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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办班(3)

几天后,张志阳接到胡主席的电话,要来提前考察一下。

人逢喜事精神爽,这话一点儿不假。第二天一大早,张志阳起来后觉得心旷神怡,仿佛喝了一杯绝顶的毛尖一样。上班的路上他步履轻捷,见人就打招呼,人家问不问他都自觉不自觉地告诉人家:“今天上边要来人!”

另外,这件事还与闺女张玲儿有关。

昨天晚上,张玲儿出门的时候突然叫他张开嘴巴,把一片口香糖塞进了他嘴里,然后咯咯笑着走了。父女间的这种亲昵让张志阳久违了,当年在乡下生活的时候张玲儿就经常这样调皮地往他嘴里塞东西,一块糖果,一只花生,一片烧焦的馍片。张志阳的眼睛不由潮湿起来。可是自打上初中随他进了县城张玲儿一下子就变了,开始嫌弃他的拮据和无能。为了攒钱给张玲儿买MP3,黄三菊高血压昏倒过几次也不敢上县医院做检查,胡乱吃点药对付着。也就是昨天晚上,张玲儿突然从脖子里揪出一只崭新的MP3让他们看,说她一个同学送她的,接着宣布家里不用为她操心了,她的事她自己会解决的。还嘱咐妈一定要去县医院检查检查。黄三菊当时就抹开了眼泪,抽噎了好大一会儿。张玲儿的乖巧来得突然又可疑。在女儿面前,身为父亲的张志阳从来都是唯唯喏喏,好像欠了她什么似的,对女儿的这次转变自然也不敢深究。况且,往好处转变,总是让人欣慰的。也许女儿真的长大了。

不过,这次上边来人,如果能趁机把张玲儿的工作解决了,他们父女之间这种多年的倒置关系也许会好转一些。

到了县委大院门口,他走过门岗了又返回来对一个保安说:“今天上边要来了,到时候让他们直接进来!”

保安一头雾水地望着他:“老张,你的上边是哪一部分,我可从没见过!”

张志阳心里有点苦涩,自己的上边一次也没来过,保安都不知道是哪一部分的。他耐心解释一番,保安点点头:“行,他们来了我就指给他们你在哪号楼,再给你打个内线让你下来。”保安的善解人意如春风细雨,张志阳的心情又喜庆起来。他没有去自己的办公室而是直接上了常委楼,今天提前半个小时上班就是要在第一时间见到周部长,把接待工作夯实一遍。

周部长又在侍弄那盆吊兰,冲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坐,又说桌上有烟自己拿,手里的喷壶却没停下来。张志阳知道一会儿找周部长的人就会多起来,这里一热闹就没他说话的份了,所以赶紧拣重要的说了:“周部长,今天上边来人,您是分管领导,可得亲自陪客呀!”

周部长没有推诿,“昨天不是说好了,我来陪,你去招待所订个房间,到时候我签字。”张志阳一听心里很高兴,又问咱书记参加不参加?

周部长一愣:书记?客人算啥级别?

厅级。张志阳回答后巴巴地望着周部长,满眼期待。

周部长思考了一下说:按说书记该参加,只是……他抬头望了张志阳一眼,把下面要说的话跟吊兰上一截烂茎一起掐断了,突然改了口:我跟书记说说吧,争取让他参加。

张志阳再次激动起来,说我去等客人了,就退了出来。

那盆吊兰送给周部长后张志阳又养了一盆,这一盆吊兰也已经开始往外窜新枝了,要不了几年就会变成捆满辫子的漂亮的藏族姑娘。那盆吊兰刚送给周部长时,张志阳心里很不踏实,惟恐周部长慢待了吊兰。谁知周部长也是爱花如命,张志阳悄悄观察,见周部长的司机买来喷壶,又买来了小袋花肥,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下来。今天的张志阳可没心思侍弄吊兰,他一进办公室就有些心跳,胡主席他们从省城出来了没有,半路堵车没有。保安说客人来了要打内线通知他的,他便专心致志守在电话旁,一刻也不敢离开。中间上了一回厕所,在厕所里忽然听见电话响了,跟上回在家等广告一样,硬是没尿完就憋住跑了回来。等他跑进办公室,刚拿起电话却断了。张志阳好不懊恼,赶紧打到门岗,保安说客人还没来,他们没打电话。张志阳吓得再不敢离开半步,剩下的半泡尿也不去尿了,暂存在肚子里。

