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晚上,狂风骤雨,闪电雷鸣,诒和山顶白色两层楼高的小洋房,在暴雨吹袭下摇曳不安,精心修剪的花圃不堪一击,水池内矜贵鲤鱼早已躲到假山避难。
小洋楼紧闭了窗户阻挡风雨的袭击,但精心雕琢的歌德风味大门却无奈打开,冷漠迎接不速之客——白色救护车和白衣医护人士。
司空见惯各种场景的医生看着布满血迹的现场,例行公事检查了一番,就和随同的医护人员熟练地把两具尸体搬入黑胶带,抬上车。
“爸,妈。”14岁小男孩拉扯着姐姐痛哭,悲恸的声音被风雨掩盖,身上沾的血水亦被雨水冲淡。
“寒寒,别哭了。爸妈已经离开了。”轻抚弟弟湿淋淋的头发,于筱站立在门前,任由雨水洗刷苍白的面。
双眸无神,欲哭无泪。
一家四口幸福生活,脆弱得经不起一丝风雨的考验。感情,的的确确容不得一刻的背叛。
于家原是富裕之家。30年前,于庆富白手创业,建立庆新集团,从事房地产开发。适逢经济大热,房地产浪潮一波接一波,乘着房屋供不应求的浪潮,庆新集团迅速发展。于庆富祖孙一家5口也过得有声有色。可惜,岁月不饶人,于庆富逐步迈入古稀之年,只好将事业中心渐渐转移到独生儿子于建新手上。年轻气胜的于建新,投资大胆,生活丰富,豪宅跑车,出入高级会所,俨然一派新潮企业家的风范。于庆富当然也有担忧,却溺爱着唯一的儿子,不忍心责怪。于是,于家第二代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奢华,第三代的于筱和于寒两姐弟亦是自幼就读贵族学校。17岁的于筱遗传了母亲的纤细,长得一幅肠楚楚可怜的样子,加上白皙的肤色和及腰长发,更是惹人怜爱。弟弟于寒还是个小孩,于姐姐相差4岁,亦是文弱书生摸样。矮小的他还常常被同学欺负,总要高中部的姐姐过来搭救。两人虽非纨绔子弟,一个月的零用钱也顶得上一般工薪阶层的月薪。
不料,天有不测之风云。一场金融风暴席卷全球,众多企业纷纷倒闭。庆新集团也不能幸免于难。目睹一手创办的企业走向没落,于庆富带着失望和无奈,于3年前离开人世。由独子于建新完全接手庆新集团。
“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古人的智慧来源于历史的经验,这点在于筱家中应验了。即使经济环境不比往年,于建新奢侈依旧,衰败的气息日渐浓郁。于家的物业越来越少,佣人一个个走掉,最后只能为了面子保存下这栋位于诒和山顶的豪宅。
前不久,一个叫刘艳的女人冒出,她是于建新的情人。
对,就是这个女人,让平静的家崩溃!
于筱握紧拳头,哗啦啦的暴雨冲不尽眼内透着怨恨。
这个父亲的情妇,一个赌徒,一个疯子。让本来已经危机四伏的婚姻因她破裂。
错,完全是那个女人的错。
一把抱住弟弟,愤恨的向天哭述。17岁的人儿依旧接受不了家庭破碎的事实。
人情冷暖,世间百态,于家的经历证明这个道理。
富裕的时候,多少女人沾着父亲,那叫刘艳的女人就是其中一个。
某日早晨,身为情妇的刘艳挺着肚子光明正大地来到于家,盛气凌人地要求见于夫人。
“我是建新的妻子,希望你跟他离婚,因为我已经有四个月的身孕。”刘艳毫不含糊,直说要求。
“你……你别乱说”。养尊处优的于夫人没到情妇的出现,气得身颤抖说不出话来。
“不用自欺欺人,你早知道我的存在。”
“可是……你只是……”女人的直觉一向敏锐,于夫人其实早知道第三者的存在。可是娘家现在已经没什么地位,为了孩子和现在的生活,只要夫妻俩维持表面的和平,也就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可是,为何还是有人要得寸进尺,贪图不应该有的财富地位。她只是一个情妇。于夫人不明白,一直存活阴影中的女人要站出来。
