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炕烧得太热,热得让王秀丽难以入睡。
窑洞是新抹的,有股难闻的土腥味儿,地上老是有声音,好像有什么虫子在爬,四处很静,山风吹着树林,不时传来沙沙的响声,听起来有点恐怖。
外间睡着魏大娘,睡得很香,总是在轻轻地说着梦话。魏大娘是村里派来陪伴王秀丽的,还兼着帮王秀丽烧水、做饭。她是个孤独的老人,老伴到山外做工一去不返,魏大娘等啊等,一直等白了头发。儿子长大后当了兵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光荣牺牲了,王秀丽很同情这个老大娘,望着她那如霜的白发,王秀丽就想起了她苦命的奶奶和马云仙的奶奶。
王秀丽很奇怪,自己来老山掌后,如同回家的感觉。她走的那天,没让联社用车送,一大早就从家里神不知鬼不觉溜了出来,可她没想到陈明义在楼下已等了她一段时间。
路过老周的书摊时,王秀丽发现老周今天没来,她有点纳闷。
陈明义说:“你是为老周突然失踪而吃惊吧?”
王秀丽说:“你怎么知道的?”
陈明义狡黠地一笑:“你不要问我是怎知道的,但我知道老周带上他的书到了大青山。”
王秀丽说:“因为那里的人更需要读他的书是吗?”
陈明义点点头。
王秀丽问陈明义:“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去老山掌。”
陈明义说:“我晚上做了个梦,梦见你要去老山掌,早上起来,我就鬼使神差开车来了,没想到歪打正着。”
王秀丽一到老山掌,村里像提前过开了年,又点鞭炮,又吹唢呐,整整红火了一整天,直至深夜。
王秀丽白天很忙,很累,好像从来没有这么累过。学校临时办在一个老乡的两眼空窑洞里,天刚蒙蒙亮,学生们就来了,她就顾不上吃早饭开始讲课。“春天来了,草儿绿了,花儿红了……”清脆的童音惊飞了杨树枝上的喜鹊,惊醒了沉睡的大山,托起了金色的太阳。
王秀丽讲课的时候,下面的那一双双清亮如山泉的眼睛里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望,如久旱的禾苗。
课堂上,王秀丽不时把一些感人的信合故事讲给这些孩子们听,讲着讲着,王秀丽流泪了,孩子们也流泪了。
“谢谢你,王老师,欢迎你又回到老山掌,还代表那么多热心人为老山掌捐款盖学校!”很快,乡党委书记来了,还有电视台的记者。
王秀丽面对书记和摄像机却脸红了,她竟然语无伦次,讲不出一段完整的话来。
王秀丽伸手摸了摸炕,炕并不太热,那为什么老是睡不着呢?难道是想儿子了吗?可丈夫昨天刚发来短信,告诉她儿子很好,他很想她。
王秀丽回到老山掌后,村里演了一场电影,影幕挂在学校窑洞墙上,村主任在最好的位置上,给她摆了一张太师椅,那是村主任从家里搬来的。王秀丽坐在不太舒服的硬木椅上,居然兴致勃勃看完了。
电影是王秀丽早就听说过的那部武打片,以往她听见是武打片就扭头回去了,她不喜欢打打杀杀。看完电影后,她建议放映员带农业科教片,放映员说下次就带来。
没几天,马云仙给王秀丽打来了电话。电话里马云仙告诉王秀丽,她重返老山掌在全县信合系统震动很大,“三定”改革很顺利,没有一个职工因下岗而产生怨恨。不少在职的老同志纷纷写申请,要求内退或让贤。一批有能力的业务尖子脱颖而出,走上了信用社重要岗位,成为推动全县信合工作健康发展的主力军。联社不但给大青山信用社配备了微机,而且还给她分配去两个年轻人,是省金融学校毕业的高才生,素质明显高于马云仙这一代人。大青山信用社踏上了历史性的变革轨道。
最后,马云仙说王斌死了,遗体已经火化,追悼会在大青山举行,希望王秀丽务必赶回来参加王斌的追悼会。
“是追悼谁呀,老师?他肯定是个了不起的人,大人们说了不起的人才能开追悼会。”孩子们好奇地问。
“等老师回来给你们讲这个了不起的人的故事,好不好?”王秀丽说。
“好。”孩子们跑进了窑洞,很快响起了琅琅读书声。
“给孩子们讲王斌的事他们会不会理解呢?”王秀丽对自己说,但是她随即又否定了自己,“他们终有一天会理解的,因为,生活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