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丽在回家的路上,遇上了城关信用社副主任陈明义,陈明义开车捎了王秀丽一段。路上,陈明义问:“秀丽,听说你进联社的事儿黄了?”
“没什么,是我向联社提出不干的。”王秀丽说这话时很坦然,像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陈明义很是惊讶地回头望望王秀丽:“你不是伤风感冒发烧说胡话吧,你为了进联社费了那么多心血,就一句话了啦!”
“在哪儿不是为了干好工作,越是不好干的地方才越能激发起人的工作热情,体现出一个人的工作能力大小和实现价值的多少。”王秀丽说。
“如果你体现自己,干脆下岗还是回老山掌教书去吧!”陈明义半开玩笑地说。
“也许会有这么一天,人往往是走弯路的多,绕了半天,才发现自己站在生活的起跑线上。哎,你们村还没去了教师?”王秀丽问陈明义。
“去倒是去了一个小姑娘,可没待了一月,就哭着鼻子走了,说半夜老听见庙里有响动,她怕得了精神病。”陈明义苦笑着说。
“是啊,那老庙也够吓人的,你们村真穷,连个学校也盖不起。”
“县教委主任说了,再没人去,就得把我们村的学校撤了,让学生们到20里外的乡小学读寄宿。”
“就你们村那生活条件,在本村读书还交不上学费呢,去乡小学读寄宿,有三分之二的学生得退学。”
“可不是,村里人也都为这事愁死了。”
王秀丽上楼,碰见了丈夫正出门要去医院。王秀丽家也没进,就随丈夫去了县医院。
早上,王秀丽很早就醒来了,她回想着昨天在县人民医院医生办公室的事情,竟像做梦一样,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但是她看了看枕头边那两条湿漉漉的手绢,便不再怀疑那一切。
昨天下午,在医生办公室,一位主治大夫用低沉的口气告诉王秀丽夫妇:杨央恐怕不是一般的感冒,让他们带杨央到省城大医院好好诊断一下。
王秀丽一听,心里一沉,知道情况不好,她说话的音调马上变了:“医生,我儿子的病危险不危险?”
医生苦笑一下:“难说,要真是……”医生没说下去,他也不希望杨央得了那种病,那是个多么天真可爱的小家伙呀!
王秀丽还想问,但医生推说看病人走了。
王秀丽站在办公室里,脑子一片空白,过了许久才神情木然地走出医生办公室。
丈夫比她起得更早,独自坐在儿子床边抽闷烟。见王秀丽也起了床,说:“该带的东西我都收拾好了,等央央醒了我们就走。”
王秀丽挨着丈夫坐在儿子床前,望着儿子安详的睡态,她的泪又涌出了眼眶,禁不住伏在丈夫肩上低声抽泣起来。
“别哭,儿子醒了看见不好。”丈夫安慰王秀丽说。“别听医生瞎诈唬,咱儿子能有什么大病?你别听风就是雨。”
丈夫说这话时,烟头已熄灭,他还在吸。王秀丽知道丈夫心里并不比自己好受,儿子在丈夫心中是棵希望树。儿子身上寄托着他无限美好的梦,儿子的生命就是他生命的延续。假如儿子的生命枯萎,那么,丈夫的生命也将失去支柱。自从丈夫和王秀丽之间产生了那种无言的冲突后,丈夫从没当着儿子的面对王秀丽在言语上有过任何撞击,在举动上不流露出任何不满的情绪,对王秀丽依旧温顺如初,使儿子感觉不到父母间的半点不和,在他的生活空间里依旧充满了家庭的温馨。
晚上,王斌的父亲上来坐了一会儿,询问了一下,就满脸忧郁起身走了。
丈夫得知王秀丽昨天进联社的事后,他很快就明白了一切。他叹口气,将王秀丽搂在怀中,像哄孩子似的说:“别伤心,进不进联社无所谓,在哪儿工作都一样,家里有我撑着,你尽管安心工作。”
“我不是伤心自己,而是伤心别人说我,就连你也那么看我。”王秀丽说。
“我相信你永远爱我!”丈夫喃喃道。
“那你为什么那么对待我?”
“其实我是太爱你了,我真怕有一天突然会失去你。”
“怕失去我,你应该对我倍加呵护才对,那样对我,不是更伤害我了吗?”
