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人到齐了，牛二就宣布开会。
牛二看了一眼院子里两百多口子村民，既没有像平时那样，先说组里取得的成绩，也没有说些杜组长辛苦的话。他显得很平静，很和蔼地看着大家，好像所有的人，都和他沾亲，或是他的拜把子兄弟一样。
大伙儿都望着他，不知他要说些什么。
牛二见大家等得差不多了，才笑嘻嘻地说：今天把各位请来，就是想和你们吹点牛×……
众人听了这话，都不明白，就在下面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牛二咳了一声，让大家安静了，这才又说：你们说，现在做什么最好？
众人又互相看了看，还是不知牛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仍然微笑着看着牛二，没有人回答。
牛二说：答不出来，是不是？那我就帮大家答：做官最好！过去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现在呢，是万般皆下品，唯有当官好，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还是显得非常小心，没有回答。
牛二就自问自答，说：当官可以吃香的，喝辣的，可以占便宜，捞油水，得回扣，还可以光宗耀祖，难道不是吗？
众人有些明白了，知道牛二是正话反说，就“嘿嘿”地笑了起来，但还是不接话。
牛二就变严肃了，拍了一下桌子说：你们喝了笑和尚的尿，是不是？怎么只晓得扯起嘴笑，不知道说话了？
众人就说：牛村长，你叫我们说什么？
牛二说：你们不是刁吗，啊？怎么到场伙上就虚了？那我把话说明白吧，你们组长跟我翘尾巴，不当了。他要翘就让他翘！我不信，这样大个组，三百口子人，离了他硬是找不出个当组长的人！今天把大家找来，就是想从你们中间找个当组长的人，你们哪个敢自愿报名，我就喊他八辈子祖宗，把他供在我家神龛上！你们愿当的就报名吧！
众人又互相看了看，猜不透牛二心思的样子。
牛二见众人还是不理解，就又说：你们平时都说当官有好处，这组长，大小也算个官，是不是？今天我求大家来当官，你们都不愿意出头呀，啊！
这时，有几个脑瓜子灵活的村民，揣摸透了牛二的意思，就说：牛村长，你别讽刺我们了，我们就是想受你的高香，可我们是那个材料吗？
牛二说：你们不是那份材料，可有人是那个材料嘛！
说完，牛二突然脸一沉，大声对那几个和杜政民扯皮的村民，叫了起来：杜文学、杜通良、杜天雄、杜树生，我日你们的妈，你几个驴日的在那里稳起干什么？我拿官让你们做，你们为什么不报名？
那几个人一听，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就有些心虚地说：牛村长，你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们做梦也没有想当林彪，要篡党夺权！再说，我们知道自己不是做组长的料！
牛二等他们话一完，突然一巴掌又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横眉竖眼地说：你们他妈的自己没能力当组长，别人当组长，你们为什么又要扯五绊六，啊！你们是些什么东西！是不是想故意破坏安定团结？
这几个人忙红着脸说：我们没那个意思！
牛二说：没那个意思，为什么还要给杜组长出难题？你们欠国家的账，难道不该还吗？难道让你们儿子孙子背起账，你们心里舒服些吗，啊？开会都同意了的，可收钱又扯皮，你们说话的嘴巴是女人屙尿的东西吗？啊……
牛二越骂声音越大，越骂声音越快，那几个人先还想争辩几句，但牛二根本就不许他们还嘴，只好把头埋在裤裆里。
牛二骂得差不多了，才停下来。这时，那几个人才把头抬起来，脸红得像一块火炭，说：牛村长，你莫跟我们一般见识嘛！
牛二听了这话，立即说：你们知道错了？
那几个人说：听话一句，尝汤一口嘛！
牛二说：知道错了就好！不过，我现在可要把话说到前头，你们以后要多支持组长的工作！哪个还故意扯皮，我就罚哪个当组长！
说完，又转身看着众人说：你们听见没有？
众人就说：听见了，支持组长的工作！
牛二说：好，今天会就开到这儿，我话言话语重了，请大家不要放到心上。下面我宣布——
牛二扫了会场一眼。
牛二接着说：凡是今天来开会的当家人，都跟我一起，到杜政民家里喝酒！
众人原以为牛二要宣布什么重大的事，却是叫他们到杜政民家喝酒，都有些不明白，说：喝酒？
杜政民也显得十分意外，说：这、这……
牛二说：这什么？我今天给你展这么大的劲，群众又这么拥护你，你他妈连一顿酒，也舍不得给大家喝？
杜政民还是迟迟疑疑地说：不、不是舍不得，是没、没有准备！
牛二说：要准备什么？这个时候，哪家没有几块剩腊肉？你他妈分明是舍不得嘛！
说完，不等杜政民再说什么，牛二又大手一挥，说：大家去呀，我帮杜政民这个驴日的请客！喝酒都不积极，什么东西才能让你们积极，啊？
这时，人群中那几个头脑机灵的村民，明白了牛二的意思，就吆喝地说：好，走，喝酒去——
说着，带头走了。
