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胖在潇湘市的“农民街”上分了两个门面地建“吊脚楼”。这件事使盘家寨的许多人家欣喜若狂,可胖胖却忧喜各半。说喜,胖胖乐得日夜睡不着觉。自那年胖胖在圩场上给女人递纸条闹成笑话后,盘家寨乡许多人把胖胖看成是“醒气拐”,媒婆都不敢上胖胖家替他牵线搭桥说女人。尽管近几年胖胖家经济条件有所好转,胖胖还是人一个,卵一条。说忧,胖胖家拿不出钱买门面和修房,这件事对胖胖只是狗咬猪尿泡,空喜欢。
胖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一个有七情六欲、无病无灾的健康男人。他夜夜都想女人,想女人想得夜不能寐。睡不着觉时,他就端起瓷碗喝娘酿的红薯酒。可是,抽刀断水水更流,借酒消愁愁更愁。他虽然把自己灌得半醉,还是异常苦闷,还是没得眼闭睡不着觉。在酒精的驱使下,胖胖就披件衣服跑到山里,坐在草地上自己唱歌自己听:
“妹妹家住河对坡,
喂条黄狗凶不过,
情哥去了用手摸,
狗儿也懂爱情哥。
黄狗养在河对坡,
一双眼儿好可恶。
富哥进屋把尾摆,
我蹬门坎咬裤脚。”
歌词凄惨。胖胖唱到这儿,他流泪了。歌声感染了山林小溪,树儿枝不摆,叶不动;溪水静静地流,它不再发出哗哗的响声。
胖胖分到门面地后的那天深夜,他又到了昔日常唱歌的地方,双手支撑着脑壳,默默地想起了心事。买门面地的钱他拿不出,建房的钱他更出不起。自己守在屋里种包谷红薯,累死累活难赚几个钱。外出打工,他既不是木匠,也不是砌工,基建工地的事他做不了。爹走得早,娘又病得体子弱。两个弟弟都出外招了郎,家里这副重担子是他一个人独自挑着。他要“打点”娘,抽不出身外出打工赚钱。现在要这么多钱买地造屋,真是比上天还难。“爹哟,要是你在世,我就不作难了啊!”胖胖在心里默默地呼喊着爹佬子。
是的,人生在世,宁做别人的儿子莫做别人的老子。倘若胖胖的爹在世,胖胖就会要好得多。胖胖的爹是个武高武大的汉子,身材魁伟,两臂肌肉鼓鼓。昔日,他在生产队做事舍得出力气,从不偷懒。阳明山的山山岭岭盛产松膏,国营林场的工人从成材高大的松树上用削刀在树身上割出一个长五厘米左右的口子,把楠竹心打通,将竹筒口削尖,再把竹筒绑在松树的割膏处,松树汁会顺着竹筒尖流进竹筒里,二、三个月后,割松香人再把松香收回场里。因为交通不便,场里再雇人把松香膏挑到城里交货。盘家寨村与林场签订了人工挑松香的合同。队里规定去挑松香的桃夫除在队里记一个全劳力的工分外,队里还每天补贴6角钱的工资。胖胖的爹高兴地揽了这件事,做了苦挑夫。胖胖的爹一年360天行走在桃松香的山区小道上,他挑的担子比别的挑夫挑得重,每担足有一百五、六十斤。他从没叫过苦和累,风雨雪霜天也没歇过脚。一次,胖胖的爹发烧到38度多,他也要坚持去场里挑脚,胖胖的娘不同意爹去。爹笑了笑说:“我体子强,做这点事,用这点力不费劲,俗话讲:‘井水舀不干,力气用不尽。’小病小灾难不到我,再说,三个仔大了要娶婆娘,不赚点钱讨不回三个媳妇呀!”胖胖的爹拖着病体子上了路。往日,100多斤的担子在胖胖爹的肩上轻悠悠,这天,他挑的担子像俩座大山似的沉甸甸。他走一步歇三步,日头快落岭时,胖胖的爹还没把松香挑下山。爹急了,他顾不得两脚沉重无力,顾不得自己浑身虚汗直冒,像一个喝醉酒的人挑着担子摇摇晃晃一步一步地挪动着,下坡时,他眼冒金星,脚一闪跌倒在坡下,滚下了离坡十多米的崖下……
