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在大路的尽头,出现一个小黑点,恍如在五彩的霞光中幻化出来,然后一点点长大、长大,成为人影。
那是一个旅人。
他断了一只脚,露出光秃秃的痂,双拐柱在腋下,衣服断裂成碎片,一条一条挂在身上,踯躅慢行,脸上堆满着旅途的困乏和迷茫。
路边有荒草,不时有坟坛出现,道路坑坑洼洼,旅人断脚结扎的裤管松散了,飘荡着。
他向山脚的一个小屋走去。
草屋的门槛上坐者一个小孩,迷茫的双眼漫无目的地注视着,成一个空洞的点。旅人站在他的面前,伸出皲裂的手,结的痂犹如松树皮一样,即将脱落。
小孩从屋里拿出一个被油烟熏黑的碗,盛着油腻的水。他不明白旅人在想什么,为什么不落脚在某个地方。旅人出生时,就注定要劳碌奔波,却不知道何所求。自然赋予他唯一的资本,就是渐渐长大的四肢,还有呆滞的思维。
他到过繁华的都市,浏览过无数阴黑的面孔,也到过萧索的农村,见过锱株必交的场景。
他为了生存,曾经追逐那些蝇头小利,当生活安定,以为上天赋予机遇,可以去追逐富贵和名利。
他为自己有冒险的经历而自豪,也因为跌落于平庸而迷茫。
他曾经在森林里徒手杀死过猛兽,也曾经在战场上,参与过人类相互间的杀戮,因此断了双腿,而那断腿,现在正在某个角落里腐烂,化为泥土。
因为那一截断腿,他时时受到莫名其妙的惩罚。徒步在通衢大道上,四轮马车飞啸而过,溅起的泥浆掠起,往往使他闪避不及。有八抬大轿从他身边走过,无数的差役起哄,冲撞得他几乎立不住。
如果大家庸俗,他求庸俗,如果大家得过且过,他就虚度时光,犹如一幅骨架,没有灵魂的支撑。
小孩坐在门槛上,并不能听懂这一段无聊的话,于是旅人就孤独向前走去,继续过着游荡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