疑惑不忿的表情出卖了于夫人的想法。刘艳咄咄逼人,“可是什么,我只是你丈夫的情妇吗?别天真了,有哪个女人愿意当一辈子的情妇。要不是建新顾虑两个孩子的感受,他早就和我在一起了。”
“胡说,建新不会这样对我。”
“我只是说出事实的真相,信不信由你。”
“我是他妻子,你只是个情妇。”于夫人按捺不住,情绪越来越激动,面色越来越苍白。蓦地,又想到了什么,讥讽道:“哦,对,你来这里干什么,威胁我吗?一定是建新终于想通了,他要回来,你死拉着不放,对不对?哈哈,我就知道。”
18年的夫妻情谊,怎么会轻易让外人破坏。对,丈夫绝对不会抛弃他们。
刘艳很平静,她告知于夫人:“你想知道为什么吗?好,那我告诉你,你父亲的厂房已经倒闭,你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
刘艳转身离开,不愿多费唇舌。反正这场仗已经赢了,来到这里不过想满足虚荣心而已。看着那个可悲女人的慌乱,值得,不枉费5年躲在背后的委屈。
等候一旁的司机立刻迎上来刘艳,恭敬地开门“夫人,老爷刚来电话。”
“嗯,好的。”优雅拿起接过手机,司机转身跟随。
“你……”于夫人盯着司机,惊讶得说不出话。
那是于建新的专用司机,她丈夫的司机。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他接这个女人,难道说……
豪华房车渐行渐远,于夫人泪如雨下。
下午6点,放学时间。
临近高考和期末考,所有假期都取消了,于筱学校和家两点一线,依旧不变。
她提着书包下保姆车,一开门就看见母亲坐在沙发上发呆。
“妈,怎么了,寒寒呢?”没见弟弟,于筱觉得奇怪。母亲对这个唯一的男孩非常重视,平常这个时候,于寒应该被督促坐在钢琴前练习,而妈,早该忙着晚餐。但今天,一丝饭菜的影子都不见,饭厅冷清清的。今天要外出聚会吗?
“上楼了。”于夫人木然回答,两眼无神。
“哦。那我去煮饭好了。”以为母亲身体不适,于筱放下书包,正打算走进厨房准备。
于夫人缓慢地站起来,悲伤无力地叫住女儿,“不用了,叫了外卖饭盒,在你们的房间。”
“妈!”于筱有些担心。
“没事的,只是不太舒服而已,寒寒在房间玩电脑,你陪陪他,记得叫他吃饭。”于夫人勉强忍住泪水,推着女儿上楼。
于筱心中的担忧更大,第六感告诉她,总有些事情就要发生。可是又插不上手。
“寒寒,知道妈发生什么事了吗?”于筱走到弟弟的房间,看见书桌上放了两个饭盒,菜汁还沾着于寒的作业本。
“不知道啊。”于寒忙着玩游戏,头都没转。
“妈很怪呢?居然叫盒饭了。”
“偶而吃一下不是很好啊。”于寒吃惯大鱼大肉,这种小餐厅做的盒饭,还挺新鲜的。
“总觉得有些事情发生”。
于筱打开盒饭,三肉一菜,荷包蛋、肉沫茄子、煎鱼和青菜,菜汁混在一起,茄子还没去皮。于筱对食物没什么要求,但这种菜色……
盖上饭盒,于筱对弟弟说:“出去吃怎么样,我叫司机准备。”
“好啊,等我打完这局再说。”于寒嘴动脚不动,仍旧两眼死盯着电脑。
站在一旁实在无聊,于筱只好躺上弟弟的床上书,一本蔡康永的旧书《有一天啊,宝宝》:交换,陌生人与陌生人之间,最常发生关系的方法。
你帮我剪十次头发,可以换到一辆脚踏车。我帮你出去花园的害虫,可以换到去街角餐厅吃一星期的饭。
但是宝宝,交换很难是一直心平气和的。因为你提供的东西,别人不一定缺,而你想交换的那人,他想交换的对象可能不是你而是别人。
……
所以,我们也不能太高估,我们的爱。
虽然我们常常觉得,那是我们仅有的……
如果现在要她交换一样东西,她会选择什么。房子?车子?衣服?鞋子?
物资她都不缺,她只缺一份纯纯的爱。
谈场恋爱很难吗?
