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霸抢亲的节目好象是每个和古代有关的故事里,都能碰到的事。写实点的不是家破人亡,就是只能承受;戏剧点的则会出现真命天子来英雄救美。可容惠的真命天子从头到尾没有出现。村里那些原本对她极其热情的男人们,一听说是司马大人的族弟看上容惠了,全有多远躲了多远去。便是在坊里干活,也不敢抬头再看容惠一眼。季淑不知道容惠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可她的心却很冷很冷。
“都说你上山采药去了,原来竟是在这里发呆。”
穆大的声音从后侧传过来,季淑回头看了一眼,见这人身后背着一大捆柴枝。竟是上山拣柴来了吗?再仔细一瞧,那些柴竟然全是小松枝。点着后屋子里会有一股淡淡的松香味。季淑冷笑。穆大眉头略动了动,在这么个小娘子脸上得到冷笑的表情,可真是让人心里不舒服:“怎么?这些柴有问题吗?”
“没有。贵人雅好,吾等怎敢说三道四?”冷不丁的一句文绉绉的话出来,堵得穆大郎谨了一下,却笑了:“彼此彼此。淑娘十指不沾阳春水,闲看云起云落,岂不更加惬意?”
这个平常在容家,一天也听不上说一句废话的人,怎么今天想起和她斗嘴来了?季淑狐疑的的看他,穆大郎微然不动,笑微微的站在那里由她观瞧。虽身着布衣,却妍然的一种气度。与平常那低头垂腰,闷声不吭的样子几乎判若两人。思量着这一年来发生的事……季淑收回了眼神,继续维持她蹲坐在山坡上,俯看山下村落的姿势:“龙行龙道,蛇有蛇穴。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是吗?说的和做的,可不怎么一样。”
“那你去和不一样的人说去啊?怎么?怕了?”柿子拣软的捏,惹不起慕容阴明,跑来找容淑娘的麻烦?
季淑这话说的可很直白,很不好听了。以为这个穆大郎至少会尴尬一下,可他倒好,竟然放下柴枝,也坐了过来。离得有点近,就在季淑手边。淡淡的几乎可以闻到这人身上的松香味,让季淑有些不舒服。往边上挪了挪,可穆大竟然笑了:“你这是在怕什么?”
这人在调戏她吗?
季淑几乎想哀啕,她怀念以前纯种田文的生活:“有话快说。”
“那好。就说说你家长姐的这码子婚事吧?你阿爷在打什么主意?”穆大单刀直入。季淑也不遑多让:“和你有关?”
“自然无关,不过是好奇。”
“那就送你一句,知道的多了,死得快。”
再没耐烦和这人罗嗦,站起来便往山下走。可大许是坐久了,乍站起来腿竟然麻了,差点摔倒。亏得穆大扶了一下,才没直接滚下去。有心想谢谢,可话到嘴边,想起这人和她家那个便宜爹一样的‘来历莫测’,季淑就觉得脑仁疼。她到现在为止,仍然无法接受‘慕容真如海’的名字。
她怎么就好端端的变成慕容复的祖奶奶了?
乔大爷,其实人家是你的铁杆粉丝!
“世子,怎么样?”
树后阴暗处,传来一声询问。穆大郎摊开刚才‘不经意’碰到容淑娘腕子的那只手。事先抹过药脂的拇指与食指指腹上、一层淡淡的黑色污渍。再行一捻,污渍越来越大,竟连穆大郎本身手指上的颜色都开始脱落。放下鼻下一闻,淡淡的一股酒香似的味道。竟与穆大郎自己用的,一模一样!
“世子,这个容大……要不要属下带人……”那人在树后看得清楚,少主指上的颜色已经脱落,露出白皙的本色。那个容大,竟然给女儿身上涂了‘鸦脂’么?
那东西极其难得,相传是安南国前朝宫中一名药师的秘制之物。涂抹在身上后,可一直保持深麦色的肤泽,且遇水不化,遇汽不脱。唯有抹专用药脂,才能相解。若只是这样倒也不过只是凡品。可那鸦脂却另有奇样功效,便是抹一层只改变肤色,再抹第二层时,却可因药效带紧皮肤,左左右右涂指,改变人原来的样貌。
当年南安国内乱,好几位王族成员便是靠得了此物才逃过大劫。只是那药师却在战乱中消失了,连带着这‘鸦脂’亦成了绝品。
当年王爷费了多少年多少功夫,才弄来了一盒。四个小主子不够分的,徐娘做主,在世子身上涂抹,以备万一。
可那个容大,他是从哪儿弄来的?这种人、留在银水村,实在是个祸害。
穆大郎当然也知道身边放着这么一个危险且来历不明的人,有多么麻烦?不过他更清楚的是:“已经晚了。”
错把虎穴当平地的下场,便是象现在这样,有力无处使。况几番交手,他不但没有占到半点便宜,而且还受制于人。不过,容大以为这样便困住他了吗?有些事,他们怕,容大同样也不敢轻易招惹!
