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采薇想不明白,事到如今裴以筠为何要再提起当年那些往事,一切已经过去,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忍辱负重的顾采薇,而他也不再是那个值得自己付出一切的裴以筠。说这些已经迟了不是么,有些事情,你不说,别人永远都不会知道,待物是人非之后再来诉说,又有何用?顾采薇拼尽力气推开裴以筠,尽量做出一副镇定模样,“裴尚书请自重。”说罢,便转身匆匆离开。
可裴以筠却比她快了一步。强行揽住顾采薇,不顾她的奋力挣扎狠狠吻了下去。顾采薇又惊又恼,狠咬裴以筠一口。血腥味淡淡弥漫开来,裴以筠却毫不在意,粗暴且蛮横的吻着顾采薇。挣扎的太久有些力竭,顾采薇身子渐渐软了下来。见状,早已怒火攻心的裴以筠不自觉的将手顺着顾采薇的衣襟滑进去。身子颤了下,顾采薇内心涌上羞耻,拼尽全力推开裴以筠,将被拉扯下来的衣服重新理好。见裴以筠双目泛红已然失了神智,生怕再受侵犯,顾采薇迅速跑开,却不留神被衣袂绊倒在地。顾采薇试着爬起,脚却传来钻心的疼痛,许是扭伤了。见状,顾采薇心里顿时焦急起来,她明白,同一个醉酒的人抗衡是多不理智,更何况对方还是裴以筠。手足无措的顾采薇眼见裴以筠离自己越来越近,忽冷静下来,沉着道:“裴以筠,你这样子待我,不怕我记恨你一生?”
裴以筠自顾自朝前迈着的步子僵滞了下,仿佛瞬间清醒过来似的,唇边牵出苦涩:“我现在除了头上这顶乌纱帽什么都没了,你也好,欧雪艳也罢,如今都离我而去,我还有甚么可在意,有甚么可失去的?我早就是孤家寡人了,我还有甚么好害怕的?我已经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你知道么?我之所以会是现在这副模样全是拜你所赐!顾采薇,这一切都是你害的知不知道!”裴以筠忽疾步冲过来,死死卡住顾采薇的脖子,双目赤红,犹如狰狞恶鬼般可怖。
不明白裴以筠的话,顾采薇看着彻底陷入癫狂的裴以筠,呼吸逐渐困难,即将失去意识的刹那身子却陡然一轻,喉咙上的重压顿时无影无踪,捂着脖子直咳嗽,死里逃生的感觉仍让顾采薇感到阵阵后怕。勉强支起身子,却见着被一拳打翻在地的裴以筠,以及正护在自己面前的戚继轩。见来人并不是戚继朔,顾采薇内心虽些失落但还是对戚继轩极其感激,毕竟人救了自己。见戚继轩又不解气的狠揍裴以筠几拳,直至裴以筠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这才转过身询问顾采薇:“你没事吧?”
摇摇头,顾采薇告诉戚继轩自己不过是扭伤了脚而已。皱皱眉,戚继轩伸手将顾采薇拉起抱在怀中,低声道:“你许久未回来,皇兄心中担忧,一时半会走不开,便让我来寻你。好在听见这边的响动,及时赶了过来,若是再迟一步,你便没命了。”人间地狱走了一遭,顾采薇仍未平息自己的情绪,只是不停摇头,泪水止不住的淌下。戚继轩见状,叹口气,将顾采薇放到长廊上坐好,从怀中掏出方帕子递过去,示意她擦干眼泪。
手中紧紧攥着帕子,满脸泪痕的顾采薇扫了眼躺在地上仍昏迷不醒的裴以筠,内心涌上无尽凄凉。她不明白裴以筠为何会变成这样,也不了解那番话的含义。她曾无数次幻想过与裴以筠再会的场景,或是相视一笑或是视而不见,可从不曾想过他们会变成这样,拼个你死我活,再无相交可能。顾采薇难抑心绪放生大笑起来,眼泪却更加汹涌。一旁静静坐着的戚继轩见状,拍拍顾采薇的肩膀以示安慰。心知她受了极大刺激,戚继轩明白只要让她发泄出来便好了,也不说话,任由顾采薇发泄自己的情绪。
戚继轩在旁默默看着,打算等顾采薇情绪平复了些再送她回去。虽说对裴以筠这种人渣并无好感,怎样都与自己无关,可若是让皇兄知道刚才的事,只怕这裴以筠的小命便不保了。再怎么说他毕竟是个对国家有用的人材,自欧太师齐郡王相继退隐后,季恒紧跟着战死沙场,朝中再无可用之才,若这裴以筠再没了,只怕这朝廷就此一蹶不振了。不愿让戚继朔即位后接手一个日渐衰败破落的国家,戚继轩下定决心要将裴以筠保下来。虽说对不起顾采薇,但对戚继轩来说,最重要的还是戚继轩的事情。