县委大院几乎每天都有挂着省城牌照和市里牌照的小车光临,这就是上边。有的是县委办公室直接接待的,有的是各部委接待的,组织部、统战部、纪检委、政法委……他们各自接待他们对口的上边。上边一来,他们就变得兴奋、紧张,一个个匆匆忙忙的,脚步比平时矫捷了许多。这些上边,大多是来检查或验收工作的,也有搞调研的。他们走后,县里的人事便会有小范围的变动,突然提上来的那几个人,不用猜,大家都知道他们去上边活动过了,跟上边有关系。上边说话是很管用的,张志阳对这一点深信不疑。今天的上边的是他的上边,他们来了,周部长要陪,周部长还要喊县委书记来陪,酒席上,让上边给自己说句话,张玲儿的工作不就解决了?张志阳想,如果让他选择,他一定选择书店,书店的效益最好了,职工年底的奖金和福利厚着哩。小马一直想去书店当经理,都没弄成。

十一点多钟,电话像沉睡了一冬的青蛙一样,四肢蹦达着叫起来。果然是上边来了。张志阳飞奔下楼,好几次差点跟人撞个满怀,到了一楼,还是把组织部一个干事手里刚打印的文件撞得满地翻飞,人家直冲他翻白眼。张志阳双手一合冲人家抱歉:“对不起,上边来人了!”这个干事一边拾掇散了一地的文件一边嘟哝:“上边,老张,你也有上边?”

一辆崭新的“帕沙特”像一个贵夫人一样停在楼下,张志阳大老远就冲车里下来的两个人伸出了手,嗓门大得吓人:“胡主席,来了?赵院长,你好!”张志阳这夸张的动作和声音招来不少目光,二楼还有几扇窗户打开了,有脑袋从里面探出来往下边看。张志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心说不光你们上边有人咱文联上边也有人支持呢!咱上边的车像个阔太太一样,也不孬呢!张志阳握住两位客人的手,久久不肯松开。见到胡主席,张志阳又想起了当年那篇《孙老大犁地》,与其说一篇小说改变了张志阳的命运,不如说是胡主席当年的慧眼识珠改变了他。张志阳一时间双眼潮湿,不能自已。胡主席也很激动,拍着张志阳的肩膀:“你这个孙老大,这些年是不是偷懒不拉犁了,也不见你再犁出一块好地来,呵!”张志阳一脸惭愧地说,学生辜负了老师的厚望。

午饭安排在县委招待所,周部长作陪。招待所的雅间也是分三六九等的,上好的雅间里面桌子又大又圆,墙上挂的是名人字画,服务小姐专门挑长得喜人小嘴又巧的女孩;普通房间的桌子小了一号,墙上挂的是工艺品,服务小姐也相对次一些。一进门,看见迎面墙上挂的麦秸画和粗胖的服务员,张志阳心里就凉了一半。果真,菜一般,酒水也很一般,之前张志阳还一直以为周部长会安排茅台、五粮液,最差也是剑南春,谁知却是本县生产的一种酒。张志阳问县委书记来不来?周部长回答他书记去市里开会了,并向胡主席他们作了解释。谁知中间上卫生间,张志阳却明明看见书记在洗手间的镜子前整理头发。接下来周部长劝酒的时候,胡主席说只喝一杯,任周部长说得天花乱坠,第二杯却怎么也劝不下去。周部长的脸色有了细微变化,吃完饭推说下午还有个会,让张志阳陪客人上山去转转。

张志阳心里弄得疙疙瘩瘩的,饭桌上也不敢提闺女的事,一起到了山上,才给胡主席他们说了。赵院长笑他:说也白说,你以为他们会买作协的账?这年头,受益于作协的事不多,受趣于作协还差不多。胡主席也笑张志阳这么想幼稚,又安慰他:“无欲则刚嘛!”张志阳点点头,心说就是,不求他们腰杆不就直起来了。又一想,张玲儿虽然闲着,不是也挺快乐嘛。拥有健康和快乐,不是她的幸福吗?心上的痂锁解开了,张志阳顿觉轻松不少,他提出要给胡主席他们唱段地方戏。他唱完,胡主席应了他一段。赵院长呢,就对着空旷旷的山谷吼了一首崔健的《一无所有》,由于爆发力太强,惊得山鸟扑愣愣乱飞。

