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焰嘴角上扬,轻佻的右手手指在左臂上不安分得敲击跳动。他好像根本没有感到杀气的存在。
“呼——”就在所有人做出反应的瞬间,绯雪手中的魔焰如飞火流星般向丞焰袭去,这火焰是她手上的滚烫毒砂燃烧而成,灼伤事小,可若被毒伤,便只有这女魔头的功力才可以驱毒。
丞焰站在原地,耸了耸肩,没有动。
“小心!”
魔焰冷砂呼啸着擦过丞焰的右脸。热风洒在脸上,吹动了他鬓边的垂发。丞焰右手轻轻一拨,便把那团火球掸苍蝇似的弄到一边去,扑灭了。
这是为何?众弟子面面相觑,都没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丞焰却竖起单指摇了摇:“美女姑娘是不忍心伤本大爷吧?”
无需与你多做纠缠。绯雪心道有要事在身,还是先带了红豆回妖王处复命为先。她平日性子好杀,要在以前碰上丞焰这般登徒浪子早杀一千次了,但今日不知怎么——
好像没有杀人的心情。她冷冷将伞一撑,平地刮起一阵红色的旋风,竟然就去了。
“哎,别走啊!”丞焰伸手抓了个空,这女妖使的疾风神行之术,逃行诡异,自己用一般的御剑而飞只怕也是追不上,只得作罢,原地唉声叹气。
“少主,女妖已去,我烈焱谷所囚犯人也被掳去,该如何是好?”一弟子上前禀报道。
丞焰却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他犹自叹气,望着绯雪刚才站的地方发愣。
“少主?”那弟子拱手等着,忍不住提醒了他一句。
“什么?哎呀少来烦我。”丞焰不耐烦得摆摆手,谁料另一弟子忽又来禀报:“少主,医者已为天亦少侠疗伤,料是无碍。少主现下可去向谷主禀报女妖逃走之事么?”
“这些小事你们自己去跟他说。”丞焰没半点好气,“我先去瞧瞧那野猴子——他这般命大,竟然没死!”
众弟子哭笑不得。这个丞焰少主,女妖先盗灵石又劫囚犯,明明是灵州大祸之兆,到了他口中竟只是“小事”;那个来历不明的什么少侠也不知又是他在哪里认识的朋友,相识不久的样子,竟然都这般得关切了。
丞焰心中不快,就要离去。另一弟子又支吾道:“方才师弟路过小铸剑室,小楚师姐正在发脾气……好像,好像跟少主有关……”
不是吧,这么快就被发现?预计小楚姐应该在承天剑台跟老韩腻歪半天才会回来,谁知竟然回得这么快!看来小铸剑室的方向是不能去了,还得绕路去找那臭猴子……
“好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我去燎日殿,伯父问起来你们就说不知道本大爷在哪——”丞焰刚去了两步,又回身来伸手挡住欲跟来的师兄弟们,“停——别跟着我,谁也别跟着我!”
确定师兄弟们不再纠缠,丞焰放迈开脚步飞奔而去。且说那日丞焰在柳叶坊被天亦愚弄了一番,心下很是不忿,又碍着水火两派的面子,不好明争,于是编出了一个“生客需自己进入烈焱谷,独闯阵法”的规矩,并交给天亦那张地图,有意为难他。
地图假倒是不假,是丞焰早年用金焰墨和枫木纸从老总管那里抄来的。只是由于时间仓促,丞焰又没有那些涂涂画画的耐性,难免少抄或抄错几个字,甚至某些地方写错需要打上叉号的…………
天亦拿着这张粗制滥造的地图,最终没能抵达炎宿殿,而是绕到了软禁红豆的废院中。
想来他一定走迷宫走得都恶心了,又跟那个不速之客的美女魔头大战了一场差点丢了性命……想到这里丞焰也消了气,反倒担心起天亦来。
丞焰走到殿门,正看见医者走出,便问:“里面那家伙怎样了?”
医者答道:“天亦少侠已经无恙,只需再格外修养几日,便可痊愈。”
“等等。”丞焰疑道,“我倒是想知道,那一冰刃正中心脉,他是怎么活过来的?”
医者向殿内望了一眼,看见棠雨正在天亦床边照料,悄悄拉了丞焰到一边,轻声道:“说也奇怪,那冰刃拔出后,天亦本该登时殒命才对;怎知那冰刃中含着一股扰灵之气,正是这扰灵之气倒吸进去,将天亦的心脉护住了,真奇了!”