胖胖的爹走了,爹挣钱为三个儿子娶媳妇的愿望像肥皂泡似的消失了,胖胖讨女人过日子的心也死了。如今,潇湘市“农民街”上分给胖胖两个门面地,在胖胖的心中又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花。胖胖在心中自我安慰说,自己有的是蛮力气,自己肩上能挑百十斤担子,双手有使不尽的劲。自己也要像爹那样进城当挑夫,何愁找不到事做,何愁赚不到钱。天长日久,滴水成河,自己攒足了钱就能在街上起座“吊脚楼”。自己虽然是30多岁人,讨个半路嫂会绰绰有余。时来运转,说不定自己还能找回个黄花女。
第二天清早,胖胖麻利地将家里的水缸挑满水,去村碾米房把一担谷碾成米。他向娘交待了一些家务事,安排好娘的生活,挑起一担空箩筐向潇湘市走去。
胖胖进城时天已是黄昏,大街上华灯初亮,大小楼房五彩缤飞的霓虹灯都亮了起来。那时亮时灭的灯光把胖胖逗得开怀大笑。胖胖边看边想,城里比山里好呀,城里的日头夜晚都不困觉,搞得城里日夜不分。胖胖看见街上的女人穿着漂亮的衣服,心里不服气地骂道:狗日的城里人会穿哩!那漂漂亮亮的衣服老子平日见都没见过。城里的女人都是狐狸精。胖胖看见城里花花绿绿的世界,乐得手舞足蹈,喜欢得发了癫,肩上挑的那担空箩筐也左右摆动着。忽然,那晃动的一只箩筐撞到了一位老人的身上,老人不高兴地指责着胖胖说:“你走路也没个正经,东摇西摆地乱走乱撞,箩筐都撞到我身上了。”老人的指责使胖胖收住了头脑的胡思乱想,他恨自己喜欢得过了头。自己是到城里寻事做赚钱的,怎么能把这么一件大事都忘掉呢?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老人家,对不起你啰!我是第一次到街上来,走路没注意,你大人莫记小人过,我给你赔礼了!”老人见胖胖还懂礼貌,也笑了笑。胖胖又问老人说:“老人家,我到街上是找事做的,你家里有什么东西要挑,我帮你挑,挑担的钱随你给。”老人见胖胖这副憨厚相,就摇了摇脑壳说:“街上搬东西不要箩筐挑,用板车拖。找事做的都在前面街口等事做,你明天去前面那个街口等人喊你做事。”
胖胖按照老人的指点走到了前面的街口。街口是一块还没开发的空地坪。这儿搭了几个四面通风的临时棚子。胖胖捡了点稻草垫在地上,一屁股坐下,等待城里人来叫他挑担做事。此时正是夜晚8点钟,沿街走动的人大多数是饭后散步的。胖胖见没人叫他去做事,主动迎上去向行人要不要他挑东西。行人见胖胖这个楞劲,以为胖胖是个癫子,像躲麻疯病似的急忙逃离。胖胖恼气地想道,城里人真是架子大,连话都不愿与自己讲,真是钱多气粗气煞人。他只好悻悻地又返回原地坐了下来。
胖胖坐下后不久,他那肚子突然像“麻拐”似的咕咕地叫了起来。这时,胖胖感觉肚子饿了。他忙从箩筐中取出用芋豆叶包的麦子粑粑啃了起来。麦子粑粑是用茶油煎的,虽然冷后干硬,但胖胖吃得香甜可口。五个麦子粑粑吞下肚后,胖胖刹那感觉到口干舌焦,他决定去找点水喝。他挑着空箩筐在周围转了一圈,这儿既没有水井,也没有塘水可饮。胖胖心想道,自己在山里若是渴了,那清清的黄溪河水整我喝,自己会像一条黄牛似的把嘴伸进河里喝个痛快。城里连水都没有喝,好个屌?!
