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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武陵春

词写故土之思,亡国之悲,凄凉之情,为词人代表作之一,当写于绍兴五年(1135)避难金华之时。《诗词杂俎》本《漱玉词》等题作《春晚》,《彤管遗编》等题作《暮春》,《词学筌蹄》题作《春暮》,《词汇》题作《春晓》。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风停了,花尽凋谢,尘土里散发出落花的香气;太阳已升得很高了,却懒得去梳头。尘香:落花成尘,犹留馀香。日晚:指太阳已升高了。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风物依旧,人事已非;人间万事已不可求,有好多的话想说,但没等开口,却已是泪流满面。物是人非:景物依旧,人事已非。三国魏·曹丕《与朝歌令吴质书》:“节同时异,物是人非,我劳如何。”休:完结。晋·陶渊明《归去来兮辞》:“羡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听说双溪的春色还好,也打算去泛舟一游。双溪:水名,在今浙江金华县东南。有东阳、永康两条河水汇流,故名。拟:打算,准备。唐·刘禹锡《赠东岳张炼师》:“云衢不要吹箫伴,只拟乘鸾独自飞。”

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就怕双溪上的小舟,载不动这么多的浓愁。舴艋舟:像舴艋一样的小船。唐·张志和《渔夫》:“钓台渔夫褐为裘,两两三三舴艋舟。”

词以自叙的口吻写春日所见所感,构思新颖,感情深切,表现了词人国破家亡夫死后漂泊无依、孀居异乡的惆怅,悲深婉笃。

上片极言眼前景物之不堪、心情之凄苦。一如《好事近》(风定落花深),此首亦避开已经发生过的狂风摧花的情形,而直写“风住”之后的所见所感,“风住”较之“风定”就“风作”过去的时间而言,自要长些,惟因其长才更多愁思、更感沧桑;而尘香花尽,作为词人自己的写照,较之“落花深”及“拥红堆雪”,无疑亦更显得空无、显得寂寥。惟此,在写《好事近》时,词人还有心情去为帘外落花扼腕长叹,还不时回想起以往“海棠开后”的日子,而到现在,则是“物是人非事事休”,什么也懒得去做,甚至懒得去想;然情为愁闷,自需诉说,可是话未出口,已是泪流千行。

下片进一步写悲愁深重。写愁深却先让峰回路转、“亮色”乍现——“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看似要借此解愁、尽力开脱,实是要欲抑先扬,另起波澜,并由“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道出愁之深重。其间,“闻说”、“也拟”、“只恐”可谓一咏三叹,转折传神,尽显悲凉无助。

全词用笔率直而又曲折,通篇为日常事、口头语,言浅意深,表现出了词人的艺术技巧已入化境;“婉转哀啼,令人读来如见其人,如闻其声。本非悼亡,而实悼亡,妇人悼亡,此当为千古绝唱。”(靳极苍《唐宋词百首详释》)

转调满庭芳

徐培均《李清照集笺注》案云:“词云‘寂寞尊前席上,惟愁海角天涯’,盖明诚逝世后,词人晚年孀居,席上客稀,故云寂寞也,甫自金华逃难归来,惊魂未定,故仍惟愁海角天涯也。因知此词当为绍兴中定居杭州时所作。”

李清照从金华回到杭州,约为宋高宗绍兴五年(1135)夏五月。此前春三月,她曾在金华写下名篇《武陵春》,此后则又相继写下了《永遇乐》、《清平乐》、《声声慢》等不朽之作。读此首并于此间所述诸作相较,或可依徐培均《李清照年谱》说,将之系于绍兴七年(1137)春。时年李清照五十四岁。

芳草池塘,绿阴庭院,晚晴寒透窗纱。玉钩金管是客来。寂寞尊前席上,惟、海角天涯。能留否?酴落尽,犹赖有。当年、曾胜赏,生香熏袖,活火分茶。龙骄马,流水轻车。不怕风狂雨骤,恰才称、煮酒笺花。如今也,不成怀抱,得似旧时那。

芳草池塘,绿阴庭院,晚晴寒透窗纱——池塘边芳草萋萋,庭院里布满绿荫,傍晚时分,虽雨后天晴,但寒凉之气还是穿过窗纱而入,屋子里有些清冷。晚晴:指今晚雨后,天气放晴。唐·李商隐《晚晴》:“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