仨人尽兴而归,晚上胡主席一改中午的态度,仨人喝了不少酒,都有些醉态。胡主席搂着张志阳的肩头问他:县里有没有漂亮女作者?张志阳有些发愣,旋即懂了,胡主席想那个,嗨,自古文人多风流嘛!他就问服务员,县里最好的洗浴中心是哪家?人家告诉他是醉鸳鸯。赵院长开车,三人开到醉鸳鸯,果真洗得舒服。胡主席感叹:都赶上省城的水平啦!又摇摇头,可惜、可惜……正感叹着,门一开呼呼啦啦进来三个穿超短裙和吊带背心的女孩,一个个光彩照人,芳香四溢。三个女孩一人身上猫一个,第一句话就是:哥看我行不行?胡主席扑哧笑了:把爷爷叫成哥,你们是不是喜欢沾别人的光呀?

三个女孩是搞特殊服务的,提出让他们再去开两个房间。胡主席拒绝了她们,好言劝走了她们。张志阳不解:你不是想那个……赵院长见张志阳理解错了胡主席的意思,就笑他:胡主席可没那么低级趣味,胡主席喜欢红袖添香,更喜欢乡下的阳春白雪。胡主席在床上喷云吐雾,打断赵院长的话:别美化我了,不是我不想,不想女人我的艺术生命早枯结了。是碰不见让我动心的,杨振宁八十二了还梅开二度,我有他老吗?哈哈哈……

赵院长继续阐述胡主席的意思:你们这有没有茶楼?

张志阳说北方人不兴喝茶,县里好像开过一家,叫什么“静心茶楼”,谁知挂羊头卖狗肉,里面居然还安排有小姐。赵院长笑笑,卖狗肉还不错,比卖死猪肉强。有没有歌舞厅,有大厅的那种,胡主席喜欢蹦的,喜欢年轻的音乐。又关照张志阳不用结账,说他们带着钱呢。张志阳脖子一拧,很不满地说:看不起我咋的?说着拍了拍腰包,带他们去寻舞厅。

又是全县最好的一家,胡主席坚持不开单间,说他不喜欢那种颓废的氛围,他说歌舞厅的单间有一种速朽的味道。他就喜欢大厅的这种开朗和灰灰沙沙,略带点暧昧的灰灰沙沙。张志阳提出找两个舞伴,胡主席没再反对。当领班带着两个袅袅婷婷的女孩穿过扭摆的人群朝他们走来时,张志阳赶紧走开了。他想给胡主席他们创造更轻松的空间,怕自己在跟前他们放不开。

舞厅里灯光扑朔迷离,人影绰绰。张志阳坐在角落里,见一个个跳舞的人抽风般甩头发或痛苦不堪扭摆着身体,心里感慨万分:现代人呵,现代人呵。大厅的座位是不固定的,张志阳身旁的座位上走个穿红的来个带绿的,不断换人。这时,又有一对男女从包间出来,挨着张志阳坐下来。尽管灯光灰灰沙沙,张志阳还是看清了那个男的是个中年人,还留了个大奔头。女的穿得很露,张志阳赶紧扭过头去,但两个人的对话他却听得一清二楚。那个女孩问了一堆问题,先问大奔头是多大的官,又问大奔头跟县里哪个头头熟识……张志阳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这声音怎么这么熟?他悄悄扭过头去,终于看清了这个穿着吊带背心一身玲珑的女孩,他的头一下子大了。

张志阳冲上去,一把推开大奔头,照那个女孩就是两巴掌。清脆的巴掌声招来了不少目光,保安围了过来,舞厅的灯也刷一下亮起来。惨白的灯光下,张玲儿委曲地捂着发烫的脸颊,双眼蓄满了泪水。张志阳的头更大了,这灯光一亮,他的脸丢得更大了。他又要打,张玲儿躲开了,并且恢复了平时的霸气:“你凭啥打我?”