胖胖的嘴越来越干,舌越来越焦,他的嘴内像有一把火在燃烧。他返身向街上走去,见一家饮食店的门还开着,他便进去讨水喝。这是一家快餐店,店子还没打烊。老板娘见胖胖一身是灰,脏里脏气,怕胖胖的手把自己店中的饮水机弄脏了,忙拿出一只一次性的塑料杯子,倒了一杯水放在餐桌上。胖胖一口把水喝干后,又想去倒水。老板娘急忙一把抢过杯子,替他又倒了一杯水,将杯子咚地放在桌子上。她在心里骂胖胖道:“你又不是一条牛,喝水也要把那百叶肚喝满。”
喝完水后,胖胖又回到了街口那块空地上。此时,他的头脑兴奋异常。他被高楼大厦的七彩霓虹灯所吸引,被街上的俊男倩女所吸引。他坐在稻草上美美地想道,街上的夜晚硬是比山里闹热。街上的女人也比山里多,在城里找个婆娘要比山里容易得多。村里分给胖胖在潇湘市“农民街”上的两个门面地他虽然没见过,但他的脑海此时浮现出自己将修的“吊脚楼”房。那座“吊脚楼”建在潇水河边,底层粗大的杉树托起四层楼房。楼房的木地板光光滑滑,一年四季渗出杉树的香味。媒婆四婶领着一个又一个女人走进自己的“吊脚楼”。胖胖神气地像皇帝选婆娘一样,用手托起一个个女人的下巴看。那些女人都乐意让胖胖托着自己的下巴凭意挑选,不再骂胖胖是“疯子”、“流氓”……
胖胖越想越高兴,忽然他觉得手痒脚痛。他顺手向手痒脚痛拍去,手掌上出现了几个血点点,“妈的,这儿什么都好,就是蚊子太多。”胖胖恨恨地骂后,还决定抓住还没做事的空闲时间,好好游一游街,顺便再问问行路人,有不有事给他做。
胖胖挑着空担子满街转游起来。他不时问街上的行人要不要他挑东西。街上的人都没答理他。胖胖游了两个多小时后,街上的行人稀小了。胖胖这才想起街上的行人都回屋睡觉去了。“我到什么地方去睡呢?”想起睡觉这件事,胖胖记起了娘对自己的嘱咐。胖胖临走前,娘关怀地对他说:“胖胖,你进城后先租间房子住下,再去找事做。”娘说完这句话后,塞给了胖胖50元钱。胖胖抬起用眼睛寻找着自己想租的房子,看有没有像山里那样的吊脚楼可租。胖胖见对面一座高楼的大门敞开着,就决定去到对面楼房内向人打听一下什么地方有房子租。
胖胖挑着空担子向对面高楼走去。这座楼是一座五星级的宾馆,宾馆的大门装着霓虹光,五彩灯光时亮时灭,像天上的星星似的不断地眨着眼;门口大花盆栽着两棵迎宾松,门口的两排还摆满了许多盆栽的鲜花;大厅里面装饰堂煌。看见这豪华的堂屋,胖胖美滋滋地想道,在这儿租间房子住,睡在这儿胜似如神仙。莫说天天睡,就在这儿躺一晚,死了也甘心。胖胖刚想抬起脚迈步进屋,一个严厉的声音在胖胖的耳中响起:“不准进来!”
胖胖顺着声音望去,看见一个身穿黑色制服的人站在宾馆门口,他的身子直直地站立着。拿着一根半米长的烧火棍正严厉地训斥着自己。胖胖恼火地想道,这屋是你的吗,这屋就算是你的,我进去坐一下,问个讯又有什么错?我们山里人的屋哪天不是白天黑夜敞开的。任何人都能进屋讨水喝,进屋去透气歇凉。我们山里人会端櫈给你坐,会倒茶倒水给你喝,会卷旱烟叶子给你抽。城里人真是“礼性”差,你不要我进去,我偏要进去。想到这儿,胖胖与宾馆的保安赌起气来,他又抬起脚向室内走去。
“不准进来!”保安的声音更严厉了。
“为什么不准我进来?”
