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二姨爷是一个医生，医术很高明，但就是爱钱。一个医生，开始爱了钱，那就不是好事了。

本来你只是感冒，吃一副药就好了，他非说你是别的病，要吊针，吊了几天针以后，他才给你吃药，于是你的病就好了，病好了并不是因为吊瓶的作用，而是因为那药。

渐渐地两三次以后，别人也就摸出他的门路了，渐渐不来他这里抓药了。

我们家的人有病了从来不在他那里抓药，因为这是外公给家里人说的。外公也不是对二姨爷有啥意见，而这话是二姨爷亲自说的。

外公喝醉了酒喜欢哭，哭自己的儿子死了。慢慢的哭的没有眼泪了，就开始号。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号啥，他自己也不知道。

二姨爷喝醉了以后喜欢说话，不喝酒的时候也喜欢说话。不同的是不喝酒的时候能说三句，喝醉了以后就能说十句。

外公不喜欢话多的人，但是却没有办法不喜欢二姨爷。因为他喝酒醉了以后要住在他那里。再者，每当喝醉了酒以后听二姨爷说话，也就感觉不是那么想儿子了。

或者说，这些也并不是外公喜欢二姨爷的原因，外公喜欢二姨爷是因为欠他的人情。只要欠了他的人情，那么在不重要的事情上边就要让他一下了。

外婆已经生了三个孩子了，医院要结扎，已经说了好几次了，看在外公还是一个支书的份上才没有动粗，那时候计划生育正在紧张的时候，

满山遍野都是抓计划生育的人。

政府开始抓，老百姓就开始躲。李家的人就选择了躲，与政府的人玩捉迷藏。李家的人在外边躲了八个多月，走的时候是春天，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冬天了。走的时候杨树的叶子还没有完全长出来，回来的时候杨树的叶子已经落在了地上，河湾的水也开始结冰了。

李家的媳妇走的时候肚子还是平的，回来的时候已经成了尖的。村里的老人说这是生儿子的相，李家的人高兴了，他们李家就是缺个儿子，这下好了，李家有种了。

那些天李家的人很高兴，就放松了，也不玩捉迷藏了，奈何他们松了，政府紧了。

李家的人满以为媳妇肚子大了，政府的人就不管了，没怀上，你可以结扎，怀上了，你结扎也没用。

十五，集市，很冷，但李家媳妇的心是热的。这可能是她赶的最后一个集市了。肚子越来越大了，走起路来很不方便，别人走路是一前一后的，她走路就靠平移。就这样一步一步看着集市。她想着买一点布，等到小孩生下来就给做成衣服。布还没买，就被计划生育的人发现了。

李家的媳妇死了计划生育的人发现了她，开始追她，几个大男人，他就开始跑，一直跑到了冰滩上，还是被追上了，医院的人给打了堕胎针，流产了，也可能是伤心，也可能是别的原因。看到腹中的孩子落地就死的那一刻，李家的媳妇下体开始流血。

医院的人只管打针，来的时候也只带了一支针，没想到这突发的情况，赶快回医院取药箱，取来的时候，李家的媳妇已经死了，就躺在冰滩上，怀里还抱着一个有了小孩儿模样的小孩。

李家丈夫赶来的时候，看到了媳妇和儿子躺在了那里，受不了刺激，疯了。

后来外公去李家收税，这个人说：“收你****，我儿子都没了，还收你****。”外公叫了几个人，带着他家的缝纫机走了。这台缝纫机后来一直留在了我家，母亲用它给我做过许多衣裳。

外公和一直请二姨爷喝酒，就是因为二姨爷替他给医院的人说了话，就说外婆有病，不适宜结扎，于是外婆躲过了这一劫。

外公还想要一个儿子，他心里特别想要，总想着再有儿子就对他好一点。

外婆本来已经三十多快四十了，还生了两个小孩，一个是我的四姨娘，比我大一岁。一个是我的小姨娘，小我三岁。

小姨娘生下来以后，外公才彻底打消了要一个儿子的想法。

这也是为何不招上门女婿，招占年汉的原因。就是外公想乘着外婆还能生小孩，给他生一个儿子。等到这个小孩长大了，不需要占年汉了，再分家，可是外婆让他的这个愿望破碎了。

于是外公就又开始喝酒，喝醉以后继续哭。二姨爷喝酒以后就说话。以往，外公喝醉了，就听不见他说啥了，可是现在却能听清楚了，因为外公发现自己喝不醉，又或者可以说，喝醉了，心里面还知道。嘴里面号着，心里面还清醒着。