“你丢人现眼,我不打你打谁?”张志阳的手有些发抖,声音也在打颤。

“丢人?你给我找不了工作,还不让我自己解决?”

“你没有工作,也没短你花钱呵!”

“我来这儿不是为了钱,是想碰见一个大官,跟宋丽丽一样……”张玲儿也不嫌人多丢人,心里想啥就往外倒啥。她说的宋丽丽全县人都知道,一个私立幼儿园的教师,跳舞时认识了县里分管组织的副书记,工作先安排到交通局,嫌不好又转到了财政局。张玲儿在效仿宋丽丽,怪不得刚才那么细致地询问大奔头。张志阳血往上涌,两眼冒火,声音抖得成了一堆碎片:“你,你,让我……”话没说完,两眼一翻,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第二天,张志阳在舞厅被女儿气死的消息传遍了县委大院。理论科的小马很气愤,找到周部长,要求把张玲儿的工作安排了。小马说,要是早安排了张玲儿的工作,她也不会去效仿臭名昭著的宋丽丽,恩师张志阳也不至于被生生气死。周部长也很惭愧,马上召开部长办公会,专题研究张玲儿的工作问题,大家一致同意把张玲儿安排到新华书店。接着又研究张志阳的治丧事宜。小马等不得了,就去大街买了一只鲜花花圈,哽咽着去给恩师吊唁。

半路上碰见一个熟人,说张志阳根本没那个,正在医院输液呢。小马把花圈踩了个稀巴烂,“哪个鬼孙乱传的消息,我要真去了,不是咒恩师吗?”

过了两天,宣传部研究张玲儿工作的事传到了张志阳家里。媳妇和张玲儿很是兴奋,催他去宣传部问问。张志阳听了这个消息,身上的病一下子没了,就去了一趟宣传部。进了部长办公室,见周部长又在拾掇那盆吊兰。张志阳心里很激动,朗朗地说:周部长我又养了一盆,等长丰满了给您送到家里。周部长低头浇花,只哼哈了一声。张志阳也不想绕弯,就开门见山地问:“我闺女的工作定了?”周部长抬眼看了他一眼,说还要考虑考虑,目前是有几个岗位,如果论资格还轮不上张玲儿。张志阳一愣,急巴巴地问:“不是研究过了?”周部长还是不紧不慢的样子,研究是研究了,那是特殊情况下的特殊决定,现在你的病好了就不能生效了,要不,就是欺骗组织。再说,张玲儿只是个职业中专毕业……张志阳仿佛当头一棒,他知道,随着他的康复,张玲儿的工作又将遥遥无期了。

回到家,张志阳一头扎进被窝里,一言不发。张玲儿很着急,就给小马打电话询问。结果张玲儿犹如当头浇了一盆冷水,眼睛愣愣地盯着地面好长时间不说话,最后话筒从她手里慢慢滑落,掉在沙发上。这时,张志阳和黄三菊都听见了张玲儿的嘟哝:“还不如死了的好。”

媳妇一愣。张志阳也一愣,却没恼,长长叹了一口气,说:“真不如死了的好。”说过之后就有大滴大滴的泪落下来,叭哒叭哒掉在枕头上。

家里的气氛陡然阴沉起来,张志阳两口躺在床上长吁短叹,张玲儿一整天盯着地面,一声不吭。中午饭,没人吃也没人做。眼看着一下午又过去了,三个人还是这样呆痴着。屋子里渐渐暗淡下来,宋小华就是在这个时候推门而入的。她的到来,使这个家庭的沉闷减缓了许多。

尽管宋小华已经知道了他们家的情况,可她一进门,看到这个场面,还是吃了一惊。她一下子想到了自己当初的情景,不也是这样嘛。她的责任感马上来了,她要尽其所能医治这个家庭的创伤。她放下手里的水果和两箱饮料,来到张志阳床前,她握住张志阳的手,“张老师,我一直都很崇拜您,我觉得您没有伟岸的身躯,却有坚强的意志。您就是一粒响当当的铜豌豆,风吹不动,锤打不扁……您怎么能被这点小事打倒了呢?”