“这是宾馆,是给客人睡觉的地方。”
“我正要找房睡觉。”
保安听了胖胖的话,心里冷笑起来。不看吃的看穿的,瞧你这副穿相,是一副地地道道的农民牯子寒酸相,你就是把自己卖了,也付不起一夜的房宿线。他嘴角挂着冷气嘲笑说:“你睡得起吗?”
胖胖拍了拍口袋中50元钱心想道,租个房最多一月20元钱吧。于是,他也神气地问:“要多少钱?”
保安听见胖胖这种自信、神气的口气,心里吃了一惊。他看了看胖胖筐中的一个扎紧的蛇皮袋,想起了昨天有人给他讲的一件事。有个乡里人发了锰财。他却不晓得把钱存进当地银行,自己再回家乡的银行取钱。他把一扎扎十元的人民币放进了一个蛇皮袋。20万元的人民币足足塞满了一袋子。他上了火车后就把这个蛇皮袋随手甩在自己的座位底下,然后呼呼大睡。下站后,他提着蛇皮袋平平安安地归了家。保安又望了望胖胖箩筐中那只蛇皮袋,心里想道,这年头世上古里八怪的事多得很。这个农民牯子是不是也像那个发锰财的人那样有钱,“乌龟有肉长在肚里头”。得罪了这尊财神菩萨,影响了老板的生意,老板会炒自己的鱿鱼。可队长招呼自己说,严禁衣着不整的人进宾馆。是放他进来还是赶他走呢?“抬丧莫听死人话”,保安决定把住房的价格告诉胖胖,他住得起就住,住不起赶他走,这样做,自己也没有过错了。想到这儿,保安像变色龙似的换了一副笑脸问胖胖:“你想在这儿睡觉?”
“嗯!”胖胖点了点头。
“住一晚每个房间壹佰陆拾捌元钱。”
“妈哟!”胖胖听了保安的话,惊得舌头差点吐出有一尺长。保安的话吓得胖胖心里叫爹喊娘。但他又想道,长期租房总比住一晚便宜吧。他又接着问:“租一年房屋要多少钱?”
保安一听胖胖要租一年的房屋,这回轮到他惊得心里喊爹叫娘了。这是个大老板呀,那蛇皮袋中装的一定是钱。如果自己给老板做成这笔生意,老板给回扣就是1000元钱,抵得自己两个多月的工资。这时,保安热情地把胖胖往沙发上按。胖胖的屁股刚坐下沙发,那沙发就陷了进去。这下,吓得胖胖连忙跳起责备着保安:“这个櫈没得四个脚,人坐下去哪能不往地下跌?”
胖胖的话逗得保安笑了起来。保安知道自己遇上了一个既有钱又爱讲脆话的人。他把胖胖压在沙发上坐下,伸出二个指头在胖胖眼前晃了晃。
“2元钱?”
保安觉得胖胖爱讲脆话。他笑了笑摇着头。
“20元钱?”
保安笑了笑,觉得自己不能再跟胖胖打哑谜,以免造成这桩生意谈不成,害得自己拿不回那笔奖金。他就笑眯眯地对胖胖说:“租一个月的房钱是3000元钱,租一年的房钱每月是2000元钱。”胖胖被保安的话吓得从沙发上弹跳起来。你一年的房租钱是老子修一座“吊脚楼”房的钱。你这是在抢钱,老子才不干哩!他挑起箩筐要走。保安误会胖胖嫌房租钱太贵,急忙追着胖胖说:“老板,价钱还可以谈嘛!”
“免谈!”胖胖边走边回答:“老子住不起!”