玉钩金,管是客来——许多的日子,都是玉钩金锁为伴,此刻,却传来敲击门环声,准是客人来了。玉钩:玉制的帘钩;帘钩之美称。他本多作“”(阙字,以下同),王仲闻《李清照集校注》(以下称王本)作“玉钩”,并注云:“各本乐府雅词原缺,据文津阁四库全书本乐府雅词补。惟此句‘玉钩金’,与下句不甚连接,疑有错误,或馆臣臆补。”金:金制的锁头。:通“锁”,唐·刘禹锡《西塞山怀古》:“千寻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管是:准是。宋时方言。管,准,定。宋·黄庭坚《卜操作数》:“试问得君多少情,管不解、多少恨。”唦(shā):语助词,犹也、了。宋·黄庭坚《丑奴儿》:“傍人尽道,你敢又还,鬼那人唦。”

寂寞尊前席上,惟、海角天涯——在抑郁寡欢的酒席宴上,最让人感伤和愁苦的,只是沦落天涯。尊:同“樽”,酒器。惟:一作“惟愁”。王本注云:“文津阁四库全书本乐府雅词作‘惟愁’,仍缺一字,疑非,故未补。”徐培均《李清照集笺注》案云:“据《钦定词谱》卷二十四,黄公度本词此句‘长松偃蹇拏虬’,字数、平仄与此相同,可证不误。”海角天涯:大海的尽头、天空的边际,形容地方极为偏远。角,尽处,角落。涯,边际。唐·白居易《春生》:“春生何处暗周游,海角天涯遍始休。”

能留否?酴醾落尽,犹赖有——春又尽了,能留住吗?酴醾花已然落尽,所幸还有别的花吧。酴醾:或作荼蘼,丛生灌木,夏初开花,花白。张邦基《墨庄漫录》卷九:“酴醾花或作荼蘼,一名木香,有二品:一种花大而棘、长条而紫心者为酴醾;一品花小而繁,小枝而檀心者为木香。”犹:还。赖:幸。唐·钱起《罢章陵会山居过中峰道者》:“赖遇无心云,不关归来晚。”:文津阁《四库全书》本《乐府雅词》作“梨花”。王本注云:“按季节,酴醾花开在梨花之后。江南有二十四番花信风,酴醾亦在梨花之后,此处作‘梨花’不妥。”

当年、曾胜赏,生香熏袖,活火分茶——想起了当年,曾快乐地游玩赏春,也曾点燃最好的香,香熏衣袖;也曾烧旺炭火,烹茶品茗。胜赏:快意地赏玩。北魏·郦道元《水经注》:“胜赏神乡,秀情超拔。”胜,良、美好。南朝梁·刘勰《文心雕龙》:“文隽胜篇,不盈十一;篇章秀句,裁可百二。”生香:上等麝香。《本草纲目》:“麝香有三等:第一生香,名遗香,乃麝自剔出者。”活火:有火焰的炭火。宋·尤袤《全唐诗话》卷二:“(李约)性又嗜茶,能自煎。曰:‘茶须缓火炙,活火煎。’活火,炭有焰者。”宋·苏轼《汲江煎茶》:“活水还须活火烹,自临钓石取深清。”分茶:宋代流行的一种沏茶技巧、一种茶戏或茶道,主要做法是:用沸水冲茶,使茶乳变幻出各种如画的物象。宋·赵万里《澹庵坐上观显上人分茶》:“分茶何似煎茶好,煎茶不似分茶巧。”

龙骄马,流水轻车——故都暮春,放眼望去,轻车如流水,骄马如游龙。:文津阁《四库全书》本《乐府雅词》作“极目犹”。赵万里辑《漱玉词》注云:“与律不合,盖馆臣臆改。”徐培均《李清照集笺注》云:“《钦定词谱》卷十三释《转调踏莎》云:‘转调者,摊破句法,添入衬字,转换宫调自成新声耳。’据此,则此词下片‘极目’二句,似将原来‘仄平仄(句)平平仄仄平平(韵)’二句摊破,添入衬字。如此,则赵万里所云不能成立矣。”流水轻车:轻快的车如流水般络绎不绝。南朝宋·范晔《后汉书·明德马皇后传》:“车如流水,马如游龙。”

不怕风狂雨骤,恰才称、煮酒笺花——即使雨骤风狂,也没有沮丧,而且相反,正好才更适宜饮酒赋诗。恰才称:正好才适宜。恰,正好。唐·杜甫《南郊》:“秋水才深四五尺,野航恰受两三人。”煮酒:温酒,烫酒。宋·真山民《夜饮赵园》:“风暖旗亭煮酒香,醉乡始悟是他乡。”笺花:他本多作“残花”,徐培均注云:“似应作‘煮酒笺花’,谓对酒咏花也。”笺是。笺花:在纸上写诗咏花。

如今也,不成怀抱,得似旧时那——可是时至今日,难道心绪还能和旧时一样吗?不成:难道。宋·周邦彦《满路花》:“知他那里,争信人心切。除共天公说,不成也还,似伊无个分别。”怀抱:抱负,胸襟,心绪。唐·李白《于五松山赠南陵常赞府》:“远客投名贤,真载写怀抱。”得似:怎似。宋·杨万里《诏追供职学省》:“帝城万事好,得似早还家。”得,怎,可,能够。那:语助词,用在疑问句末,相当于“么”、“吗”。