回答她的,是一声接一声的长吁短叹。

宋小华不灰心,又来劝张玲儿:“玲儿,你做了错事爸妈也没责怪你,你年龄小,不知道大人的苦处。为你的工作,你爸一直很内疚,觉得对不住你。你也总在责怪你爸没有成色,玲儿,你想过没有,在咱这个县城,别说你个中专生,就是大专本科,有几个能进事业行政单位的?有去的,可你看看他们的娘老子是谁?都是当官的,而且还得有权有势。要么就是有钱,拿钱铺一条路。这只是少数人,大部分人,得靠自己的努力去生存。只要有双手,还怕没饭吃?”张玲儿被说动了心,“阿姨,我去舞厅,就是想自己解决……”

宋小华苦笑一下,“你太幼稚了,你以为当官的会平白无故给你解决工作?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有无缘无故的馅饼掉下来吗?什么都不要说了,你要是不嫌弃,去阿姨的音美班工作吧,我正缺一个帮手呢,工资保证不会比你爸的工资低。愿意不愿意?”

张玲儿一下子精神起来,拽住宋小华的手,“阿姨,我爸的工资是1100,你能给我开多少?”

“多少?基本工资就这个数,看咱收的学生多少,效益如何,然后再确定你的奖金。”

“那就是说,我有可能领个一千四五?”宋小华点点头,张玲儿高兴得又蹦又跳,“两个月下来,我就能买一辆电动车了。喔,喔!”

不知什么时候,张志阳和黄三菊都从床上坐了起来。望着欢呼雀跃的张玲儿,两个人流下了欢喜的眼泪。

终于到了开课的日子,三十四名学员端坐教室,宋小华自荐做接待工作,比做自己的事还尽心,提前就把空调打开了。她还买了几束鲜花,胡主席他们发言的时候,让张玲儿献上去。宋小华张罗着,还时不时用多情的目光瞅张志阳一眼。吓得张志阳赶紧把目光挪到一边。宋小华还是个小孩子脾气,向张志阳放电也不知道躲避张玲儿。有一次,张玲儿偷偷问张志阳:“爸,你行啊,宋阿姨这么漂亮的都做了你的粉丝。老实说,你们俩是不是瞒着我妈……”

结果把张志阳吓得再不敢跟宋小华单独接触了。

张志阳去请周部长,本来已经说好了,周部长却借口有其他会议推了。谁知市里一位副书记是胡主席的学生,听话胡主席要来早早就去省道上迎接,市电视台、报社都出动了。9点钟刚过,一干人拥着胡主席他们浩浩荡荡开进了文化馆。一听说副书记来了,周部长又屁颠屁颠跑来,还当着众人的面训张志阳和华馆长:“这么重要的活动也不通知我!”弄得张志阳和华馆长张了几回嘴,却不敢说出真情来。开学典礼如期进行。

仪式的最后一项是赠书,胡主席赵院长几个都带来了自己的著作,签名赠书。学员们围着他们,一边接受赠书,一边提出各种问题。还有不少人端着相机争抢着跟胡主席他们合影,反而把那位副书记和周部长冷落在一边。张志阳躲在一个角落里,一杯接一杯喝着张玲儿端上来的矿泉水。他觉得这场面就像回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自己刚刚迷恋文学那阵子,那时侯他经常骑着自行车往返一百多里,去地区听讲座,去得迟了,别说座位,连教室都进不去,只能在门口或窗户下听讲。想着想着,张志阳双眼渐渐模糊起来。

胡主席他们吃过午饭就走了。张志阳本来要留他们上山玩几天,胡主席说我们咋好意思花费你的钱?不给你增加负担了!接着赵院长和张志阳又核对了一下讲课老师的名单,说文学院的小车专门接送讲课教师,每天来每天回去,不给你们增加任何负担,说罢一行人就去了。

下午是学员见面会。自我介绍,交换作品,自由活动。不想却出了一件不愉快的事,王之双和华馆长干了一架。华馆长听说王之双是他当过乡长那个乡的,就把王之双约到办公室喝水闲聊。自然免不了让王之双评赏他的画,还跟王之双讲了一通“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一类的理论,最后指着曾被张志阳夸成大唐遗风的那幅《太行秋色》问王之双:“小王,你觉得我这幅画咋样?”