“穷叫化,你没得钱就在街上困嘛,害得老子跟你讲这么多话。早知道你没钱,我留着口水养牙齿呢!穷鬼,你在大街上睡吧!”保安又换了原先的脸谱恶狠狠地骂着胖胖。
胖胖挑着空担子满街满巷地找房子。大宾馆的房价太贵,胖胖见宾馆的大门忙吓得急忙躲开。小旅馆的大通铺一夜也要五元钱。胖胖摸着袋子50元钱在沉思着。这钱不能花在睡觉上,要花在嘴巴上。倘若没有吃,那才难受哩!现在天气还“赖”,随便找个地方躺一躺就算了。
胖胖又回到了街上那块空地。他放下担子,在空地周周围围检了些干稻草铺在地上,把蛇皮袋做枕头,躺在稻草上睡了。他仰望着夜空的星星,见一颗颗星星朝他笑,他脱口说道:“哎呀!天上星子百打百。”
胖胖走累了,他疲劳得终于呼呼地入睡了。第二天清早,他被附近学校放广播的歌声惊醒了。他一骨碌地爬起来,寻找洗脸水。这块空地没有水,胖胖又来到昨天他讨水喝的快餐店。老板正开门做米粉生意,见胖胖向店门走来,以为他又进店喝水,没好气地说:“开水还没开。”胖胖笑了笑说“我到店里买东西吃。我还没洗脸,有水洗脸吗?”老板娘见来了生意,用手指了指洗手间,说:“那儿有水。”胖胖进了洗手间却不晓得怎样能扭开水笼头。他见厕所的马桶里沉积着一点水,就把破烂的手巾放在马桶里浸了浸水,勉强擦了擦脸。他擦完脸后觉得毛巾有股臭气,又走到外面用碗在一个塑料桶里舀了水倒在毛巾上擦着脸。老板娘好奇地问胖胖:“里面没有水?”
“没有。地上脸盆有点水。”
老板娘慌了。倘若今天断水了,自己就不能做生意。她走进厕所里扭开了水笼头开关,水立即哗哗地流出,流进了马桶。老板娘问胖胖“你是不会开自来水开关?”胖胖尴尬地点了点头。接着,胖胖用手指着大便瓷盆说:“我见这个盆子有点水,便用手巾沾了点水洗脸。”
老板娘看见胖胖把便盆当脸盆,被胖胖这副傻相逗笑得前仰后跌。她告诉胖胖,这是屙屎拉尿的盆子,你用这个盆子的水洗脸,不是脏上加臭吗!胖胖一听这是屎尿水,忙拧开水管开关,拿出毛巾重新洗了脸。
山里人常说,要想吃好的,“女人靠怀肚,男人靠上路。”可胖胖出外连碗米粉也吃不饱。胖胖吃米粉时,见碗里的米粉很小。他心里想道,吃这点米粉我一泡尿就屙完了,等会还有气力挑担吗?于是他便问老板娘“能加点米粉吗?”
“可以。但要加钱。”
“加汤加不加钱?”
“加汤不加钱。”
“那你给我加点汤。”
胖胖喝了一大碗米粉汤后,热得额头渗出了微微汗。他用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挑着箩筐向街口空地走去。
空地上已放着五部木板车。五个板车夫坐在板车上安闲地抽着烟。胖胖放下担子,坐在草地上等着顾客叫他挑东西。这时,一个中年妇女走到空地说“谁给我拉点货?”
五个板车夫立即迎上前异口同声地问:“货在什么地方?有多少?运到什么地方?”
中年妇女回答说:“货在汽车站,有百多斤重,运到丰园小区。要多少钱?”
“十元。”
“贵了。”
“贵了莫拉。”
“我去挑。”胖胖见这五人不愿拉,立即接口去抢生意。
“你要多少钱?”
“随你给。”
“五元钱行不行。”
“要得。”
中年妇女高兴地要领着胖胖去挑货。此时,一个年轻的车夫在胖胖面前一站,用一只手抓住胖胖胸前的衣服凶巴巴地吼道:“哪里来的一只野狗在这儿乱吠乱叫,跑到这儿乱咬人?”
胖胖也不示弱,他也抓住对方的衣服说:“你想和老子打架?”
