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是江程吗?是我。”
“是我。有什么事?”我正打算把上周我的文学课论文,交给老师,台球室女孩打来电话。
“你有空的话就先过来,有些东西我也说不明白。刚才一转身送酒回来,柜台上就多了一个装着什么东西的信封,和一支铅笔。信封上写有你的名字。”沉默了一会她又说“喂,喂,你在听吗?”她似乎受到什么很大的惊吓。
“我这就过来,多谢!”
我进去台球室,女孩站在柜台前,盯着桌子上的信封,满脸的疑惑。看见我,如同见到救星。
“真是搞不明白,刚才一转身就多了这两个东西。”说着她将信封推向我。
我能认出笔是园子用过的,信封也是她的“恶作剧”,字也是她的字。但就是见不了她,两个人依靠某种连接点而连接在一起,但我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那个连接点。反正就一直见不到她,也许她也不想真正与我见面。
“多谢,这不是什么敲诈勒索之类的威胁信,是我一个爱编故事的朋友的玩笑。”我能看出她眼中是有点担心。“对了,这都四年级了,没有打算工作,以后?”我拿着信封问她,试图把她的注意力从对她来说很奇怪的信封事件中转移开。
“还没想过那些,往后还想继续读书,工作方面不用担心,家里早都给安排好了。”她拿着一只托盘在擦。
“上学也像计划一样安排详细了?”
“那倒没有,读书完全是我自己自愿的事,没有人要求。”女孩说完就忙着给人去送东西。
我喝完啤酒,没有打招呼就离开了。
是的,信封里面就是装着一盒磁带。跟初中时候还很流行的那些音乐磁带一个样,只是没有歌名跟曲目。除此之外,还有一封很短信:阿程,你还记得那个时候我们到处找这样的磁带么,那时候还能找到,现在没那么容易了,到处都没有。早被人给留在家里的储物间里,平时可是很难见到。本来在学校想跟你偶遇,现在有事要回去,但东西早就准备好要交给你,所以就放在这边,你会过来拿的。自己现在在忙什么,自己都弄不明白。之前去了非洲一次,那之后生活中的记忆就只剩非洲看动物的那些日子,倒不是以前的记忆消失了,只是变得很模糊,它们又确实在那里,占据的空间还在那里。所以经常会觉得脑袋里面很空。我在想要把东西托谁交给你。
这其实就是园子事先安排好的玩笑,决定让别人转交给我,也不愿见我。只是没有决定好让谁交给我就突然有急事,然后搁在台球室,我接了个电话去取回来,这都是她完全安排好的剧本。我有点怒气,感觉很烦躁。
往下的话,问题只会越来越多。第二天睡午觉醒来,我坐在摇椅上,就想听听磁带里面到底都记录着什么声音。但我又要到哪去找播放的工具,随身听、录音机现在哪还有它们的影子。外面又要下大雨的天气,但我就是想听。没办法,简单洗漱一下,把磁带揣进口袋。其实出了门我都不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坐上一辆公交车,走走停停十几分钟,我找到了我该去的方向。
不管什么原因,这个时间点来电器商城买电器的人除了我应该再没有别人。事实上,偌大的商场里,也没有购物的,倒是每个楼层的休息区里坐着很多打盹午休的人。我转了好几个来回,总算是在三楼的一个拐角找到了带放磁带的功能收音机。那一刻,我觉得我发现了实体的记忆。望着货架上满满的收音机,我好大一会都忘了我要干什么。
我取了展示台上一个小型的不知道什么牌子的机子,剩余的电量还很充足。我戴上耳机,打开电源,按下开/关门键,将磁带插进去,推上机门,最后按下播放键,慢慢调大音量。