词写早年汴京生活的优裕和晚年流落异域的落寞伤情,充满沦落之苦、故国之忧。因文多处缺遗,势必影响整体把握,但大体以《永遇乐》之抒情背景及心理感受理会,当是合适的。也就是说,此词所反映的心境及表现手法均极类《永遇乐》,都是抚今追昔、于对比中写景抒情;都是写故国沦亡的忧戚和寂寞。

上片主要写暮春月夜亲友宴聚的情景。先是描摹幽暗、寒凉的暮春夜景,后是叙写沦落天涯海角的寂寞无助。

下片,先忆当年——襟袖生香,烹品香茗,车似流水,马如游龙,即使是在“狂风骤雨”中也不因之有丝毫的沮丧,照样是煮酒咏花,开怀畅饮,尽情欢乐——后写如今,以“如今也,不成怀抱,得似旧时那”结拍,透露了无限的悲伤之情。

永遇乐

词借南渡前后过元宵节之不同情景的对比,抒写离乱之后愁苦寂寞的情怀,充满盛衰之感、身世之悲。当为晚年避居临安期间所作。

黄墨谷《重辑李清照集·漱玉词》云:“此词作于晚年,地点在临安,约在绍兴二十年(1150年)间。”而陈祖美则言:“这首词具体当作于何时呢?笔者认为它是作于宋绍兴八年(1138)、南宋定都临安前后的一段时间,而且就是针对定都问题这件大事而发的。”

黄、陈之说,似乎都不如徐培均之“笺注”在理。

徐培均《李清照集笺注》云:李清照建炎间生活动荡不定,绍兴二年始赴杭州,绍兴四年冬十月,又避地金华,此一时期,皆“流荡无依”,恐无心情赋此词。逮至绍兴五年(1135)五十二岁后,始定居杭州,而时局又较安定。然考《宋史·高宗纪》五,绍兴“五年春正月乙巳朔,日有食之。帝在平江府(今苏州)。金人去濠州”。“六年春正月辛未,蠲贫民户帖钱之半,无物产者悉除之”。“七年春正月癸亥朔,帝在平江,下诏移跸建康”。又《高宗纪》六:“八年春正月戊子朔,帝在建康。丙申,减临安府夏税折输钱。”“九年春正月壬午朔,帝在临安。丙戌,以金国通和,大赦。”综上所述,绍兴五年至八年正月间,高宗皆在外地,且经济穷困,杭州不可能歌舞升平,庆祝元宵。直到绍兴九年金国通和,始有欢度元宵之可能。时清照已届五十六岁。揆之张端义“南渡以来,常怀京、洛旧事,晚年赋元宵《永遇乐》词”之说,词当作于本年之元宵。

兹从徐说,依此解之。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元宵佳节,融和天气,次第岂无风雨?来相召、香车宝马,谢他酒朋诗侣。中州盛日,闺门多暇,记得偏重三五。铺翠冠儿,捻金雪柳,簇带争济楚。如今憔悴,风鬟霜鬓,怕见夜间出去。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就要落山的太阳,好像熔化了的黄金,灿烂绚丽;傍晚的云彩聚拢,犹如合成的玉璧。景致是美好的,可我是在什么地方啊!我的亲人,你又在哪里呢?落日熔金:将要落山的太阳好像熔化的黄金。宋·廖世美《好事近》:“落日水熔金,天淡暮烟凝碧。”暮云合璧:形容日落后,红霞消散,暮云像碧玉般合成一片。合璧,圆形而中间有孔的玉叫璧,半圆形的叫半璧,两个半璧合成一个圆形叫合璧。南朝梁·江淹《拟休上人怨别》:“日暮碧云合,佳人殊未还。”人在何处:我在哪里?亲人又在哪里?人:指词人自己,亦指亡夫赵明诚。这里是将目下所存在的对“人”字的两种解释合二为一。第一种:“人”指赵明诚,即如《点绛唇》中“人何处,连天芳草,望断归来路”所指。第二种:“人”为词人自己,即言我在什么地方。就此,沈祖曾在《宋词赏析》中云:“此‘人’字,注家或以为是指她死去的丈夫,即王维《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中‘每逢佳节倍思亲’之意,但从全篇布局今之临安与昔之汴京对比来看,则‘人’字似应指自己,‘何处’则指临安。分明身在临安,却反而明知故问‘人在何处’,就更加反映出她流落他乡、孤独寂寞的境遇和心情来,而下文接写懒于出游,就使人读之怡然理顺了。”而喻朝刚则在《宋词精华新解》中云:“或以为这个‘人’字是指作者自己,抒写其流落天涯之感。这样理解也是可以说得通的。不过联系上句‘暮云合璧’看,是化用江淹诗‘日暮璧云合,佳人殊未还’句意,表达怨别怀人之情。这与辛弃疾《水龙吟》(楚天千里清秋)中化用桓温诗句‘树犹如此,人何以堪’手法正自相同。虽然只用了上句,但其意却在下句,从而使词意含而不露,更加耐人寻味。”沈、喻所说,都很到位,似不必拘于一说,兼容为是。

