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眼的死去,让水儿变得异常温顺起来。顾家的下人从来没有听见过,也没有见过,她是那么温婉。即使面对苏菲的冷脸,也没有再发火。一只眼的离去让改变的另一个人就是翠莲,翠莲脸上涌起伤怀,一双把算盘珠子拨得眼花缭乱的手,慢慢抚弄着弓雕花银如意,不住地挠头,那抚弄细腻又遥远。那是一种隐藏和回忆。她对伺候在膝下的水儿和苏菲说:“你们没见过你们的正经奶奶,那才是美人,她走得太早了点,可惜,我们婆媳之间,只有面之缘。”翠莲接着又说:“老姨太太这一走,把我的心走空了… … 那些个姨太太没有一个能代替她,她们只是顾家的女人,不是我的患难的之交,你们谁也代替不了她,这我知道,她在我这儿是任谁也代替不了的… … ”翠莲抬起悲痛的眼睛,看着水儿,水儿对身边的奶妈说:“别让孩子们闹了,让老太太清静点儿!”
翠莲挥挥手,让大家出去。这一挥手打动了水儿。这一挥手无奈又苍老,胜过干言万语。水儿走出去,看见桂树下站着的荀子女人,她向水儿招手。水儿只好走过去,她问水儿:“老太太跟你说什么?”水儿说:“没说啥,让我帮着苏菲料理料理。”荀子女人说:“呸,好意思让儿媳妇帮着苏菲那个贱货料理家事,亏她说得出口,苏菲曾经被卖到清吟小班,天知道她的雪景是不是顾家的根。”水儿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荀子家的知道自己失言了,看着水儿的脸说:“你和别出卖我啊?”。水儿说:“婶子放心,我已经看透了,不参合顾家的任何事情了。”荀子家的一扭腰走了。水儿呆站了一会儿,槐瓣落在她肩上。庭院里落了一地的槐花,清香四滋。一群大雁叫着从头上的天空飞走了。几天后水儿看到了一个迥然不同的婆婆。喜气洋洋,穿着滚边衣裳,一身富贵,咧着樱桃小口灌酒,一杯又一杯。她腰板挺得笔直,印堂闪闪发亮,笑声如金铃,得意万分伴着她如花似玉的孙媳妇苏菲,为雪景过生日。荀子女人说:“你看见了吧,你还说你婆婆伤心,她这辈子没有一句真话。”可水儿知道婆婆悼念一只眼是真的。伤心是真的,怀念是真的,高兴也是真的。她是一个能容纳悲痛和欢乐的人,她又是一个心腹极深的女人。她对雪景情深似海,不过是为了保住顾家的一丝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