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桥今日也特别高兴,卫子衿一走,她也收拾了行装,仍是到药店买了药,回家去了。
而她却不知,在离她十丈外的地方,正有一个人在默默的跟着她,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卫子衿。
卫子衿像往常一般回到家,不过她今日却显得特别高兴,她轻快的推开门,叫了一声:“娘,我回来了”。
谢母不料夏清儿今日回来的这般早,不由‘咦’了一声道:“清儿,你回来了,今日怎回来得这般早”。
谢桥像平常一般,将药放进药罐,笑道:“娘,我告诉你,今日我遇到了一个人,他特别懂画,不仅一眼之下,便看出我的画得风格,妙处,还把我带去的画全买了”。
谢母从未见过谢桥像今日这般高兴过,也不由欢喜道:“是嘛,怎么样,我就说,你的画一定会有人欣赏的”。
谢桥点头道:“是啊,要不是遇见他,我几乎就要放弃作画了”。
眼见谢桥如此高赞自己,心中不由又是欢喜,又是惭愧。
片刻之后,药煎好,谢桥将药端了进去,轻声道:“娘,吃药了”。
谢母亲‘嗯’了一声,接着便传来一阵吃药的声音。
须臾,只听谢桥的声音又起:“娘,你先休息,卫公子给我定了两幅画,明日便要个给他,我先去作画了”。
谢母答应一声,之后便再无声响,想是已经休息了。
卫子衿耳听谢桥叫自己谢公子,不知为何,心里‘怦’‘怦’‘怦’直跳,脸上也感觉一阵火热。
而此时,谢桥也已回到大堂,开始作画。
看着她凝神专注的样子,卫子衿一时间,竟然看痴了。
次日,地点依旧,时间依旧,人,依旧。
“谢姑娘,果然准时,在下有礼了”。卫子衿当先开口道。
谢桥脸微微一红道:“有劳公子久候了”。
卫子衿报之一笑道:“谢姑娘,画,带来了吗”?
谢桥点了点头,从背后的板车上抽出两幅画来,展开第一幅,扑面而来的,便是一座大山,大山矗立,石质坚凝,气象壮伟荒寒,石旁则寥寥勾画了几笔,勾勒出几棵大树,却是有枝无干,丰茂至极,笔法简劲,简括动人,画风朴素,气势极壮。
谢桥却不忙着说价钱,反而故意卖了个关子道:“卫公子,可知这画是何风格”?
卫子衿凝神看了看,方才笑道:“工关河之势,峰峦少秀气,笔愈简而气愈壮,景愈少而意愈长,关仝”。
谢桥眼中微现惊奇之色,卫子衿说的一点没错,这画果是关仝风格,关仝喜作秋山、寒林、村居、野渡、幽人逸士、渔村山驿的生活景物,能使观者如身临其境,“悠然如在灞桥风雪中,三峡闻猿时”,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
顿了顿,夏清儿方才道:“此画花时半个时辰,十两纹银”。
卫子衿也无异议,又看向另外一幅。
谢桥会意,当下又展开第二幅,第二幅画得也是山水,画法简练,笔势锋利,却是墨淡如水,飘逸出尘。
卫子衿微一沉吟,便道:“淡墨如梦雾中,石如云动,李成”。
谢桥心中暗暗佩服,这李成,多画郊野平远旷阔之景。画山石好像卷动的云,后人称这种表现技法为“卷云皴”。气象萧疏、烟云清旷、毫锋颖脱、墨法精微。
谢桥沉吟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道:“卫公子果乃懂画之人,知音难觅,如不嫌弃的话,这幅画就送与公子,以作我们相识一场的纪念”。
卫子衿微微一愣,继而豪然笑道:“好,我与谢姑娘一见如故,今日我就把画收下,若是有缘,定报情意”。
谢桥微微一笑,羞涩道:“我与卫公子既然已是朋友,就无需再这般客气,以后你就叫我小桥吧”。