其他人一见，也真的就跟着去了。
场上就只剩下被牛二骂过的那几个人了，迟迟疑疑地不知该怎么办。
牛二看着他们就说：怎么了？我刚才骂了你们，你几个驴日的恨我了是不是？
那几个人忙说：牛村长，你骂得对，我们怎么敢恨你呢？我们是……
牛二不等他们说完，就沉下脸说：那你们还等什么，等我用八抬大轿来抬你们呀？走——
那几个人就不好再说什么了，果然提了小凳子，跟在牛二屁股后面走了。
到了杜政民家，牛二见杜政民两口子忙不过来，就反客为主，指使村委会的人，搬桌子的搬桌子，借碗筷的借碗筷，买酒的买酒，又叫了周素梅和刘晓玲去帮杜政民的女人做饭。
没多久，饭菜好了，坐了好几桌。
吃饭的时候，牛二就拉起杜政民，让他挨桌去向大家敬酒。杜政民先还有些不大情愿，可禁不住牛二又推又拉，就只好去了。去了就对大家说敬酒的词：感谢你们支持组里的工作！一笔难写两个杜字！我杜政民平时有得罪大家的地方，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牛村长的面上，就多多谅解，多多谅解！
说着说着，杜政民在酒精的作用下，竟动了真情，眼圈儿渐渐红了起来。
说话的声音也像被什么哽住了。
众人见他动了感情，一个个也动了感情，说：你就不要说那些客气话了，都怪我们平时对你工作支持不够。今后，你怎么说，我们怎么做，说半个不字，就不姓杜！
先前那几个不愿意交钱的人，一边听杜政民那些话，一边想起自己做的事，心里就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就端了酒杯，走到杜政民面前，每个人先在自己脸上打了一巴掌，然后才赔罪地说：组长，都怪我们没见识，让你生气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如果你肯原谅我们，就把这杯酒喝了！
杜政民这时已经喝多了，就说：我、我、不能喝、喝了！
那几个人就有些愣了。
牛二这时站起来，说：杜政民，你他妈就是醉倒了，也要把这杯酒喝下去！
杜政民就果然端起杯了，说：喝、喝，就是毒、毒药，我也把它喝、喝下去！
说完，端起酒杯就喝了。
那几个人敬了酒后要走，牛二一把拉住了他们，说：来而不往非礼也！杜政民不像个男人，这点儿酒就把他灌醉了！他确实喝不得了，我来帮他回敬你几个驴日的一杯！
那些人急忙说：这怎么行？
牛二说：有什么不行的？
说着，牛二端起酒瓶，给他们斟满了酒，说：我先干为敬，看你们几个驴日的喝不喝？
说着，一仰脖喝了。
那些人这才端起酒杯，一齐对牛二说：牛村长，我们在这里给你表个态，从今往后……
牛二挥了一下手，说：酒席上不谈工作，你们各人喝了！
那些人又互相看了一眼，还是说：好，我们不说了，不说了，一切都在酒中，你就看我们今后的表现吧！
说完，也一齐仰脖，把酒喝了。
吃完了，牛二才对刘晓玲说：去，把今天的生活费结了，他杜政民妈个组长，有多少钱来请客！照这样吃，吃不了他几次，就把他驴日的吃穷了！
刘晓玲终于明白牛二这么做的目的和意义了，就由衷地对牛二感叹地说：牛村长，今天这事，你解决得太漂亮了！这个组会比以前更团结了！想不到，你还是一个张飞穿针——粗中有细的人！
刘晓玲也喝了一点酒，脸上的笑十分灿烂。
牛二看了看刘晓玲，说：你一个姑娘家，知道什么？各人走开！
然后看着周素梅说：周主任，刘会计刚才说我是张飞穿针——粗中有细。你说说，我身上哪个地方粗中有细，细中有粗，可粗可细，又可细可粗？
周素梅听了，并不回避，说：你肩膀上顶着那个东西！
众人听了，就看着牛二“呵呵”地笑。
刘晓玲不知是平时大大咧咧惯了，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见大家发笑，就露出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正正经经地说：这话有什么可笑的，难道我刚才的话错了？
大家又“嘻嘻”地笑起来！
牛二立即吼住他们，把话题岔开了，说：笑什么，啊，有什么可笑的？我告诉你们，我跟杜政民这个驴日的打过赌，我要犟不赢他，我就不姓牛！
又对杜政民说：杜政民，你个驴日的跟我记到起，今天是我牛二花钱，专为你来捧场子的！你再半路撂担子，就赔我今天的生活费！
杜政民已经醉得稀里糊涂的了，听了牛二的话，就说：我、我日、日你妈，我、我赔你、你个屁！
村委会成员听了，急忙把杜政民扶到了床上。
刘晓玲和周素梅结算了生活费，当场把钱给了杜政民的老婆，村委会成员就大获全胜地撤退了。
牛二走出来，心里也很高兴，觉得自己又粉碎了胡支书的一个阴谋。山梁上阳光灿烂，绿树成阴，凉风拂面。春天的色彩迟迟不愿消退，夏天的脚步又在匆匆往前面追。大地一片姹紫嫣红。牛二顿时觉得心旷神怡。他突然觉得奇怪：怎么这杜家梁一下变美了？
牛二想着，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心里说：狗日的，我什么时候也像秀才的鸡鸡，文吊吊起来了，也会欣赏风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