二姨爷喝醉了以后就说自己卖的是假药，甘草片是用玉米个糠秕捏成的，还有其它的假药。

外公听清楚了，也就不让继续在二姨爷那里买药了。

外公终究还是不喝酒了，那是在一个早晨，以往他喝酒都是在下午才回来，那天很早就回来了。回来了也不说话，撤下被子蒙在头上就睡觉，别人以为他睡着了，他却又走了下来，到地里面抽烟去了。

后来家里人才知道，原来外公他们一块儿喝酒，喝死了人。

“你如果把这酒喝了，我们大家给你找个小姐。”

那人端起来一口喝了，满满的一暖壶盖子酒，一口喝了，走了几步，倒在地上动不了了。

二姨爷成天劝外公，有没有儿子不要紧，自己就有儿子，和没有一样。

二姨爷的儿子正在念小学，整天游手好闲，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就给家里边带回来一个小女孩，对着父亲说，这就是我女朋友。

一顿胖揍，这两位小情侣分手了，甚至后来还写了分手信。长大以后去二姨爷家里玩，他老是给我讲这个故事。

二姨爷生气的不是这个，而是他发现自己的儿子开始偷家里放的***，那时候的***还是很贵的，于是他就骂这时一个败家子儿。

后来二姨爷的儿子初中毕业去了卫校，从卫校回来，他对女人已经没啥挑剔的了，随随便便找了一个女人结了婚。也对接自己父亲的班没多大兴趣，反倒是学了司机。于是二姨爷又逢人便骂自己的儿子不是东西，这么多年书白念了。

二姨爷的儿子没结婚之前，来了一次我家，那时候我还小，那天来的还有我的一个远方姨娘。

我姨娘挨着我妈睡，我妈挨着我爸睡，我把挨着我睡，我挨着我二姨爷的儿子睡。

半夜，姨娘说她怕老鼠，于是就越过了我，和我二姨爷的儿子睡在了一起。

我记得那时候杏熟了，第二天这位姨娘要吃杏，因为是客人，不知道那棵杏树的杏好吃，于是就让我带他们去，父亲和母亲出去忙农活去了。

我就问她要吃：“面包杏，羊粪杏，黏杏。”杏树差不多都一样，但是结出来的果实却不一样。

她说要吃黏杏，于是我把他们带到了黏杏树底下。

已到了杏树底下，二姨爷的儿子就坐下来，就像没骨头的狗一样。姨娘见他坐下了，也跟着他坐在那里，让我给他们摘杏。

我摘好了，送过去，他俩嘴对嘴的吃了起来。

他俩最后没有结婚，原因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最后这位姨娘结了婚，婚后，又突然和另一个人跑了，于是外公就被二外婆请去拉话了，来的还有我这位姨娘的夫家人。

外公上一次去二外公家的时候，也是去拉话。那次是二外公出了车祸。

村里要拉电了，外公和我另一个外公去站车。就是回来的时候坐在三轮上，害怕在路上电杆掉了，司机一个人没办法。

走的时候，七外公看到二外公向山顶上走了，事实上二外公是向山底下走了，七外公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也就没在意。

傍晚，传来了消息，三轮车在过一个水渠的时候翻了，二外公翻下了车，脑袋被电线杆砸碎了，当场死亡。我的另一个外公被翻下山了，等到亲戚们都来到了这里，他才爬了上来。衣服被树枝挂破了，帽子也不见了。当时哭声一团，看到我这个外公上来了，哭声也就减了一半儿。后来这一半儿哭声又在多年以后补上了，因为我这位外公也去世了，在盖楼的时候钢丝绳断了，被楼板压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