“打死你,你奈何我个卵。”年轻的车夫突然用力推着胖胖,胖胖因为没有防备被推倒在地。此时,胖胖心中的怒火也燃烧起来,他麻利地站起来用手挥舞着扁担向那人打去。站在胖胖身边的另一个车夫眼疾手快,冲上去用双手紧紧抱住了胖胖的身子。另外四个人也一拥上前,夺去胖胖的扁担,用力地把胖胖的头往地上压。
“打死人啰!打死人啰!”中年妇女尖叫着跑了。这五个车夫住了手,把胖胖抛在地上冷笑着。
胖胖再也没有勇气和对方厮打了。他挑着一担空箩筐向空地的边沿处走去。他边走边说:“儿子打老子,老子不计较。”
胖胖一连四天没有揽着一点生意。他天天在野外睡觉,身上带的50元钱吃饭吃了10元钱。此时,胖胖用手按住口袋中的40元钱呆呆地出神。他想道,如果再不找点事做,赚回一二个钱,余下的钱全被自己的牛百叶肚吞个精光。于是,他就挑着空担子向街上走去。胖胖碰到和尚喊姐夫,逢人便问他们要不要挑东西。胖胖连问了几个人,那些人都摇着脑壳不理睬他。胖胖正准备问前面的一个人,只见这个人左手掏烟时,把一扎人民币带出掉在了地上,他对丢钱的事毫无知觉,只顾快步往前疾走。胖胖望着那扎厚厚的人民币,眼睛放出了亮光。他把空担子一丢,迅速冲上去把钱捡了起来,乐得开怀大笑。老天有眼啊!自己正缺钱花,这人却把丢失的钱让我捡到。街上的钱真是“好弄”,街上到处摆着票子,自己不去当挑夫,只要白天黑夜在街上到处转游,就能捡到几扎票子。胖胖刚想把票子塞进自己的裤袋中,一个年轻人却拍着他的肩膀说:“大哥,你挖到了浮财,见者有份。”
“我没挖到浮财啊!”胖胖茫然地说。这个年轻人用手指了指那扎票子说:“这就是浮财!”
这下,胖胖明白了这个年轻人要分他捡到的票子。他圆睁着双眼恼怒地说:“捡到捡到,当钱买到。这钱我才不给你呢!”年轻人也不示弱立即反击道:“你不是捡到的,是偷的!我去公安局告你。”胖胖不买年轻人的账说:“我没偷!”“那好,我们去问丢钱的人。”这话,把胖胖吓住了。胖胖想,倘若他把这件事告诉前面丢钱的人,自己捡到的钱也就飞走了。他心虚地问:“你要多少钱?”
“各人一半。”
“好!我数一半给你。”
“不要数了。那人若是发现自己丢了钱,返过身回来找钱,我们俩个还能得到这捡到的钱!”
“那怎么办?”
“把你身上的钱给我。你拿着捡到的钱尽快躲开。”
听了他的话,胖胖美滋滋地想道,我身上就是40元钱,就是全把你,这一扎钱归我一个所有,我也划得来。他笑着掏出40元钱向这个年轻人递去说:“给你!”
“少了。”
“我就这点钱!你不信就搜我全身!”
“穷光蛋!”年轻人接过胖胖手中的40元钱,骂骂咧咧快速地逃走了。
胖胖好高兴啊!他麻利地挑起空担子打起飞脚跑离了现场,回到了这几天他栖身的那块空地坪上。
胖胖坐在空地坪上,心砰砰地跳个不停。胖胖捡到这扎钱,他会有钱租房子,有钱砍猪脚打酒喝!他扯开了扎钱的细麻线,准备数一数这扎钱有多少。麻钱被扯断后,一张张跟钱一样大小的白纸撒满了一地。胖胖望着这一张张废纸顿时儍了眼。这哪里是钱啊!这扎票子除了上面和下面各是一张拾元的人民币外,扎在两张票子中间的全是同票子一样大小的废白纸。胖胖被别人骗去了40元钱,两下相减,他又少了20元钱。
这天夜晚,胖胖恼得肚里直骂娘。他转身向捡钱的地方跑去,想找到骗他钱的那个年轻人。胖胖在这儿守了一夜,他连那个年轻人的魂都没看见。
第二天清早,胖胖灰心丧气地挑着空担子回米粉店吃早餐。老板娘拿着胖胖递去的钱左看右看后,说:“胖胖,你换张票子给我。”
“这张票子要不得?”
