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王城大道,三丈之妖
黑夜如天河里沉眠的诸神的眸子,似永远也不会再明亮,再睁开。
这片浓稠的夜色,仿佛任凭何等强烈的光明,都冲之不散!
冲天而起如月华般的剑气,撼动人心的妖气光柱以及那宛若银河般灿烂但一闪即逝令人心悸的烟花…
这些光彩,都只在黑幕中闪耀了霎那,如昙花般。
夜幕重归黑暗,似是因为先前有光明乍现,此时的黑暗显得更黑。
远处,再没有光华冲天,有的,只是无数充斥在苏唐与生俱来的独到感知天赋中的无比混乱且恐怖的妖气!
如同亿万战马奔腾于沙场之上极度狂暴的杀意,将苏唐的意识,瞬息间搅乱成一锅稀粥。
他头疼欲裂,站在车椽上的身躯,猛然向后仰倒。
仰倒之际,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因为疼痛过剧的惨叫声。
陈惊灵面色微微一凛的伸出手臂,将苏唐后仰的身躯接住,没有说任何话,而后往车厢里一送,苏唐便直挺挺的睡在了车厢座位上。
陈惊灵还未来得及坐下,便听到车外传来一声厉喝,“师兄们想必已经遇难,两位小师弟且坐好了,我们必须马上走!”
这句话显得过分的冷静与平稳,陈惊灵听后微微一愣,旦毕竟此时情形特殊,他也并未深究话语中情绪的不妥之处,只是轻声“嗯”了下,便将苏唐的脑袋向外挪了挪,坐了下去。
而后,他便用一只手死死握住车厢内壁上的横立木杆,一手拽着苏唐的衣领。
他来不及去查探苏唐的情形,但只是一想,他也大概想明白了苏唐为何会突然昏倒。
这时,车外踏风驹开始嘶吼起来。
车厢内重重一震,令得陈惊灵抓住木杆的手,一颤之后更加紧了三分。
“驾…!”
随即听见的便是一声驱马之喝,踏风驹在此刻狂奔而出,车厢剧烈摇晃起来,两个车轮电掣般向前轧动,蛮横狂暴地将道路上的荒草,生生摁进干燥泥土里。
马车两旁在黑暗中摇曳,见不得身姿的鬼魅树影,不断地向后倒掠,真真如穿行在黑暗中的一只只妖魅。
金河挥动着长鞭,以着很快的频率重重地落在踏风驹上,寂静得有些阴森的黑夜阴风小道上,除了嘎吱嘎吱马车车身响动,以及似木又并非全木的车轮碾压泥土碎石的声音外,便只有这异常沉重的挥鞭之声。
他驾着马车,面庞平静且稳重,但如若仔细看他很容易发现,在他的眼角,竟有一颗如红宝石般璀璨的血泪凝而不坠,他的嘴唇有些过分的干涸,如断离了水源数日的沙漠旅人。
干涸的嘴唇上裂开数道裂口,裂口中竟有着少许鲜血在向外渗透。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些嘴唇内的鲜血,并非是由嘴唇里的血肉渗出,而是自牙缝牙关里淌过来的。
他生生将自己的牙关,咬出了血!
强行忍受着悲痛,他差点将自己的牙齿咬碎掉,只是不想让自己大哭,大喊出来。
他必须镇定,必须平静,必须泰然处之。
必须暂时忘记悲伤,因为他身后还有两位小师弟。
他不能慌,慌了,三人便会死。
他只能咬牙,咬破牙齿,咬牙,咬碎牙关。即便再悲伤,亦只能让自己的眼角迸裂,凝出血珠。不能放肆大喊大哭发泄,因为这样,会让身后两位小师弟亦一同悲伤,开始慌乱。
而若如此,他们三人今夜,必定会死在这里。
他知道师兄们恐怕已经全部死去,他很悲伤,但他很清楚悲伤无用。他知道悲伤无用,但他就是想悲伤,因为他把照顾了自己数年,感情极深的几位师兄,如亲人看待,甚至更亲!