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眼前杨柳茂盛,春梅盛开,然而又有多少春的意趣呢?染柳烟浓:即“烟染柳浓”,指在暮色的笼罩下,柳色愈见深浓。吹梅笛怨:即“笛吹梅怨”,注者多解之为笛子吹出《梅花落》幽怨的曲调。似不合。靳极苍先生所解为好:“吹梅”是因为见梅花开想到《小梅花》乐曲。唐大角曲里有《大梅花》、《小梅花》等乐曲。宋·秦观《如梦令》:“指冷玉生寒,吹彻小梅春透。”这儿的“怨”字,该是《小梅花》这种曲调的正声,与“烟浓”对用,可知这句不能解作是作者吹《小梅花》乐曲的笛声哀怨,而只是用这句表示春梅盛开,和上句合起来表示春意深了。知几许:不知深到了什么程度。几许,几分,多少或怎么样的意思。这里可作“多深”解。

元宵佳节,融和天气,次第岂无风雨——元宵节到了,天气融和宜人,可是转眼间,难道不会忽然来一场风雨吗?融和:暖和。次第:转眼之间,紧接着。在这里系表进展之词。南唐·冯延巳《忆江南》:“东风次第有花开,凭时须约却重来。”

来相召、香车宝马,谢他酒朋诗侣——虽然平时一起饮酒作诗的朋友们,用华美的马车来接我去欢度佳节,但我却谢绝了他们的邀请。召:邀请。唐·韩愈《欧阳生哀辞》:“观游宴飨,必召与之。”香车宝马:指华美的马车。唐·韦应物《长安道》:“宝马横来下建章,香车却转避驰道。”谢他:辞谢,谢绝。他,虚指,无实际含义。

中州盛日,闺门多暇,记得偏重三五——想起在汴京的那些繁盛的日子,妇女们闲暇得很,记得那时候特别看重元宵佳节。中州:今河南省,此处指代北宋都城汴京(今开封市)。河南为古豫州地,居九州之中心,故称中州。盛日:繁盛时期。闺门:内室之门,即女性居处。这里指代贵族妇女。偏重:特别重视。宋时元宵是盛大的节日,所以说偏重。三五:古人常称阴历十五为“三五”,此处代指正月十五元宵节。宋·柳永《倾杯乐》:“元宵三五,银蟾光满。”

铺翠冠儿,捻金雪柳,簇带争济楚——那时候,女伴们相偕观灯,戴上饰有翡翠羽毛的帽子,头上插满用金线捻丝做成的绢花,一个个打扮得整整齐齐,花枝招展。铺翠冠儿:饰有翡翠羽毛的帽子。是北方妇女元宵节应时的装饰品。《乐府雅词·拾遗》卷下无名氏《南歌子》:“戴顶烧香铺翠小冠儿。”铺,贴,装饰。翠,翡翠。捻金雪柳:用金线捻丝做成的绢花之类的装饰物,亦是元宵节女子的应时装饰。雪柳,用素绢和银纸做成的头饰。宋·周密《武林旧事》卷二:“元夕节物,妇人皆戴珠翠、闹蛾、玉梅、雪柳、菩提叶,灯球。”簇带争济楚:头上插戴许多的装饰品,整齐漂亮。簇带,满头插戴,即戴满。簇,丛聚。带,通“戴”。济楚,整齐漂亮。宋·周邦彦《红窗迥》(仙吕):“有个人人,生得济楚。”“簇带”与“济楚”均为宋时方言。

如今憔悴,风鬟霜鬓,怕见夜间出去——可如今的我呢?容颜憔悴,头发蓬乱,两鬓皆白,懒得在元宵节这天夜里出去。风鬟霜鬓:头发蓬乱,双鬓已白,形容颓唐衰老的样子。风鬟:头发蓬松散乱的样子。鬟,古代妇女梳的环形发髻。《唐传奇·柳毅传》:“见大王爱女,牧羊于野,风鬟雨鬓,所不忍睹。”怕见:懒得,宋时口语。

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唉,不如独自一人,在帘儿底下,听那些呆儿痴女的欢声笑语吧。

宋时,元宵乃最盛大的节日,因而词家亦多写及。苏轼有《木兰花令》:

元宵似是欢游好。何况公庭民讼少。万家游赏上春台,十里神仙迷海岛。平原不似高阳傲。促席雍容陪语笑。坐中有客最多情,不惜玉山拚醉倒。

辛弃疾有《青玉案》(元夕):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苏、辛皆大家,对元宵节盛况的铺陈渲染不可谓不到位(辛词中“众里寻他千百度”及以下几句亦系名句,广为流传);但同李清照此首相比,无论是在构思立意,还是在词之内涵上,恐还是多有不及。

或亦惟其如此,南宋词人刘辰翁虽也曾和辛弃疾《元夕》作,但毕竟对李清照此首则更为推崇。他曾“依其声”作《永遇乐》(璧月初晴)并序云:

余自乙亥上元诵李易安永遇乐,为之涕下。今三年矣,每闻此词,辄不自堪。遂依其声,又托之易安自喻。虽辞情不及,而悲苦过之。

璧月初晴,黛云远澹,春事谁主。禁苑娇寒,湖堤倦暖,前度遽如许。香尘暗陌,华灯明昼,长是懒携手去。谁知道,断烟禁夜,满城似愁风雨。宣和旧日,临安南渡,芳景犹自如故。缃帙流离,风鬟三五,能赋词最苦。江南无路,硋州今夜,此苦又谁知否。空相对,残无寐,满村社鼓。

——“临安南渡,芳景犹自如故……江南无路,鄜州今夜,此苦又谁知否”,显是读李清照词三年之感同身受;而南宋词坛另一大家姜夔之《鹧鸪天》(元夕不出),则无疑亦深得李词精神:

忆昨天街预赏时。柳悭梅小未教知。而今正是欢游夕,却怕春寒自掩扉。帘寂寂,月低低。旧情惟有绛都词。芙蓉影暗三更后,卧听邻娃笑语归。

“却怕春寒自掩扉”及“卧听邻娃笑语归”,亦当出自“次第岂无风雨”、“听人笑语”。

所有这些,都证明了李清照此词的影响是大的。

此首,无疑亦是词人晚年创作中具有“丰碑”意义的作品。值得认真研读。

词之上片描绘元宵节傍晚时分的景物和自己的心境。“落日熔金,暮云合璧”,可谓意境开阔,大气非凡,辞采绚丽;而“人在何处”一句陡转,则更显奇崛——景色虽好,可我是在什么地方?我的丈夫、我中原的父老、半壁江山又在哪里?这一发问,实是无比哀恸的叹息,情怀惨淡,悲凉至极。

“人在何处?”是上片中的第一问,接下来的两问是:“春意知几许?”(这时节,到底有多少春意呵)、“次第岂无风雨?”(转眼间,难道不会忽然来一场风雨吗?)

词人亦正是通过这样“三问”,在谋篇布局上组成了结构相类似的三个小节——问句前都是两个四字句,是实写,是描绘客观景色的宜人,紧接着的问句,则是反诘,是说词人的忧虑或主观感受——这“三问”,就其意义而言,则是消解了在它们之前浓墨重彩所描绘的“落日熔金”的壮丽景象、“染柳烟浓”的深浓春意,以及“元宵佳节”的“融和天气”,使得那景象、那春意、那天气,反倒成了词人巨痛深忧的反照,进而有力地表现出词人多年来颠沛流离、饱经折磨、伤痕累累的特殊心境……总之,这寓意层递的“三问”即托出了本篇的主题:时逢佳节,天气亦好,词人却无心赏玩。因此,虽有“酒朋诗侣”用“香车宝马”来请她去观灯赏月,最终都婉言辞谢了。表面上的理由是怕“次第”忽来“风雨”,实际上则是因于国难当前、江河日下,自己早已失去了赏灯玩月的心境。如果是在太平盛世的当年,情况就大不相同了。这样,词人的思绪,亦就很自然地转到了对当年汴京过元宵节情景的回忆上来。

于是,词的下片追昔抚今,借对“中州盛日”,“闺门”欢度“三五”的追忆,跟“风鬟霜鬓,怕见夜间出去”的“如今”形成鲜明对比,抒写了自己闭门幽居,悲不自胜的感受以及沉痛悲苦的心情。

据《大宋宣和遗事》记载,当年,过元日、元宵节是极尽铺张之能事的:“从腊月初一直点灯到正月十六日。”真是“家家灯火,处处管弦”。其中提及宣和六年正月十四日夜的景象:“京师民有似云浪,尽头上带着玉梅、雪柳、闹蛾儿,直到鳌山看灯。”这首词里的“铺翠冠儿,捻金雪柳,簇带争济楚”,写的便正是词人当年同“闺门”女伴,盛装出游的情景,是写实,而非虚构。可是,好景不再,金兵入侵,家破人亡,自己只落得漂泊异地、形单影只。如今人老了,憔悴了,白发蓬乱,只能躲在“帘儿底下,听人笑语”……其间,该有着怎样的沧桑、怎样的悲苦、怎样的孤独、怎样的酸楚!