王之双左瞅瞅右瞅瞅,最后很不好意思地开了口:“我咋看咋像个麦秸垛!就是颜色还不够黄,垛顶封得不够平,麦秸垛封顶可是个技术活,一般人干不了。”

华馆长一听就恼了,骂王之双瞎了一双狗眼,竟把大唐遗风的艺术品看成麦秸垛,真他娘草包农民一个。王之双不堪受骂,说:“我爹娘生我养我,我四十多岁的人了还给爹娘挣骂?”华馆长继续骂他。王之双一双牛眼瞪了起来,他点着华馆长的鼻子问:“你再骂一句?”华馆长不屑,说我骂你十句又咋的?说着还真的又骂了一句,“他娘的草包农民!”王之双呼一下就扑了过去。俩人由口角到动手着实干了一架,别看华馆长个子大却是个绣花枕头,根本不是王之双的对手,最后被王之双压在身下动弹不得。王之双火气很大,压着华馆长不让起来,非要他承认骂人不对。华馆长承认过骂人不对,王之双又让他承认画的是麦秸垛。华馆长宁死不屈,说你枪毙了我也是《太行秋色》,伟大的艺术和真理不会向你的淫威低头!

张志阳赶到才把华馆长解救出来,华馆长和王之双弄得全身上下都是灰土。张志阳把王之双训了一顿,要他向华馆长认错。王之双犟着头说自己没错,他画的就是麦秸垛,颜色还弄错了该是纯黄色不该是青色,亏他还在乡里当过乡长,连麦秸垛都画不像……弄得张志阳哭笑不得。张志阳知道都是自己的错,那天不该胡捧华馆长,说什么大唐遗风。心里过意不去,于是晚上就喊了几个主要作者作陪,设宴请华馆长。

地点定在“老杨烩面”。一进酒店,好几个作者都抢着声明,这顿酒席他们负责结帐。老杨说你们都别争了,张文联今天下午提前把钱给了。大家不解地望着张志阳。这时正给大家倒水的小娟接上话,“不是现钱,是拿废报纸顶的,我领人去拿的。”张志阳冲大家抱抱拳,“不好意思,县文联没有经费,我只有——”大家听了,一边感动,一边唏嘘。

文人相聚,几杯薄酒入肚,加上白天的热闹场面,便有些兴奋了。一个诗歌作者感慨: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好久没有这样痛快了。大家接上说,这还不全是张老师的功劳?张志阳有些不好意思,就接上说这全是华馆长的功劳,没有华馆长的大力支持,我们的愿望只能是一腔空想。华馆长听了很高兴,把自己的长发使劲甩了甩,拿起酒瓶,要挨个跟大家碰杯。轮到王之双,华馆长主动伸出手,要和王之双握手言好。还说艺术上的分歧不影响同志之间的团结,咱们应该碰三杯。王之双有些脸红,端起杯,先罚了自己三杯。

喝到一定程度,大家的言语渐渐放肆起来,议论起某个女作者的屁股太大像个石磨……这个话题一开头,就彻底放松了。华馆长彻底没了架子,提议每人出一个节目活跃活跃气氛,唱歌、说笑话、作诗都行。大家嗷一声表示同意,还说让张志阳先来,张志阳不好推迟就来了一段豫剧清唱。轮到王之双,王之双醉眼朦胧地问华馆长:啥节目都不会咋办?华馆长说罚酒三杯。王之双打了一个很响亮很光彩的酒嗝,又问:喝不下咋办?华馆长思考片刻,说学三声驴叫也行。王之双嚯地站起来,当真学了三声驴叫,脖子一伸一伸地,还把双手支在头上当驴耳朵。一桌人笑得前仰后合,在一边服务的小娟把手里的茶壶都扔了。

笑得最凶的还是张志阳,泪都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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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致命病毒之后,两位科学家有了惊天的发现,他们发明的八枚奇异的戒指流落世间!一场可怕的噩梦正向人类袭来,有着戒指奇异能力的异能者接连出现,可是一张阴谋的大网正在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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