙彤垂眸,应声答道,“大半个月前,那夜是玉妃娘娘侍寝,第二日奴婢将皇上的朝服送去鸾影宫,那时是寅时,时辰尚早,可奴婢进去鸾影宫时,见皇上独自一人站在庭院中,似是已站了许久。那夜落了雪,天气实是寒冷的紧。”
徐途皱眉,也急急的跪了下去,说道,“娘娘,奴才一直跟着皇上,事情不是这丫鬟说的那样,皇上不是因此感风寒的。”
“够了,”宋子岚喝道,“通通住口,事情究竟是什么样,本宫自会查明,你们要做的就是侍候好皇上。”
玉妃是么?她心里冷笑一声,这次怪不得别人了,是她自己把事情做的太明显,皇上此时病了。元玉梧本领再大,也没人救得了她,这次的惩罚她是逃不过的。
猛然间,宋子岚想起眼前这名唤妙彤的丫鬟,似乎曾经是姚浅顺宫里的。
不错,她知晓,这后宫中想要元玉梧命的女人,太多了。根本用不着她皇后亲自动手,多费事呢。只要坐收渔翁之利便可,她才是最后的胜者。
元玉梧静静坐在床边,垂手揉着已经没有知觉的双膝。
这是第几次了?她记不得了,只是每次都是罚跪,就不能换点新法子么?
方才皇后宣她去宫中,不可否认,那天后半夜时楚君微确实不在她的房中,至于感风寒一事,她更是不知晓。可临华殿的那个丫鬟一口咬定,皇上是在鸾影宫染病了。宋子岚没有过多的说什么,只是按照律法,让她自己去祠堂前罚跪。
“娘娘,”桐碧跪下,替她捶着双腿,说道,“奴婢已经去请了陆太医过来,您这膝盖还疼么?”
元玉梧看着她紧张的神情,忽地展颜一笑,“不疼,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陆含德来时,元玉梧第一句话就是,“别将此事告知皇上,都别多嘴。”
“娘娘这又是何苦?”陆含德看了看她淤青的膝盖,拿出银针准备替她做针灸。“娘娘,微臣知晓您不喜欢针灸这疗法,可这样最有效。”
“不要,”元玉梧斩钉截铁的说道,“你给我开些药膏便可,不要银针。”
陆含德叹气,取出药膏让桐碧替她上药,开口说道,“娘娘,皇上近日身子不太好……”
元玉梧出言打断他,“皇后已经说了,你就不必告诉我一遍了。”
“是,那,微臣替娘娘诊脉罢。”
陆含德自知失言,于是噤了声,坐下来替她诊脉。两指才一搭上她的手腕,便觉得脉象有些奇怪,心里一惊,全神贯注起来。
他沉吟片刻,忽地俯身跪地,笑道,“可喜可贺,娘娘有喜了。”
“什么?!”
元玉梧和桐碧同时出声。
陆含德又重复了一遍,“脉象虽然微弱,但微臣不会判断有误,娘娘确是有喜了。”
满是寂静,怎么会这样?元玉梧吓的说不出话,桐碧唤她好几声,她才有了些反应。
“唔,我在听。”元玉梧咬紧下唇,想了想,说道,“陆太医先不要将此事告知皇上,还有桐碧,你也一样。”
陆含德不解,“娘娘,皇上听闻此事必定龙颜大悦。”
“本宫想亲自告知皇上,不可以么?”
元玉梧从震惊中回过神,她忽地笑了起来,是的,她一定会把这个消息,亲自告诉楚君微,她会让他一生记住这个孩子。
这个来的不适时宜的孩子,却是一个极好的、她能对付楚君微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