总之,此首融入了词人太多的家国之恨、沦落之苦、身世之悲,情悲意幽,感人至深。不仅如此,词之叙写亦跌宕有致,语言则极是质朴自然,于朴素中见清新、平淡中见工致。是以宋·张端义在《贵耳集》中曾云:易安居士李氏,赵明诚之妻。《金石录》亦笔削其间。南渡以来,常怀京、洛旧事,晚年赋《元宵·永遇乐》词云:“落日熔金,暮云合璧。”已自工致。至于“染柳烟轻,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气象更好。后叠云:“于今憔悴,风鬟霜鬓,怕见夜间出去。”皆以寻常语度入音律。炼句精巧则易,平淡入调者难。山谷谓以故为新,以俗为雅者,易安先得之矣。

怨王孙

词写对丈夫的无尽思念,以及词人索然独居的寂寞无助。《草堂诗馀》、《草堂诗馀隽》、《汇选历代名贤词府全集》、《花草粹编》、《古今诗馀醉》、《古今词统》、《崇祯历城县志》、《诗词杂俎》本《漱玉词》作易安词并题作《春暮》,《诗馀谱式》等题作《春景》,《古今名媛汇诗》、《古今女史》题作《暮春》。明·杨金本《草堂诗馀》无题并作无名氏词。赵万里校辑《宋金元人词·漱玉词》、王仲闻《李清照集校注》则俱列入“存疑之作”。

综观全词,似作李清照词为宜。

靳极苍、范英豪等诸家将其列入南渡前作,恐不妥。一如徐培均“笺注”所说:“此词云:‘玉箫声断人何处,春又去。’与《永遇乐》‘人在何处?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相似,皆含悼亡之意。盖作于赵明诚卒后某年暮春。”

陈祖美曾将《孤雁儿》作为“赵明诚十周年祭”,虽不妥,但其思路却值得肯定,依李清照之情、之创作,在赵明诚亡故十周年时,是该有词作为祭的。我说《孤雁儿》不是,是因于“吹箫人去玉楼空,肠断与谁同倚”是“悼词”,是以当作于明诚新亡之际。而此首之“玉箫声断人何处?春又去,忍把归期负”,悼亡之意显然却又有过了多年的意味,当有可能就是真正的“十周年祭”。

权将之系于绍兴九年(1139)暮春,时年李清照五十六岁。

梦断漏悄,愁浓酒恼。宝枕生寒,翠屏向晓。门外谁扫残红?夜来风。玉箫声断人何处?春又去,忍把归期负。此情此恨,此际拟托行云,问东君。

梦断漏悄,愁浓酒恼——从梦中醒来,听到滴漏微弱的声音,心头更笼罩上厚厚的忧愁,以至于想,酒既不能销愁,为什么昨晚竟喝了那么多。漏悄:漏声渐止,指天将明。漏:即漏壶,古时用水计时之器。悄,轻声。宋·苏轼《蝶恋花》:“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恼:忧虑,苦闷,因心情不好,连饮酒都使人不适,愁绪更浓。唐·李白《赠段七娘》:“千杯绿酒何辞醉,一面红妆恼杀人。”

宝枕生寒,翠屏向晓——躺在床上,觉得枕头渐生寒意,朝霞初现,晨光洒在翠屏之上。宝枕:华美的枕头。翠屏:青绿色的屏风,一说用翠羽装饰的屏风。向晓:拂晓。唐·王昌龄《宿裴氏山庄》:“西风下微雨,向晓白云收。”

门外谁扫残红,夜来风——门外,是谁在打扫昨夜凋落一地的花瓣?是自夜里就刮起来的风吧。残红:指凋落的花瓣。唐·白居易《微之宅残牡丹》:“残红零落无人赏,雨打风吹花不全。”夜来:即指昨夜。

玉箫声断人何处,春又去,忍把归期负——箫声已断,不知人在哪里。又是一年了,你怎么就忍心撇下我,一去不回!玉箫声断:谓吹箫人已去,即言丈夫亡故、音讯已断。汉·刘向《列仙传》载:秦穆公女弄玉喜吹箫,嫁给了善吹箫的萧史。萧史吹箫,能致孔雀、白鹤于庭。婚后日教弄玉作凤鸣。居数年,吹似凤声,凤凰来止其屋。秦穆公便为他们造了凤台,夫妻止其上,不下数年,一朝双双乘凤而去……是以后人用此典,即以吹箫人喻指夫婿。春又归:又是一年了。忍:怎忍、岂忍的省略。犹含“狠心”之意。负:背弃,违背。唐·李白《白头吟》:“古来得意不相负,只今惟见青陵台。”

