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程,还记得有天下午。对,是下着毛毛细雨的下午,你在一杯一杯喝浓茶,我吵着让你念《如果,我》里面艾米莉那一章节吗!内容你还有印象么?‘如果,我不得不在你睡着后离开,我们就真的会生死不离!’你那时候就只读了这么一句,便书丢开了。‘怎么了?’我笑着问你,你却拿起一支从来没见过你用过,但经常见你拿在手中的笔,重又把那本书夺去,在上面写着‘如果可以没有这么多可怜如果,我就能永远随心所欲地活下去!’。还用着我从来没见过的字体,当时的你让我觉得又亲切又陌生,本来嘛,任何事物都是在亲切跟陌生之间相互反应的。严格意义上,我并没有不辞而别,对你是没有不辞而别。我跟你说过,还记得《如果,我》书上有很多组数字吧,每组数字对应到页数行数字数,就能得一个字,那些字连起来意思就很明白—我要离开了,不论有什么留下来的理由;那个小狮子娃娃你还留着么,它后面的一只爪子有一个可以收缩的小孔,我在那里面留了字条—你会找到我的吧;床头上的那张速写背面我用白色的颜料写着—天黑以后,我也许就会想你;有一天晚上从学校回家的路上,我是不是也给过你一颗种子,其实那不是种子,只要你用温水一泡它便会自己打开,里面也有纸条—如果你今晚能够看见,我又多了一条不离开的理由;是的,那时候快要放寒假了,一放假我也就走了,不想考大学。青石街的活动中心前的广场,最靠边的那块石壁背面,我以前老是让你把那块松动的石板给提起来,把我写好的纸片丢进去。我走之前将那里面的纸片全给拿走了,只留着新写的一张—1月20日下午4:00去看电影,《波旬的抉择》。其实也是让你注意这个电影从1:20:16开始,波旬说的台词:以前你在战场是上的时候,我一个人守着这片金菊地,每天都能感觉你一直就在我身后,现在你回来了,就站在我面前,我却一点儿也感觉不到你的存在!波旬说的很冷淡,我第一次看到这就哭了,以后每次看到这里就看不下去,她是自己选择变成那个样子的,只是没法面对后果。”
喉咙里被硬物卡住的窒息感越来越严重,我很想找些东西吞下去。全身都是一种莫名无形的酸疼感。我来不及多想,关上收音机,冲出商场大楼。天变得很暗,又是一场大雨来临的征兆。远方的雷鸣声,如同那决堤的洪水翻滚而来。往往这样的恶劣天气而又独自一人在外的时候,就会有一种被遗弃感,麻木地等公交车带我去我的住处。口袋里的磁带,像是一块湿透的手帕紧紧贴着我的皮肤。终于在我进门前一秒,大雨倾盆而下。
我脱去短袖衬衫和鞋袜,去卫生间冲了个凉水澡。头发没有吹干就躺进摇椅里,想着园子的每句话,还有每个表情。遗憾还是懊恼的情绪把我折腾的很难受。
静静地躺了很久,都没办法平静。我起身打开立柜,从里面捧出一个塑料盒,首先是一张卡片,上面抄录这好几组数字,就是那本书上的数字。我排列过很多遍,查了很多数字密码的资料都没有解释出来。一次用网上的翻译器,得到的一句话是:刚想起你,便有失忆!下面是一张字迹很清秀的纸条—1月20日下午4:00去看电影,《波旬的抉择》。园子走后我去过很多次青石街的那个广场,翻开很多次那个松动的石板。再下面是四张电影票,是的,每年我都留意家乡的那个电影院是不是在这个日期都会放这部电影。我觉得我上当受骗了四年,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我却一直只顾看电影,没有去想别的。离开家出来读书之后,打电话我都要问兰(我家里读高中的妹妹),托她照顾的那种子有没有什么变化。那天晚上,我一回家就找了个小巧的瓷花盆装好泥土埋好种子,浇上水。直到我高三结束也没能见到土里钻出什么东西。那之后我又交代兰,务必要帮我照看好,有变化的话就立马跟我说。她也一直问我既然看的那么重为什么不把它带在身边,但我总觉得那个房间是它更乐意待的地方。总说固执不会变通的人多半都是可悲的,确实我很多时候太过固执!
外面的大雨还在没完没了下着。我照着电影票上的电话号码打去电影院。
“喂,您好。这里是云天影院。”接电话的是一位声音听上去很舒服的接待。
“你好,是这样,麻烦你能找一下你们的经理或者安排影片的负责人吗?”我这样没头没脑说着,自己都觉得很无理取闹。没办法,本来就无从说起。对方停顿了很久,也是不理解我的意思。
“对不起,您能说的详细一点吗?找他们是有什么事情吗?”
“那这样,你能否告所我你们经理的手机号码?有点事情要和他谈。”从直觉上来说,我认为这样更有可能性。
她很有礼貌地跟我说了经理的号码,我随即拨了过去。
“喂,哪位?”一个中年男子的标准声音。
“对不起,请问一下,园子您是否认识?”我盯着窗外的大雨。
“请问,你是?”他不是很信任我。
“您那边是不是也在下着大雨?是这样,我是她一个很重要的朋友。”说到这里我才意识到他是真的认识园子的。“那放电影的事情你肯定知道吧?”
“雨倒还没下,天阴沉的厉害!”他的语气变好许多。
“谢谢,我是江程。关于放电影的事和园子的事能不能多告知我一些?”我觉得自己是一个挖掘地道的人,正一步步循着我走过的路下面往回挖去。
“嗯。园子是我外甥女。阿程是吧,园子早早就跟我说过你,和你们之间的关系,虽然不是男女朋友,但是看对方都看的很重。这我没有说错吧。我从小就很疼爱她,什么事情都依着她,她长这么大,无论什么难办的事情总会来找我,我都是尽量满足。这几年,每年一月份就早早打来电话,提醒我记得放那部电影。片子本身是个好片子,不然要亏本的。这样说,你是来看过了?”
“是的,是这样的。每年我都会回去看这部电影。”我如实告诉他。
“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不管你们,我也有年轻时候,那个时期每个人的想法都多,干的事也都没有章法,多是不合逻辑,在于挑战的一股子冲动。想到什么就是什么。”
“您能跟我说说那之后园子的情况吗?我高中之后就再也没有能见过她。”
“阿程,这个就不能跟你说了,园子没有交代我,我是说她不知道你会打电话给我,就没有跟我说要不要把她的事情都跟你说。”
“那多谢你了,打扰了。”我不想用逼迫人的口气继续问下去。
“阿程,告诉你一句话,有的人可以一起死但不会一路走下去!战争主题的爱情片的统一思路。”说完他就挂了电话,没有等我说再见,不过我可以看见他善意的笑容。
何至于“战争主题的爱情片”?哪来的战争,无从谈起的爱情,但这句话以某种方式冲击到了我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