卫子衿心下欢喜,点了点头。
两人相视一笑,却不知,这微妙的感情已在不知不觉间近了许多。
为了打破沉默,卫子衿岔开话题道:“小桥,我俩既已是朋友,为今日这个难得的日子,我想去你家拜访一下”。
此话一出,谢桥脸上立现为难之色,但继而还是答道:“不瞒卫大哥,我母亲身患重病,常年皆卧病在床,家中更是家徒四壁,我只怕卫大哥受不了这份清苦”。
卫子衿哈哈一笑道:“小桥多虑了,卫子衿堂堂男子汉,怎是那种嫌贫爱富之人”。
谢桥心下感动,低声道:“既然如此,卫大哥请随我来”。当下推了板车,缓缓前行,卫子衿急忙相帮。
谢桥仍是像往常一般,先到药店拿药,之后方才回家。
卫子衿只觉全身轻飘飘的,但他强忍着自己,一路上默默跟随。
板车缓缓前行,不多时,便已来到那个破旧的小屋
——谢桥的家。
卫子衿虽早看清了这间房子,可还是第一次踏进屋里,心里不由有些激动和忐忑。
“娘,我回来了”。谢桥还是像往常一般,叫了一句,只是她的声音中有着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卑和激动。
谢母‘哦’了一声,忽然‘咦’了一声道:“怎会有两个人的脚步声,小桥,是你朋友吗”?
卫子衿技惊天下,但因在平常人家拜访,所以,并未显露道法。
谢桥回头看了一眼卫子衿,脸微微一红,轻声答道:“娘,是我昨日跟你提起过的那位买画的卫公子”。
谢母舒了一口气道:“原来是卫公子,老朽身体多有不便,未能远迎,还望海涵”。
卫子衿听她声音虽是微弱,但话语却是谦卑有理,想来年轻时候,必是一位知书达理之人,不然,也培养不出谢桥这般人物。念及于此,不由心头一叹,急忙道:“伯母言重了,在下不请自来,才叫打扰”。
却听谢母叫了一句:“卫公子,请进来,老朽有几句话相询”。
卫子衿一愣,此时谢桥正在院外准备饭食,房中只剩他一人,想了想,当下还是掀帘而入。
只见房内乃是一个狭小的空间,里面放了两张床,靠里面的那张睡了一人,年纪约在四十来岁,却是头发花白,面容苍老,双眼内陷,眼神涣散,双眉紧锁,隐含病容,全身则盖了一床厚厚的被子。
卫子衿道法惊人,一眼便看出其眉宇间有一丝浓浓的黑气,竟有些不想病容,心中不免有些疑惑。当下也未及细想,肃然道:“伯母好”。
谢母微微笑了笑道:“老朽身染重病,无法起身,卫公子见谅”。
卫子衿急忙道:“伯母不必客气”。
谢母一见喻学冷长得丰神俊朗,文质彬彬,说话柔声细语,谦恭有礼,心里早已大生好感。微笑道:“卫公子,你可知小桥昨日回来,一直念叨的便是你,我好久没见她如此高兴过了”。
卫子衿见谢母对自己评价甚高,又见其如此说,不由为何,像他这般名动天下,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物,此时脸竟是微微一红,心‘怦’‘怦’‘怦’乱跳。
只听谢母悠悠道:“小桥自小聪明乖巧,对于画画,更是天赋异禀,那时候,我们家虽算不上富裕,却也是衣食无忧,可惜自她父亲死后,家道便开始中落,而我,又患上了重病,几年下来,便把积蓄全部用光,为了我的病,又变卖了家产,田地,谢桥落到这般田地,说到底,全是我这做娘的害的”。
卫子衿轻叹了一口气道:“却不知伯母患的是何病”?
谢母惨然一笑道:“老毛病了,不值一提,我活到这把年纪,早已经看透了,只是放心不下小桥”。
卫子衿心知她必有后文,当下也未打断,反是凝神静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