此情此恨,此际拟托行云,问东君——这样的情,这样的恨,真的无法排遣,在这样的时刻,所爱的人究竟在哪里?看来只能是托付于行云,让它去问问将至的日神了。拟:准备,打算。托:托付,委托。行云:流云。东君:指太阳神,因太阳从东方升起,故称。后亦代指司春之神。

读此首让我不禁想起了苏东坡悼念亡妻的《江城子》: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李清照之于赵明诚,亦如苏东坡之于王弗,都可谓伉俪情深。所以十年为祭,其哀其伤,极为相像。

此首上片,一如苏词下片,亦是由梦写起,所不同的是:苏词写梦中回乡、梦中相见、梦后感受;而此首则是从梦醒起句,叙写周遭的清寂、自己的孤独无助以及对于丈夫绵绵不尽的思念。“梦断”之际,显然也就是“年年肠断处”;而“门外谁扫残红?夜来风”则尤凝无限情恨,意味深长。

词之下片写离情,诉别恨,悼亡夫,则同苏词上片殊为一样:“玉箫声断人何处?春又去,忍把归期负。”看似由情生怨,实是以怨衬情,幽幽哀怨,深深思念,即如“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此情此恨,此际拟托行云,问东君”,则分明也是在说“无处话凄凉”。其间,此情、此恨、此际三个“此”字迭用,语势急促,更似凄切呼号,不胜哀伤。

清平乐

此首为李清照后期之作自是无疑,然“后”至何年,却又看法不一。

徐培均先生将其系于1129年并案云:此词载《梅苑》(卷九)。下阕云:“今年海角天涯,萧萧两鬓华发。”盖写追随帝踪,漂流两浙也。

诸葛忆兵亦持类似看法:词中说到“今年海角天涯”,应该是词人于建炎四年(1130)雇舟出海、追赶朝廷到海滨城市温州等地的创作。

二人系年虽小有出入,但所依却是同一句子。

也就是说,倘若想立他说,必须先破解此句。

于是陈祖美先生便提出了破解此句的两个字,曰“距离”——

词人一再提及的“海角天涯”,似有以下含义:其一当指“心理”距离和感受;其二当指“社会政治”距离。词人所向往和亲近的是故都汴京,今居江南,远离汴京,故谓之“海角天涯”;其三当指“感情”距离。当时一班苟安之辈以享乐为能事,此间乐,不思汴,而词人面对半壁江山,为之不胜忧戚,倍感寂寞,忧愁流年。

此说不仅独到,显然亦可以成立。

不过,这里需要说明的是,祖美先生之所以要以“距离说”来否定此词作于“追帝”之时,其实仍是为了证明自己所发现的“婕妤之叹”。

祖美先生说:

从本文的具体词句来看,此词上片的时间跨度约有二十六七年。前二句是说词人在汴京待字和出嫁不久,那时每当雪如飞絮,梅吐清芬,她便以应时香梅作饰物插在自己秀发上,那是多么令人陶醉的情景!“梅”以下二句所回顾的是中年时光,“梅花”已由娇贵的头饰变为她手中揉搓的遣愁之物。然而,此物遣愁愁更愁,她那沾满泪水的“罗衣”所饱含的正是与班姑相类似的“婕妤之叹”。

这里,我只想再一次说:也许真的不是这样。一如我在前边已经说过的;且不说李清照对亡夫其实情深意重(这一点仅由整理、作序以至1143年上表《金石录》便可佐证),也不说以李清照的人品和才情,会不会临了都不肯放过已经过世多年的丈夫(假设他果然嫖妓、纳妾的话),就只说“中年时光”到底怎样界定:家破、国亡、夫死以及和张汝舟再婚并身陷囹圄,是不是仍在这段“时光”之中?如是,则对于李清照来说,还能有比这些更愁的愁吗?

或许也正是基于这样的疑问,加之对于陈祖美先生关于此首为“总结性的追忆之作,即使并非绝笔,也不会是早、中期所作”的赞同,我觉着此首的创作距“追随帝踪”之日,当晚许多年。

结合词人晚期所写的《转调满庭芳》(芳草池塘)、《永遇乐》(落日熔金)、《怨王孙》(梦断漏悄)——这些均有“总结性追忆”性质、且基调大致相同的词作,或可将此词系年于1139或此后一两年间?