医者捋着胡须叹着,丞焰追问:“那你们救回他以后,那扰灵之气怎样了?”
医者又是摇头:“少主啊,隐忧正在这里。那扰灵之气仍在天亦心脉不远处,老夫用尽办法也不能将其吸出。扰灵之气虽有益一时,但若今后不除,必有大害。老夫见棠姑娘忧心忡忡,怕她知道真相伤了心神,还请少主等天亦醒转后,提醒他回微澜门再治。微澜门医术不是我辈能及,他们应该会有办法。”
丞焰令医者退下,他独自抱着肩倚着殿门,若有所思。原来天亦此番是凶是吉尚且没有定论,不如等他醒来后,就亲自送他回漪沦山。反正要夺回火神也不是一天半天能解决的事。
倒是那个绯雪地座使么……
丞焰眼前又幻影般飘过那张美极的脸。丞焰自负阅美无数,什么貌若谪仙清雅若莲的,妖冶如火妩媚如毒的,他见得多了。但能将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美色融为一体,让人看了如痴如醉不忍移目的,还真只有绯雪一个。
不对不对。要醒过来……自己此番回来不是为了跟依依的亲事么?现在整个身心都在才见了一面的妖女身上,也太邪恶些了。
算了,不想她了。丞焰淡然一笑,将这事搁下,先进殿槛天亦去。他却见棠雨仍坐在天亦床边,好像一直没离开过。她面容憔悴,神色却欢喜,笑盈盈地瞧着天亦的睡容,仿佛陷入了深深的遐想之中……
幽冥地府。绯雪足下生风,走过的地方青雾顿散,撤出一条由森森白骨砌成的道路。
“跟我就不用装了,好好走路吧。”原来绯雪早看出红豆双腿的残疾,只不过是装出来的。
她一只手紧紧箍着红豆的手,冷峻的目光沿着白骨路延伸开去,最后停在了道路尽头的喑血殿殿门。
殿门之上雕刻的正是血魔的脸。那血红狰狞的面孔上,一双细长幽绿的眼睛正笑着盯着绯雪。
绯雪陡然松了红豆的手,她方才指挥漫天雪花杀人于无形的凌厉眼神此刻变得麻木异常。
“血魔赐予我生命。”绯雪朝着血魔之脸缓缓跪了下去。一旁的红豆看她如木偶般将脸缓缓抬起,一双眼睛如僵尸般毫无生气,哪还有半分冷傲,杀气,睥睨众生的姿态?
她明明是融城之雪所化的妖,为什么说血魔赐予她生命?她举动如此奇怪,到底想干什么?
红豆默默看下去,只见绯雪木着一张脸摘下一直缠在手腕上的火云毛。
借着昏暗的光线看去,红豆不由骇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那由火狐绒毛制成的饰物下掩盖着的,竟是一条血肉模糊的可怖伤疤!
这妖怪拥有不会流血受伤的肉体,怎么会有这样深一道伤痕,而且这么久都没愈合?
绯雪以手抚摸腕上的伤痕,肩膀微微抖了一下,接着埋下头去,牙齿咬住伤处结好的痂用力一撕,玫红的鲜血便从第无数次被撕开的伤口中汩汩流出,仿佛急于浇灌这片寂寞饥渴的白骨,欢腾奔涌,丝丝渗入其中。
那白骨中仿佛传来一阵咕噜咕噜的饮血声,饮得酣畅淋漓,就像在享受这世上独一无二血液的鲜美香醇。
而流血的绯雪却无法克制得抽搐着,双肘已经磕在地上,却仍不肯倒下。
饮着鲜血的白骨们在暗夜中闪着淡红色的光芒,既而如吸收消化了所有的血液般渐渐恢复了原来的惨白。
绯雪也终于手撑地面颤颤站起,之前莹润雪白的一张俏脸已经形容枯槁。她淡淡扯住火云毛绑了手腕,软软拉过红豆,沿着被她喂养哺育过的白骨道继续向前。
“你……到底是谁?”红豆被绯雪冰寒入骨的手牵着,她脚下有些发抖,她总感觉脚下的白骨在动,它们被自己踩得很不耐烦,正在翻着身子抗议。
红豆将自己掌心与绯雪掌心贴合,自己的气息如溪流般在她回绕缠绵的掌纹中流淌。
她皱眉道:“难道你我一样,身上都共同存在着仙魔两种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