易然(于筱的同学)说她最大的缺点就是不会和男生说话,一靠近不是聊书就是谈电影。电影哦,还是那种专门治疗失眠症、诸如“罗拉快跑”之类艺术电影的。拜托,男生总是看得打瞌睡。于是16年来,她没谈过一次恋爱。
这也算是她的错?她本性就这样。若说结婚是两个志同道合相互喜爱的人共同生活,那么若爱一个人要改变自己的喜好,两人的生活如何能够快乐。这真是个矛盾的世界。
可是想一想,若能够找到愿意付出真爱的人,她还是愿意用拥有的一切换最真的爱,包括自己的爱好和性格。
这样的男生,什么时候才出现?
于筱看着天花板发呆。想着或许可以听听小游的建议,晚上12:00对着镜子削苹果,看看未来爱人的样子。如果不把苹果皮削断的话。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恩……还是算了。她曾经把铅笔削断过,苹果皮应该不比铅笔硬多少。
“啊……”一声惨叫刺破房间的宁静。
“发生什么事。”于筱惊得跳了起来。
“好像,好像是爸爸的声音吧。”于寒终于将视线转离电脑屏幕,一面疑惑。
“去看看。”于筱急忙跑向父母的房间。
“啊,等等我,姐。”于寒喊着,不忘把游戏暂停,才跟着跑出去。
父母的房间是一片红色的凌乱。
“爸,怎么了,啊……”满地的血迹把她吓得尖叫,更可怕的是,更多的血正从她爸爸的身上涌出,白衬衫变成红衬衫,一滴滴红色液体顺着湿透的衣服掉在地上。爸爸双手捂住腹部,痛苦地大喊:“你疯拉。”
“对,我要和你同归于尽。”于夫人歇斯底里地大喊,一步步踅进同床共枕18年的丈夫,痛苦地哭诉,“你做什么,为了孩子,我都忍了,为什么,你还要抛弃我,抛下孩子,连最后的东西,最后的,都不留给我。”
“好,好,冷静点。”于建新试图缓和妻子的情绪。“我都是为了你好。房子留给你,固定资产都留给你,孩子都留给你,这样可以吧。”
“我不要。”于夫人大喊,整齐的发髻被甩得凌乱,几缕刘海盖住忿怒的眼睛,“我得不到的,那个女人也得不到。”
“你疯了。”于建新忍着痛慢慢退向门口,一心逃离疯掉的妻子。蓦地看见于筱站在一旁,犹如看见希望,“快去报警啊,快。”
“啊……”于筱仍在惊吓中,脚粘在地上动不了,只懂得睁大眼睛茫然无助。
“笨蛋,快去报警,找医生。”于建新再次用尽力气,向着吓坏了的女儿大喊。
但于夫人已经完全精神崩溃,一边再次袭击丈夫,一边哭着大喊“我不会放过你的。”
“啊……”又是一声尖叫,但这次喊的不是于建新,却是于寒。
于夫人的刀子正划过于寒的手臂。她呆住了,她想不到儿子会扑出来挡在前面,她伤着她儿子了,她伤着她儿子了。
于夫人一边大哭一边慌忙扑向儿子,“寒寒,对不起,寒寒,还疼吗,妈妈不是有意的。”
于寒手腕一片鲜红,吓得连话都说不出。
“寒寒,寒寒”终于反应过来的于筱也急忙跑过去。
于建新瞪一眼妻子,怒气冲冲地骂道:“你这疯子。一直在这里胡闹,看你做的好事情,儿子你顾着就好了。”
丈夫的冷言冷语再次刺痛着于夫人的心,于夫人一片混乱的思绪反倒因而冷静下来。
于筱正想跑去打电话,却被母亲叫住了。
于夫人凝重地叮嘱女儿:“小筱,把弟弟背出去,无论如何,好好照顾弟弟,知道吗?不用担心我们。”
“哦。”于筱吓呆了,只懂得木然地接收命令,吃力背起弟弟,勉强走出房间。
拿着医疗箱,于筱在客厅帮弟弟包扎伤口。
不久,第三次惨叫声响起。于筱慌忙再次冲上楼。
只见父亲倒在地势,母亲穿着白衣站在三楼的窗台上,惨白的面庞对应苍白的月色,暴风雨来临前的狂风吹乱了她的发髻。
于夫人望着女儿悲伤一笑,转头耸身一跳,消失在世界上。
“妈!”,哭喊声被掩盖于电闪雷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