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二弟三弟,便已经是近更了!
一天没有吃饭,李仁饿了。吩咐安娘摆饭。安娘吓了一跳,看看内室的帘子,世子妃不会吃的,世子若吃了,岂不是更生气心寒?可到底她是个婢子,不敢管主子的事。便到了厨下,一会儿后摆了四菜一汤上来。煎得两皮金黄的豆腐、翠绿的菜心、水嫩嫩的蒸蛋还有一盘酱肉。因地处县城,左右都是人家,所以材料上燕家素来走大众路线。至于手艺上就甭说了!安娘手艺原好,李仁又饿得狠了,不多时,桌面上的汤饭尽皆扫进了肚子。
“你们也累了,赶紧该吃吃,该睡睡吧。”
世子这样讲,让安娘和燕七目瞪口呆。眼神齐齐的往屋里扫了一眼后,全听话的各干各的去了。她们自觉乖巧,可到底那抬头看了一眼的惊诧眼神,仍是让李仁觉得不适。在他印象的规矩里,不该是这样的。出来多少年,他散漫了;她们也散漫了。
该是时候把规矩一点点的立起来了!
而至于屋里的那个……李仁挑帘进屋,坐在炕头上瞄眼看真如海:“你是果真想饿死自己?还是你以为如此我会便被你所制?由你离开?”被子里的人不作动静,如同死了一般。李仁伸手过去在额头上摸了一下温的,又在鼻下试了试,还喘着气。便咬住牙根:“一哭二闹三上吊,最差劲的妇人招术。你以为我会受你所制,你就错了。”
说完,挑帘子出去,自去东屋睡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安娘燕七早早起来,见世子竟是从东屋出来的,心下各自更加恻恻。
李仁用过早饭,又到里屋看了一眼,见真如海紧咬着牙关还在装死,心中又气又恨。过来试了试额头,竟是有些发烫了。
“是好硬的骨头!只可惜是个蠢骨头。累死自己,于我何干。虽丢了你家阿爷的一个助力,大不了我立时派人作了他。不留后患,无甚可惜。只不过你却白死了。”如此说完,慕容氏竟气哼哼的把脑袋把被子里一窝,气得李仁险些笑出来。出屋便招来燕七,和他说了一句话。燕七让吓了一跳,可看世子端肃模样,再想慕容氏昨天的话,终是悄悄下去了。
半个时辰后,一辆运粮小车到了燕家侧门。再少时,一只蠕蠕而动的麻袋被燕七小心的背进了正房。李仁看了一眼安娘,安娘自去拆了绳索。麻袋落下,里面竟是一个极标致的小娘子。十二三模样!瞪得一双杏眼,气哼哼的看屋中众人。却在扫到李仁后,楞住了。
怎么会是季姐姐的夫君?旋丽纳闷。却见那郎君脸上冷冷,冲着一边屋帘道:“我知道你狠心,不过你死你的,我自得安排人给你陪葬一番。总不枉你白跟了我一场。这个姓吕的小娘子就不错!我瞧你蛮和她投契的,就留在这儿也饿死吧。好和你一道上路!”
什么?
旋丽又急又气,恨不得立刻过去和季姐姐说个长短。可偏生她四脚让倒捆着,嘴里也塞着东西,唔唔唔的根本说不出话来。而李仁也根本不急,扔下一句今天不回来便出门去了。
外头一日,长安那边音讯渺渺。两月前惊涛瀚浪似成云烟!新城公主病重,城阳公主也气病在家,高宗犯了头疾,褚遂良也托病在家。一时间关于那件事里里外外起决定性作用的人尽皆病了。象是知晓了什么?又隐隐有大风欲来之势。李仁看得见厉大人眉宇眼的忧忡,却是淡然一笑:“厉大人何必忧心?不管怎样,事成事败,终不会牵累到您的。吾已决定,下月便带家眷前往桂州。”
“这……”厉大人惊疑:“世子可是在此有不适?”
李仁摇了摇头,依然宁澹平静:“并非如此。只是我们居于此地已经太久。又劳动厉大人取了州府来到隐阳这等狭小之地,心中有些不安。该是挪动一下了,既为了我们,也为了厉大人的安全。”说罢,起身一揖:“此礼是李仁谢过厉大人照养扶助之恩。”“这、这可使不得。”之后又是一番谦让感谢,可李仁心志已决,厉大人自得应允。
而后李仁又去了厉大人别苑。李玮李琨都在,昨日一事后,兄弟二人尽皆恹恹。既没想到兄长会来,更没想到长兄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只坐在一边,便象往常曾经一般,问了问二弟病情。后才道出要举家牵往桂州一事!
