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话说“冬至大如年”，人类社会是如此，森林百兽也是如此。因为冬至预示着收获的秋天过去了，严寒的冬天即将来临，对森林的飞禽走兽来说，一年最难熬的日子为期不远了，像熊瞎子已开始做冬眠准备了。每年这个时候，百兽之王老虎就会召集一次森林大聚会，凡通知到的，必须出席。谁不出席，就等于是蔑视百兽之王的权威，那你就难逃被吃掉的命运。但总有一些动物想方设法逃避这次活动，宁可不过这个节。为何？因为说穿了，所谓的冬至节其实就是老虎借个名头饱餐一顿而已。
譬如去年冬至节，老虎先表扬大象在大地震后，用鼻子搬开了交通要道上倒下的大树，保证了森林的畅通，向大象颁发了“大力士”勋章；又表扬了狐狸聪明绝顶，让猎人屡屡上当，真是大快兽心，颁发“赛诸葛”勋章……
这后，虎大王脸色一变，开始批评了，它的第一个目标是梅花鹿。老虎很严厉地问梅花鹿：“你知罪吗？”
梅花鹿一脸茫然地答道：“我有什么罪，我怎么会有罪？我向来安安分分，怎么可能犯罪呢？”
“不许狡辩！”老虎大喝一声。这一声断喝，把有些胆小的动物都吓得尿裤子了，老虎要的就是这效果。
老虎对受了表扬的狐狸说：“你来告诉他吧”。
狐狸干咳了两声说：“据有些兽来汇报，你们梅花鹿家族把鹿茸、鹿血、鹿鞭提供给人类，让他们壮阳滋阴，让那些有权的有钱的养小蜜、包二奶，或者嫖娼、偷情，败坏了社会风气，助长了腐败……”
老虎打断了狐狸的话，拉下了脸问：“梅花鹿这行为，该当何罪？”
狐狸心领神会，马上接口说：“按森林法规条例，判死刑，立即执行！”
梅花鹿一听，大喊：“冤枉啊！我们是受害者，你们有没有搞错？”
老虎依然很严肃地说：“我们森林世界是个很民主的社会，是个讲法制的社会，好，现在开始表决，同意判梅花鹿有罪的请举手。”
所有的动物都心知肚明，这不过是老虎要吃梅花鹿的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已，但迫于老虎的淫威，谁敢说真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被迫无奈地一个个举起了手。
唯有驯鹿没有举手，表示弃权。因为他清楚，梅花鹿有罪，就等于驯鹿有罪，第二个轮到判死刑的就是他了。
老虎很大度地说：“驯鹿跟大家唱反调，这是不和谐的表现，姑且宽容他一次，但现在得少数服从多数，我宣布梅花鹿罪名成立。”
“我抗议！我强烈抗议！！”只是梅花鹿的抗议声淹没在百兽的庆幸声中，因为其他动物知道自己算是逃过一劫了。
老虎很满意现场的气氛，他换了副笑脸说：“长话短说，为了不耽误大家过节，各位该干嘛就干嘛。”接着，老虎又对梅花鹿说：“我很民主的，你挑一种死法吧。是淹死还是砸死还是吊死还是毒死？你自己挑。”
梅花鹿气得不知说什么好。
老虎又说：“不要害怕，想说啥就说啥！”
梅花鹿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反倒镇定了，大骂老虎是伪君子。
老虎用颇同情的口吻说：“你骂有用吗？倒不如客客气气，我给你吃一顿丰盛的最后的晚餐，最后我来执行，一口咬死，你也减少痛苦，我也省事。”
今年的冬至节，老虎照例又把众动物召集起来。这次，老虎表扬了袋鼠与秃鹫，说袋鼠为动物争了光，说秃鹫清理腐尸有功，最后由豺狗宣布：
驯鹿为罪犯，理由几乎与去年相同，早有防备的驯鹿一听宣判，撒蹄就跑，一刹那间，就跑得无影无踪。
老虎恼羞成怒，气愤地说：“好你个驯鹿，竟敢藐视法律，企图逃避制裁，是可忍，孰不可忍！”老虎就当即发布口谕通缉驯鹿，凡发现驯鹿踪迹必须立时报告，窝藏者同罪。
几乎所有的动物都噤声，敢怒而不敢言。谁知此时向来小兔儿乖乖的兔子说：“驯鹿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说他是罪犯，我想不通。”
嗨嗨，什么时候裤子破了，露出了你来。老虎刚想发火，又一想，压下火头，说：“我们是讲民主的，你是极少数派，保留意见吧。”
事后，猪獾问兔子：“你吃了豹子胆，竟敢顶撞虎大王，不怕他吃了你。”
兔子狡黠一笑说：“不会，一只兔子还不够老虎塞牙缝的，他犯不着与兔子较劲，这叫嫌腥气。”猪獾似乎明白了什么，愈发小心谨慎了。
老虎的美餐眼看落空了，他灵机一动说：“现在开始评最差，最差的必须惩罚。”
所有的飞禽走兽都听出了言外之意，所谓惩罚无疑就是被老虎吃掉，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打起了各自的小九九，不敢轻易表态，更不想惹火烧身。
2011年5月7日写于太仓先飞斋；
原载《小说界》2013年1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