暂系于此。

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尽梅花无好意,赢得满衣清泪!今年海角天涯,萧萧两鬓生华。看取晚来风势,故应难看梅花。

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以前,每年都要去踏雪赏梅,摘下梅花插在头上,并为它的香气而深深陶醉。年年:指南渡前的每年。醉:指陶醉。唐·宋之问《送赵六贞固》:“目断南浦云,心醉东郊柳。”

挼尽梅花无好意,赢得满衣清泪——后来,虽梅枝在手,却没心情去玩赏了,只是漫不经心地把梅花片片揉碎,花片如同清泪,落了一身。挼(ruó):用手揉搓。南唐·冯延巳《谒金门》:“闲引鸳鸯芳径里,手挼红杏蕊。”意:情趣。南朝梁·刘勰《文心雕龙·神思》:“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赢得:获得。这里可作“落得”解。唐·杜牧《遣怀》:“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清泪:比喻坠落的花瓣。

今年海角天涯,萧萧两鬓生华——今年孤身漂泊在海角天涯,头发稀疏,两鬓花白。海角天涯:大海的尽头,天空的边际。形容地方极为偏远。角,尽处,角落。涯,边际。唐·白居易《春生》:“春来何处暗周游,海角天涯遍始休。”萧萧:头发稀疏的样子。宋·苏轼《次韵韶守狄大夫见赠二首》:“华发萧萧老遂良,一身萍挂海中央。”生华:长出花白的头发。宋·苏轼《念奴娇·赤壁怀古》:“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

看取晚来风势,故应难看梅花——看来晚上要刮大风,自然不忍再去看梅了。看取:看来。取,相当于“着”、“得”,这里可作“来”讲。唐·李白《长相思》:“不信妾肠断,归来看取明镜前。”故应:自然应该是,所以是。宋·苏轼《次韵答与忠玉》:“只有西湖似西子,故应宛转为君容。”难看:不忍心看。

此首以梅为抒情线索,含蓄地概括了李清照一生的遭际和情怀:早年的欢乐,中年的悲戚,暮年的沦落,均在梅中一一得以照应,实可谓人与梅通、梅为人忧,抑或人即是梅,梅即是人,人与梅,已是浑然一体,难解难分:

那是在天真烂漫的少女时代,或者也就是十七岁的那年(1100)吧,或许也就是赵明诚来家求婚的当天或此后不久,词人写下了《点绛唇》(蹴罢秋千),第一次把梅花引进了词中——

“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由此真切而又生动地再现了少女初次萌动的爱情。

一年过去,婚事已订,词人就要同赵明诚成亲了,那些晦暗不明的愁情闺怨,为“香脸半开”、“玉人浴出”、“造化有意”的自信欢情一扫而空,于是词人欣然提笔,再次以梅咏人,借赏梅而自赏,写下了《渔家傲》(雪里已知春信至):

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点缀琼枝腻,香脸半开娇旖旎,当庭际,玉人浴出新妆洗。

自此而后,梅对于词人,似乎也就有了更为特殊的意义——

红酥肯放琼苞碎,探著南枝开遍未?不知酝藉几多时,但见包藏无限意。(《玉楼春》)

——或是“柳眼梅腮,已觉春心动”(《蝶恋花》);或是“春到长门春草青,江梅些子破,未开匀”(《小重山》)。

或是“玉瘦香浓,檀深雪散,今年恨、探梅又晚”(《翤人娇·后亭梅花开有感》);或者是“醉莫插花花莫笑,可怜春似人将老”(《蝶恋花·上巳召亲族》)。

当然还有——

庭院深深深几许?云窗雾阁春迟。为谁憔悴损芳姿。夜来清梦好,应是发南枝。玉瘦檀轻无限恨,南楼羌管休吹。浓香吹尽有谁知。暖风迟日也,别到杏花肥。(《临江仙·梅》)

藤床纸帐朝眠起,说不尽、无佳思。沉香断续玉炉寒,伴我情怀如水。笛声三弄,梅心惊破,多少春情意。小风疏雨萧萧地,又催下、千行泪。吹箫人去玉楼空,肠断与谁同倚?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孤雁儿》)

夜来沉醉卸妆迟,梅萼插残枝。酒醒熏破春睡,梦远不成归。人悄悄,月依依,翠帘垂。更残蕊,更馀香,更得些时。(《诉衷情》)

小阁藏春,闲窗锁昼,画堂无限深幽。篆香烧尽,日影下帘钩。手种江梅渐好,又何必、临水登楼?无人到,寂寥浑似、何逊在扬州。从来,知韵胜,难堪雨藉,不耐风揉。更谁家横笛,吹动浓愁?莫恨香消雪减,须信道、扫迹情留。难言处,良宵淡月,疏影尚风流。(《满庭芳》)

——的确,这么多的梅开梅残,这么长的人生之路,这么大起大落的悲欢哀乐,词人却举重若轻,以一阕《清平乐》便总而括之,其才其情,确为他人难以企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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