容大第二天就答应了那桩婚事,官媒喜滋滋的带人走了。放话说,七天后会再来。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容惠过得度日如年。因为她根本看不出来阿爷做了什么手脚?事实上,阿爷自答应后,就一直呆在家里,不然就是在酒坊。便连山上也没再去过,成天不是喝倒了睡,就是酿酒。丝毫不出力,也不放在心上的过日子法,气得容惠躲在被子里哭了好几天。
她自小就知道阿爷待她冷淡,从来不肯抱她。阿娘在时还好些,阿娘一走,眼睛便只有淑娘。淑娘做什么都行,她做得再好,阿爷也懒得看一眼。可、可这是她一辈子的事啊!
这么一天天的熬,到了第六天晚上的时候,便连躺也躺不下了。坐在炕头,靠着墙,象个木人儿似的瞧着窗影一言不发,一动也不动。季淑心里不是滋味,可她也确实不知道那个阿爷捣了什么鬼。就这样,容惠一夜没睡,在炕上坐了一夜。季淑也一夜没睡,陪着坐了一夜。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容惠歪过来,把头靠在了淑娘的肩上。一闭眼,泪流了满颊。
“长姐你歇会儿吧。我去做饭。”
这几天的熬煎,容惠整个人都脱了形了。昨个晚上又一晚上睁着眼,身上是半点力气也没了。季淑自甘领命去厨下做饭。
穿来了三年了,虽说这灶台大锅的神马实在坑人。可天天看着,熬个粥自信还是没问题的。可想法很好,做起来才发现,简直是一塌糊涂。别的不说,火是点着了,可烟也点着了。不好好的顺着烟洞走,就喜欢从填材的口往出涌。左边小耳屋本来就一点点大,没一会子就全让烟挤满了。
贺家就在容家后面那条街上。贺婶子一大早起来做饭,才生火下了米,就瞧见头前容家后院里怎么咕咕的往外冒烟?
“强子,你快看看,是不是走水了?”贺强听娘的话,赶紧踩了梯子站在自己家院子里往过看。正好看见淑娘从满是烟的屋里跑出来,呛得又是咳嗽又是抹眼泪,两只手上全是灰黑,脸全花了。
“你这孩子,笑什么?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淑娘在生火呢。”贺强平常是不好笑的,可今天这事着实好笑。容婶子瞪了儿子一眼,赶紧去前街敲门。结果门竟然没关,一路走到后院时,淑娘还蹲在院子里抹眼泪呢。好家伙,一张脸黑一道白一道的,呛得眼圈红红的,成花猫了。
“你这干什么啊?”
“做饭。长姐病了。”
贺婶子赶紧进厨里,结果一瞧那灶,干脆气笑了:“你放的柴太多了。要一点点的往里加,你一下子塞这么多,可不跑不了烟吗?”一边说一边示范给淑娘怎么生火,结果没一会儿,火旺起来了,屋子里的烟也全散了。
再接下来的放水量米,就看着象那么回事了。贺婶子回家吃饭去了,季淑一直等粥熬好后,端了一碗到屋里去,不妨容惠竟然醒了?
季淑低头把粥碗放在炕桌上,摆好了勺子:“我已经晾得差不多了,长姐快点吃。吃了再睡一觉。”季淑拿起勺子,吃了一口,甜的?“你搁糖了?”“是啊。加少了?还是加多了?”“没有,正好。”
吃完粥,容惠又睡了。季淑把碗拿出去洗了,才坐在厨里吃饭。早上晚上光吃粥能行,那中午呢?因为那码子‘婚事’的缘故,在容家帮工的人生怕受了连累,虽然不敢误了工,却宁可回家吃饭去。容惠本来心里便不痛快,怕是吃不下。可吃什么呢?容惠仔细想上辈子自己会做的饭:方便面、熬粥、蒸馒头〔把买来的馒头搁蒸锅里热一下的那种〕。再然后……就没了。
她家住的地方就在税务局的后面,一天三顿饭,妈都不耽误时候就做好了。所以,季淑也算是个白傻。虽然她衣服是自己洗的,可却是拿洗衣机洗的。所以,吃什么?实在是个大问题。看看这家里都有啥?细米、红苕、鸡蛋、一些昨天摘好旺在匾里的山菜,梁下吊的篮子里还有一块腊肉,些许干蘑菇。这些东西能组织个什么东东吃?想想容惠平常三天两三换个花样的饭菜……
季淑表示……
没法了,干吧!
炒鸡蛋咱没自信,就换蒸鸡蛋。
焖米饭不在行,咱就蒸米饭,大不了水搁多了,软着点吃。
炒山菜怕炒糊了,不怕,咱可以先在水里烫熟了,出来后再凉拌。
故当大晌午,容惠和容大都起床时,才发现今个儿晌午的饭,竟然……不算太糟糕。就是米软了点,而且菜都味淡了那么一点点。“我是一点点加的,拌拌尝尝,所以……”菜叶子不再象容惠那样做的整状青碎,焯得过火了,然后又因为拌得太多,形容有点碎。
可容惠却看着手里的饭,抱住淑娘大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