若非这里不是红鹰岭,若此刻天未黑,夜未至,若这里并不是距离妖巢很近,若身后并非存在着两位比他还年幼的小师弟……
他此刻必定悲痛欲绝。
他不敢在此刻有丝毫松懈,因为他不想将小命丢在这里,更不想将两位师弟的命丢在这里,马鞭如铁铸在手,狂风骤雨般落下,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啪啪声。
踏风驹皮糙肉厚,可也根本经不起这般频繁,这般大力地鞭落,便舍了命开始狂逃。
黑夜里,掀起了一股看不见的浑浊的尘土。
……
车轮不知转动了多少圈,马鞭不知起落了多少下,两旁那被掩在夜色里看不出是何品种的树木不知道退却了多少棵,金河只感觉自己挥鞭的右手极酸痛,踏风驹只觉自己的臀部与背部火辣辣的疼,如被施以了残酷的重刑…
眼角迸裂凝聚出的血泪,被风干成两点浓重的血渍,可他毫无知觉。他只知道,只有快一刻逃出这片如魔鬼巢穴般的森林,他们的安全才能得到保障。
这是红鹰岭,这里居住了一群妖。
踏风驹如风一般在飞驰,车轮轰隆轰隆,好似巨石滚落山崖。金河感受着踏风驹疾风般的速度,有些疼的眼角微微缩了起来,眉头拧在一起。
踏风驹的速度,竟然在刹那间,暴涨了很多?
可先前,自己已经用尽全力挥鞭,剧烈的疼痛,也没有令它跑出如今这般迅如闪电的姿态啊!
惊诧之后,金河下意识向后偏头一望,顿时,后方之景,令得他整个面庞都是在这一刻极度扭曲了起来,如无忧镇小街前,王老伯炸得极为娴熟的油麻花。
他的瞳孔因霎那的极强烈视觉冲击,瞬间扩大,原本便已经迸裂的眼角,再次裂开了一丝,已风干的血泪痕渍不见,被一股极细的血流所取代。
他握鞭的手,开始颤抖,踏风驹的身躯开始疯狂颤抖,整驾马车亦如地覆天翻般,在极高速的行驶中好似快要崩碎开来般剧颤!
无数树影向后闪过,前方传来一丝光亮。
这片森林,已经走到尽头。
此时的天色,也微微发亮,仿佛夜将近,日将起。
……
陈惊灵将苏唐的身躯扶起来,让他的脑袋尽量靠着自己,不再让他躺着。在马车这般高速的狂奔中,苏唐如若躺着,总会遇到某处凹坑或者凸起,被那剧烈的颠簸狠狠甩出车外。
陈惊灵令苏唐坐正,一手环抱其腰,五指扣在其腹部,另一只手不动地抓住车厢内壁。但是突然间,他的眉头,狠狠地跳动了一下。
本就强大异于常人的神魂之力,在眉头跳动的后一瞬间,便全力释放而出。他的神魂,乃是魂魄与意念糅合而成,这种神魂虽然不同于苏唐的天赋特性,无法太过遥远地感知到妖气,但仍旧具有极强的感知之效。
特别是对自身危险,感知得极为清晰。
当他神魂释放而出后,他的面容变得如金河那扭曲的容貌一般无二。
他想也没想,将抓着车厢内壁木杆的手挪开,抽出腰间那封先生经常用以打猎的短刀,狠狠冲身后车厢用力劈去。
挎嚓一声!
整个后方的车厢木板,被一劈而开。
车厢木板被大力轰开,而后被整个马车带起的强大气流向后卷动,砰地一声,砸在了后方某件事物之上。
这时,前方有微光透过来。
陈惊灵的视线变得清晰了一些,马车的速度更快了三分,达到极限。
两旁的树影,已经走到尽头。
踏风驹身躯一震,拖着丢失了车厢后板的马车,身躯一扭地踏上了另外一条大道。
他们走出了红鹰岭,来到了圣国王城的境域之内。
脚下这条道,属于王城,带着妖灵与生俱来便惊惧的气息。可即便是上了王城大道,陈惊灵与金河的面容仍旧没有丝毫回缓,反而变得更加凝重与忌惊。
因为,后方那一群妖距离他们,距离整个马车的距离,已经不足三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