“假的!”
胖胖听老板娘讲这张票子是假的,刹那惊得脸色苍白。他慌忙把另外一张票子向老板娘递去问:“这张呢?”
老板娘接过这张票子看了看,说:“这张也是假的。”
这时,胖胖被惊吓得跌坐在地上,默默地流起了泪水。他恨,他恨自己不该贪心,将手中仅有的40元钱被人骗去;他恨,他恨自己的双眼被狗日瞎了,连票子的真假都分不清。胖胖恼火地满街满巷地去找那个骗子,他没有找到骗自己钱的人,反而把自己走累了,走饿了。这天夜晚,他被饿得头晕眼花,就把那担空箩筐放在空地一棵树丛中藏起来,就慢慢地向街上走去。他站在一家饮食店门口,贪婪地望着里面的人吃饭,馋得嘴里的口水直流。店老板见胖胖站在店门口怕影响自己做生意,就恶声恶气地把他轰走了。胖胖昏头昏脑地慢步在街道上,两眼像猎狗似的搜索着街道上可吃进肚中的食物。忽然,胖胖看见一只大垃圾桶里有一些残菜剩饭,他不知从哪儿来了气力,急忙跑到垃圾桶边用双手抓起残菜剩饭往嘴里塞。因为天气热,这些残菜剩饭都有了馊味,但胖胖还是吃得津津有味,不一会儿,胖胖饭饱菜足,便歪倒在垃圾桶边睡着了。
半夜时,胖胖被人用脚把他踢醒了。他睁开双眼一看,有俩个年轻人蹲在他的身旁,这俩个人是兄弟俩。哥哥叫刘虎,弟弟叫刘豹。饱吃不如饿睡。胖胖懒得跟刘虎、刘豹答话,便闭起眼睛准备继续睡觉。刘虎用脚踢了胖胖一脚,这脚踢得胖胖来了气。他大声地说:“我又没挡你们的路,你老踢我干什么?”
刘豹见胖胖醒了,友好地问胖胖:“你想不想吃饱钣?”
“想,不想是畜牲。”
“你想不赚钱?”
“作梦都想。”
“你吃不吃得苦?”
“再苦的事我也干。”
“好。”刘豹接着说:“你给我们做事,我们给你发工钱。”
“真的?”
“不哄我?”
“不哄你!”
胖胖一听刘虎、刘豹把事给他做,做事又立即给工钱,便乐得一骨碌爬起来问:“你们要我挑东西?”
“对!”刘虎兄弟俩把胖胖带到了一家小旅社。他们待胖胖洗完澡后,就与胖胖谈起了生意。兄弟俩告诉胖胖,他们有点货在新林县一个小山村,要胖胖把货运回到潇湘市。这货不重,但不能搭汽车,只能提着货走路回到市里。刘虎兄弟俩还告诉胖胖,这货很珍贵,胖胖不能私自打开包看货,也不许丢失货。丢了货会要胖胖用命去赔。
胖胖听说丢了货要自己的命去赔,他有点害怕了。倘若把自己那个7斤半的脑壳砍了,再多的钱自己的嘴巴不能吃山珍海味,也不能讨回白白胖胖的女人作婆娘,那钱又有什么用?!可是,自己现在穷得在街上叫化讨米,急需要钱吃饭,要钱租房;急需拿钱回家养老娘;急要花钱修“吊脚楼”;急需花钱讨婆娘,他也只好冒这个险了。只要自己身子分秒不离开货,那东西还能长出翅膀飞得走。胖胖正在犹豫时,刘虎对胖胖说:“你不干,我们叫别人干。”
“我干,我干。”胖胖急忙表了态。
“好!这才够朋友。”刘虎兄弟俩见胖胖愿意步行挑货,临走前他们还告诉胖胖,这间房我们出钱长期租给你住。你运回一次货,我们就给你150元运费。但要你懂规矩,守纪律。这运货的事不能跟任何人讲。
胖胖见他们要走,就急忙地问道:“那我到哪儿去找你们?”