“这也许正是我们男人感情上存在的严重缺陷,当怀疑妻子有外遇时,就失去了应有的理智,不能冷静下来思考怎样用爱感化妻子,而是一味指责妻子,伤害妻子,最终使妻子彻底背叛自己。”丈夫说。“你就差点儿踏上这条不归路。”王秀丽含泪笑着说,她紧紧搂住了丈夫的脖子,心里在想,其实夫妻间沟通并不用过多的语言,只要两人真心相爱,迷雾迟早会散去,蓝天会重现。
王秀丽躺在丈夫的怀里,猛然间有了一种冲动,她白皙的脸上布满了红晕,眼里充满了渴望,搂着丈夫脖子的手臂不由自主地缩紧,丈夫低头吻住了她的双唇……
王秀丽和丈夫等儿子杨央醒后,给儿子穿衣服,哄儿子说带他到省城里买电脑。王斌来了,还给杨央带来了玩具。
王斌进门时咳嗽得很厉害,看上去他感冒得很严重。他说是接到母亲的电话后,骑摩托在天快黑时赶回来的。
“有什么急事,你妈打电话要你回来?”王秀丽问。“妈说,爸要跟她离婚。”王斌说。
“真是的,都60多的人了还离什么婚。”王秀丽让丈夫给儿子去找鞋。
“我也劝了,可爸听不进去,他说主意定了,如果再在家里待下去,怕活不出今年。”王斌咳嗽了几声说。
“你爸和你妈离了婚,他不在这个家到哪去?”王秀丽丈夫拎着儿子的旅游鞋进来说。
“他说他到老山掌买荒山栽树。”王斌说。
“这是何苦呢?”王秀丽叹口气。
“杨央的病怎么说,我听爸说,你们要带他到省城去检查?”王斌问。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唉!”王秀丽嘴上这么说,眼里却充满了忧郁。
“柳琴昨天让车撞了。”王斌说。
“谁撞的?”王秀丽惊问。
“范文。”王斌说。
王斌告诉王秀丽,昨天中午,范文开车去看柳琴,教柳琴学开车,之后把车停在一个小坡上,范文让柳琴到车后面去看转向灯亮不亮,柳琴就去看了,但柳琴刚走到轿车后面,轿车突然溜开了,柳琴惊叫一声倒在了地上。范文说手刹没拉紧。
“这人怎么这么大意。”王秀丽埋怨地说。
“我看他是有意的。”王斌心说,范文在抱柳琴上车的时刻,对闻讯赶出信用社大门的王斌笑了笑,王斌分明从范文的笑脸中看到了一种得意,那种得意只有作假成功的人才有。
柳琴并未伤着,只是觉得有些腰疼,她被范文抱起之前,想挣脱范文自己站起来,但却无力挣脱范文的手臂,柳琴看到王斌跑出信用社大门后,她下意识闭上了眼,装出失去知觉的样子,任范文把自己放进轿车,疾驰而去。
王斌望着疾驰而去的轿车,猛然感到了一种悲哀,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心灰意冷,他很奇怪地意识到柳琴这一去,将会从此掳走他心中的一线希望。范文对柳琴的用心良苦是王斌永远望尘莫及的。
“你该去医院里陪陪柳琴,这种时候她最需要你。”王秀丽对王斌说。
“我却感到自己去是多余的。”王斌叹口气说。
“李勇的父亲也死了,他今天要回去操办父亲的丧事。柳琴又住了院,你还得忙杨央的病,这些事儿怎就都凑到了一块儿呢,马主任又和公婆翻了脸,把孩子带到信用社,给奶奶送去吧,她又怕奶奶年纪大,照顾不了孩子,只好一边工作一边照顾孩子。眼看就要年底决算了。”王斌说着又咳嗽起来。他跑到卫生间吐了一口痰,痰里掺有几丝血。王斌没有在意,以为自己咳破了嗓子。
王斌出了卫生间,对王秀丽说要到电视台一趟,把一些欠贷钉子户的名字公布一下。
“这管用吗?”王秀丽问。
“试试看吧。”王斌说完就走了。
王斌走后,王秀丽突然改变了和丈夫陪儿子上省城的主意,她告诉丈夫她要回大青山。
丈夫明白王秀丽的心思,他知道大青山信用社现在更需要她。
丈夫没说什么,默默地拉着儿子向门外走去。
丈夫刚开了门,王秀丽又把丈夫叫了回来,低声对丈夫说:“我这一去,恐怕过了年底决算才能回来,儿子有什么意外,你别告诉我,我怕自己支撑不住,影响了工作。”
丈夫点点头,“你放心去吧,儿子有什么事,我等你回来再说。”
丈夫拉着儿子出门了,门外,儿子问丈夫:“妈妈为啥不陪我去?”丈夫回答:“妈妈还有很重要的工作,你要学会理解妈妈。”
“唔,我要从省城给妈妈买好吃的。”儿子甜甜地说。
王秀丽听了,止不住地往外涌着泪水,她在心里暗暗为儿子祈祷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