打定主意的戚继轩满含歉意的看了眼顾采薇,却见她泪痕未干的脸上布满痛苦,想起她先前说过脚扭伤了,便蹲在顾采薇面前,打算替她看看脚的情况。自古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将最宝贵的足裸露在陌生男人面前,顾采薇想也没想便拒绝了戚继轩的好意。这才想起男女有别的礼教,戚继轩也便作了罢,重新站起来,打算就这么背着她回去,可想到回去不好同皇兄交代,便重新蹲下来,同顾采薇商量许久才得到允许,戚继轩便脱下顾采薇的鞋袜察看伤情。见脚踝处红肿一片,戚继轩犹豫了下,抬头看看顾采薇。见她神色痛苦,只得道:“脚伤的有些严重,我先替你散散淤,得罪之处还请见谅。”说罢,便握住顾采薇的脚跟,轻轻活动起脚踝来。
见戚继轩一副专注的模样,顾采薇有些难堪,发烫的脸转到一边不去看他。戚继轩的手法很有效,疼痛减轻了许多。觉着勉强能行动了,顾采薇便将脚往回缩了缩。戚继轩见状,也不勉强,替顾采薇重新套上鞋袜,又好生宽慰几句,待顾采薇的情绪彻底平复下来,便将她背起,朝外走去。
待两人离去后,一直隐在暗处的男人悄悄走出来,望着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眸子堆满复杂。
彼此对于昨晚的事心照不宣,顾采薇选择沉默,而戚继轩则圆满的将事情瞒了过去。只推说顾采薇离席后不慎扭伤脚,自己将她带回来,如是而已。至于后来被侍卫发现的裴以筠,戚继轩一口咬定并未碰着,而裴以筠也说不过是酒后失态席地而睡罢了。事情本该到此结束,可顾采薇知道,有些地方已经变了,而那变化最大的,正是戚继朔。
不知是何缘故,戚继朔露面次数愈发少,乃至于顾采薇卧床养伤的这段期间几乎不曾探望过,每日只有戚继轩和长平在床前照看着。虽说没甚好忧愁的,但顾采薇内心还是涌上深深失落。这日,刚喝完药,顾采薇又习惯性的将视线投向门外,期望能见着那熟悉的身影。她从不曾像现在这般思念过一个人,尤其是在遭遇那种事情以后,顾采薇更加觉得如今有戚继朔伴在自己身边是有多好,可为何,他愈发不常来这走动了?
忽不安起来,没来由的,顾采薇头一次觉着戚继朔正离自己远去,至于原因,她并不知晓,只是隐隐有这种感觉。也曾问过长平他们戚继朔都在忙些什么,可得到的回答无一例外都是让她别乱猜,安心养伤。虽有敷衍成分在里面,但顾采薇又没法,只得默默忍受不安与思念,每日卧于榻上,翘首以盼那个许久未归的身影。
顾采薇心里很清楚,自己同戚继朔,正逐渐被改变,这种改变,不止是来自时间的雕磨,还有一系列所发生的事情。她再也找不回在西塘时的心境了,仿佛那些个缠绵过往都只是遥不可及的泡影,他们现在拥有的,只有两颗不知何时已渐行渐远的心,仅此而已。
想不起曾心意相通的二人是从何时起开始变成这般境况,顾采薇重重叹口气,瞥眼坐在一旁的戚继轩和长平,忽想起甚么,不由问道:“怎么这些日子没见着秀儿?”长平闻言,这才告诉顾采薇秀儿似乎找到了当年丢弃她的爹娘,本想同顾采薇道别但又怕舍不得离开,也便只同长平招呼了声,便离开了都城。闻言,顾采薇内心更感苦涩,可同时又有些喜悦,毕竟秀儿找着了父母,日后定不会再受苦,而不是像她这般,被那感情与权势的枷锁牢牢锁住,如同笼中之鸟,再无自由可言。顾采薇,早已不是当初那一心想守着绣庄过活的那个顾采薇了。
深刻意识到这点,顾采薇微微阖上眼,似有泪水自眼角滑落。
同一时刻,戚继朔躺在床上,高高举着顾采薇绣给自己的香囊,紧盯香囊的眸子透着酸楚。默默叹口气,戚继朔将香囊握在手心,忍不住又想起那夜在长廊见到的一幕。
顾采薇自席间离去,而喝醉了的裴以筠也不知所踪,生怕出事的戚继朔本想去寻,却被众大臣围住,说是要祝贺戚继朔双喜临门。被缠的没法,戚继朔只能让戚继轩去寻,可直至晚宴散去仍没见着几人回来。心里不安的戚继朔便四处找寻,终在一处长廊里见到几人,本想上前,却见戚继轩正替顾采薇揉搓脚踝,心生愤怒恨不能立刻冲出去将二人分开,可理智告诉自己不能冲动,便一直静静躲在暗处观察。戚继朔坚信顾采薇是爱她的,可向来独善其身的戚继轩会做这些事就有点离奇了。脑中逐渐冒出一个可怕想法,戚继朔冷冷望着抱着顾采薇离去的戚继轩,头一次,对这个从小相处的皇弟,起了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