“在听吗,你?首先我要跟你讲我的非洲之旅。我跟着一个纪录片摄制组一块去的,至于他们为什么会同意带上我,因为里面的女记者是我姑姑。去之前还培训了两个礼拜,野外生存的技巧。人类进化到如今繁荣的局面,再要去野外生活,还必须要经过专业的培训!主要是去拍摄野生动物,后期制作好就能拿到电视频道播放,多半都是宣传人要与自然和谐相处。
但摄制过程中,我倒是没有看到和谐相处的场面。非洲大草原上无处不充斥着战争与厮杀的味道。亲眼见过羚羊在猎豹咬住脖子之后一点点倒下去,也见过一群母狮围剿一头落单的野牛,它们可是死对头,每年也有很多未成年的幼狮死在野牛角上。食物的机会转瞬即逝,时局的变化再没有比这块土地上更频繁的了。我眼睁睁看着在河边饮水的斑马被鳄鱼咬住脖子拖进水中,随后赶来的其他鳄鱼像几台绞肉机一般将那还在嘶喊的食草动物给撕成碎块。浑浊的河水瞬间被染红又渐渐浑浊。当然,这些镜头你经常能从电视上看到。我却看到许多电视台上,从来没有的。喂,阿程还在听吗,抱歉,刚才那一段不知怎么就是放不出。”
我有那么一段时间,脑子里满是野外动物厮杀的画面。
“行程结束的比计划的要早,不过片子也拍得差不多了,剪过之后便能卖个更好的价钱,当然也能作为某种意义的宣传。下面我要告诉你,我们分开之后的一些事情。严格意义来说,是我不辞而别的事。”
高中三年级刚开始的时候,园子就没来上过课。其实,那段时间我与她的关系出现或多或少的问题。我们会在琳的问题上发生很多争执,她极不愿意我关于选择大学的决定的主导因素有来自琳的。事实上,我在大学的选择上并没有受到琳的干扰。只是每次见到园子那种不理解我或者曲解的态度,我总是忍不住要跟她反驳两句。这样的事情倒是极易发生在兄妹之间的,但总归不是真正的兄妹,园子对我产生很多的不满。我却一直没想要去主动感谢她的关心,并将成心逗她的事情给说个明白,但最终没有那个机会。
班主任关于她的离开只是像宣判结果一般:转学!仅仅这样的一句说明,无法理解却也说的很明白。我想既然园子不愿向我说明,我当然也没追究不放的理由。但这不代表我没有找她,那之后我一直在找她,只是形式不是那么表面化。至于为什么要找她,不是说有目的性,也没有有具体的计划安排,找到了又能怎么样。也许只是想让她坐在我旁边看我钓鱼,躺在我身边偷我口袋里的香烟,或者陪我打几局台球。
我家中的房间里有很多她的东西。那时候经常会来我家里,放学、周末、或者放假时候!园子是那种很容易就让大人乐意去接受的女孩子,因而来了一次之后便没有什么主客之分!我的卧室里几乎每个角落都留着她的痕迹:床上有从她书包上取下来的一个小娃娃和她从家里抱来的一个双耳闹钟,书架上有她签过字的很多本书,窗台上的芦荟,桌子上的东西就更多,各种颜色的水笔、一本字帖、几个特点十足的笔记本、一只水晶球、一本漫画书,还有她送我的NBA明星套卡,床底还有她的一双拖鞋。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和我家里真正的妹妹以为园子是我们从小失散的家庭成员之一。就现在来说,我回到家里,都不认为那房间是完完全全属于我个人的。她还给我买过烟灰缸,外形是一条金鱼,我不止一次对它发呆深思过,天底下会有这样的东西?墙上她给贴上的各种动漫海报,不得不说一下床头的那一张速写是她亲手画的,她从小就开始业余学绘画。那张速写据她说,是一个下暴雨的夜里,做梦被雷声惊醒后脑子里突然就多了些那素材,然后就立马起床画了出来。内容是一个背向而坐的长发女子在干涸的沙滩上。海水颜色被越来越重的黑暗侵蚀,女子身边蹲着一只乌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