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扭过脸,不理他,心想,我这个黑户,啥时是个头啊。
啥时是头,啥是头?让他们家都知道了?我愿意让他们家知道吗?知道了是不是会找媳妇找得更急拆得更快?他们家给他娶的媳妇儿绝对不会超过三十岁,绝对未婚,甚至绝对的黄花大闺女,绝对身材高挑长相姣好,绝对有着不错的学历和职业,那样的姑娘才能和他们家的小儿子相配啊,我自己也这么认为。他们还指望着那媳妇儿传宗接代呢,知道他们家最小的儿子,他们最亲的弟弟跟着一个快更年期的女人私奔了,老太太的高血压还用治不?大姐二姐会不会使出吃奶的力气来挑拨来拆散?心性骄傲的我又如何经得住他们的挑剔和冷眼,估计到时候,不用他们的儿子退缩,我自己先就抬腿走人了,去你奶奶的,你们家的儿子是好,咱高攀不起,咱不攀了,行不?
所以,我还是老实藏着,当一辈子黑户才好。
他却似乎不这样想。第一轮建设搞完了,背着手,和个村长似的,又开始满屋撒马,看看三十平米的客厅:“这客厅太大了,冷清。”
我白他一眼说:“我就喜欢大,我经常和孩子在里面踢毽子跳绳。”我家是一楼,跳的时候,我们就想,这客厅太小了,打不了羽毛球。
他不理我,继续着他的思路,说:“老太太八十多了,不敢让他自个在家了,得跟着咱们住。”
我说:“好啊,来住这儿就行。我妈来就住这。”我指指客厅靠墙安的一张小床。我的原则是,夫妻和孩子的床绝不允许外人爬上来,不管来多少客人,统统睡客厅。
他依旧背着手,望着屋顶说:“不行。”
“那睡哪?”
“睡那屋。”他指指孩子的卧室。
我忍住不快:“孩子去哪睡?”
“睡这屋!”他指指我们正睡的屋。
“你上哪睡?”我实在想不出招了。
“我睡客厅!”
行,好儿子,有种。我说:“好,我们三个女人睡屋,正缺个值夜打更的,我说咱得把墙上贴个六畜兴旺吧,看门吃剩饭的都有了!”
第二天是周末,他找了人来,把客厅东西南北地量了量,半个月后,客厅的一角,变成了一铺漂亮的榻榻米!
我跳上去打了个滚,忙不叠把被子抱出来,说我要占地方,我要在这儿睡!
我在榻榻米大铺上翻个跟头,做个蝎子倒爬墙,练几式瑜伽,然后进入摊尸状,瞑想中,嘟囔了一句什么,仔细听听,似乎是:“我本想弄个男宠,谁知道来了个武则天。”
这家伙,该听见的听不见,不该听见的耳朵倍长,揪过我问:“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来”。
我壮壮胆,做出视死如状的样子:“我说武则天有男宠!”
他踢我一脚:“咋了,你也想有?”
我说:“我原来想,现在不想了!因为男宠会擅权****,飞扬跋扈!谁愿意给自己栽培个皇帝?”
他说:“我看你就是缺个皇帝,无法无天!以后知道了?给我老实点儿,好好听话就行,别瞎作。”
“哼!”我当然不服。我无法无天无人管四十年,当流寇惯了,一下子改成顺民,还真不大习惯。但这位爷入主以来,办得每件事却又都是大手笔,让人叹为观止,不得不服,俯首称臣的俯。
我说:“爷,榻榻米这营生,我想了若干年了,就是不知道弄哪儿怎么弄,怎么也想不到客厅里可以套个榻榻米间,你怎么这么才高八斗,这么有宏图大略,这么的高瞻远瞩,这么的非同寻常?”
他嘿嘿乐了,又撒马下屋子:“还有什么词?这不是神龙岛吧?我怎么听着像是当了洪教主?”
无论如何,我还是对他要他妈过来住心存抵触,我自己怎么都好说,小丫能接受吗,莫名其妙地弄个男人来家,就不知道怎么让她面对了,还带个妈来,即便是她接受,我都不能接受她的接受。这孩子,在家一向是个霸王,再弄一个皇帝一个皇太后,不打个天翻地覆水火不容,鬼都不信。我们娘俩一直都是小家小户过自己的日子,几乎不和外人来往,我连我妈都不乐意一起住,过年也是娘儿俩过,买一条鱼,半斤肉,娘俩一边团着饺子一边评着春晚再一边骂着放鞭炮的,就把年过了,第二天,坚决关了手机关紧门在家睡觉,最讨厌的就是四处串门和打电话拜年的。
但是他妈是他的配套,在我刚提议要天天给他做饭吃的时候,他就说过,要和他妈一起住,就是说,这个丑话,人家早说在头喽了,除非我不想要她儿子,这个老太太,就得请来家,当神一样供着。
凭什么呀?就凭你儿长得帅?
一说她儿长得是帅,我立刻焉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