“我们明天带你一起走。”兄弟俩甩出这句话后双双地走了。
刘虎、刘豹兄弟俩走后,胖胖再也睡不着了。胖胖他不晓得这样干一年能赚多少钱。可他头脑还是明白的。刘虎兄弟俩给他的运费高,自己做个二年三年的事,肯定能赚回一麻袋钱。这一麻袋钱,能修一座四层楼的“吊脚楼”,能找回一个女人做婆娘。人走运来铁也变黄金,人走运来财也来。这一夜,胖胖兴奋得一点眼闭都没有。
第二天,兄弟俩带着胖胖乘上公共汽车去新林市。刘虎兄弟俩与胖胖无亲无故,与胖胖又素不相识,为什么要胖胖去运货呢?原来这兄弟俩做的是白粉海洛因生意。他们用汽车运货怕公安局检查,不太安全,于是就改用人力穿山越岭运货。这种运货的方式不会引起有关人员的注意,能出其不意安全地将货运回。兄弟俩见到胖胖后,见他身强体壮,贫困潦倒,急需要钱吃饭住宿,就把双眼瞄向了胖胖。刘虎与胖胖谈话后,见胖胖又是一个“二醒二醒”的人,更坚定了要胖胖运货的决心。
胖胖从没坐过汽车,汽车的巅抛不时把胖胖的屁股托起,胖胖感到自己像个小孩坐摇篮似的那样舒服。他不时把眼光瞄向窗外的青山绿水、峻岭奇石、鲜花野草、山溪流水。乐得手舞足蹈。车到新林市后,已是下午一点多钟了,刘虎兄弟俩带着胖胖走到一座山岭下,刘虎守着胖胖,刘豹便去一个村里取货。半个时辰后,刘豹用手提着一只小蛇皮袋回到胖胖的身边。他把小蛇皮袋塞进胖胖带的蛇皮袋中,上面盖上烂衣烂裤,将口袋扎了又扎。他们掏出五张十元的钱递给胖胖说:“这是路费。沿着马路走,你到前面枫林镇去住宿。到了潇湘市交货后,我们钱货两清。”
胖胖手提蛇皮袋上路了。他顺着公路往潇湘市的方向走,他的脚步飞快地迈动。他不是在走路,简直是小跑。胖胖尽管走得汗水淋淋,但他的心情还蛮好,一点也不感到累。胖胖边走边想道:“运货的路费由老板拿,饭钱由老板出,自己做一回挑夫,能净得150元钱,干这种事儿真划算。做这种事比京城里的皇帝老儿还舒服。只要刘虎、刘豹兄弟俩把这事给他做,胖胖做一生世挑夫也愿意。”
胖胖的步伐加快了。他走得浑身的汗水像雨似的流,把汗衫也湿透了,胖胖放下蛇皮袋,举着双手脱着湿湿的汗衫。他返眼往后看了看,在公路的一个转弯处,胖胖仿佛看见离他30多米远后有一个身影一闪不见了。胖胖仔细往后边瞧着,除了山风吹动,树枝摆动外,什么人都没有。“难道遇到鬼了?”胖胖心里害怕起来。此时他额头上的热汗岁刚擦去,冷汗又冒上了额头。胖胖记得小时跟爹上山砍柴时,他好动爱耍。他上山边走路边拿着柴刀用刀背敲着一棵棵的楠竹,爹不准胖胖用刀背敲楠竹。爹告诉胖胖说,用刀背敲竹子,“竹梢鬼”也会学着人拿着石头敲竹子,这样将会引得许多“竹梢鬼”围着敲竹的人,最后把敲竹人的魂也勾去。可是,今天自己没有敲竹子啊,难道也有“竹梢鬼”跟踪自己?胖胖害怕得抓起蛇皮袋快速跑了起来。胖胖一跑,后面果然有一个影子跟着胖胖跑,紧接着,又有一个人时隐时现追着在胖胖后面跑的那个人的后面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