“为什么?”李琨性急,脱口而出。可话说完了,也看到二哥瞪他的眼神了。心下讪讪,他抢长兄的话了。可长兄并未与他生气,反倒是不悦的看了一眼二弟,然后与李琨讲:“一月后起行,目的地是临水。临水县三阳酒楼是父王留下的产业。托主恒盛财当年也算忠厚。你如今年纪大了,与其成天想着不成器的事,也该让你正经历练一下。这次头战,便由你来打。你自去挑二十名暗卫,也先拟了路上进退的章程给我看。多想想咱们经历过的事,再思量几番可能遇到的意外情况,如何排遣处置?如何周旋?如何调动周边力量,又不伤着他们?还能保全自己。”
许久不曾与三弟讲这样长的话,李仁心头滋味也不好。回头看一眼二弟:“你虽身子不好,可为兄素来知道你也多智,不如便帮三弟参详一二。等到了那边后,自然会给你也寻个事情来做。不许推辞,难道父王是为兄一个人的父王,你二人便不是吴王后裔?”
这话太重了!
李玮心头纵使还有话讲,也只得应下。至于李琨,他早有此意,得了这个机会自然乐不可支。等长兄走了后,便忙不迭的寻地志图来看。徐娘在外面听得一清二楚,可她才犯了那样的错,怎么敢再直对世子?一直等到世子走后,才进得屋来。看三郎兴奋模样,知道劝不住了,便来了二郎身边。
“二郎,这事怕是不大合适。”
“为何?”李玮平静的看过去,徐娘一时却有些语塞。她未找好词句,二郎却已经用话堵住了她的嘴:“我的身子你知道,三弟若不历练一番,将来难道也象我一样,一辈子呆在屋子里?四弟长大,也是这般?那我们三兄弟岂不成了废物?你又如何向母妃交待?”
言辞凿凿,徐娘无法辩驳。可她总是担心:“外头风险,若是有个万一……”
李玮心头让暗暗的刺了一下,紧紧抿唇才压住险些出口的话。那边取书过来的李琨却只听到一半,听到徐娘担心他,心中颇欢喜。可是:“徐娘,我也大了。长兄象我这般大时,早便带着我们兄弟江湖行走了。长兄能做之事,为何我便不能?”说完,觉得有些不对。可想想长兄早已经离开,便也无所谓了。
徐娘说不过这兄弟二人,便下去准备晚上的吃食了。瞧她出了屋子,李玮闭上了眼。李琨先是着意看书,满怀兴奋,可到底还是发现了二哥哪里不对?“怎么?哪里不适吗?”
李玮抬眼看三弟:“你没觉得不对?”
李琨楞了一楞,仔细想了想,摇头了。李玮看之,气得一脸苦笑,眼光瞥向屋外,确定无人后,才道:“徐娘心偏了。”
啊?这是从何说来?李琨不太明白。李玮却是低语快讲:“她不同意你外出行事,为何?”
“自是担心我的安全。”李琨接话很快,可接完了,卡住了。难道二哥的意思是,徐娘担心长兄对他下手?这也太夸张了吧?“为什么?就因为母妃……”李琨心里打了个突。他是不信长兄会对他下这种辣手,绝对不信。可是……母妃做过那样的事!若长兄果真见疑了?李琨满心底不安,却看得李玮心头气极,抄起手边书册便砸在三弟头上:“不成器的东西!你果真疯魔了不成?”
“二、二哥!”李琨吓到了,他从未见二哥气成这样。又怕他气急犯了病,又自觉刚才想的……
李玮闭眼一阵阵的摇头:“不行!我不能让你再见徐娘。”
“二哥!”李琨惊了。母妃早逝,徐娘待他们如同亲生,怎么二哥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越急,李玮心意却越坚定,定定看着三弟:“若再让她带下你去,他日你必要连我也要生分了。我们骨肉兄弟,多少年出生入死,你怎能想到那般田地去?咱们闯下大祸,长兄非但不怪罪,反而照拂提携。你不知感恩,反生如此怨怼,你可还有脸面去见父王?难不成,非要落得象母妃一般,终生为人不耻才作数?”
李琨这个委屈:“二哥,我并不相信的。你怎这样说我?”
“是真的没动那样的心思吗?念头转都不曾转过一次?”李玮问话厉声,李琨这次心虚的低头了。其实他并不是真疑心,只是……只是……
“二哥,若长嫂果真不喜吾等,那可怎样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