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只有五岁。很多事情，其实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林欢颜叹了一口气，走到房内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再从身后把靠垫抽出来，抱在怀里。
“我的爸爸是H城师范大学的老师，妈妈是附属中学的老师。我到今天都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事情。我的爸爸妈妈都是很好的人，那样残忍的事情，为什么会发生在他们身上！”欢颜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这些往事藏在她的心里太久太久，就像跗骨的毒瘤，日日夜夜的折磨着她。
莫辰风伸手轻轻的抹去欢颜的眼泪，修长的手指迟疑了一下，又坚定的抽出了欢颜的一只手，放在掌心里握着，“没有关系，欢颜，我在这里。”他的语气异乎寻常的温柔。
欢颜深吸了一口气，镇定了一下，接着开口，“事情发生前，我不记得有任何特别的情况。爸妈每天准点叫我起床，送我去上幼儿园，接我回家。妈妈要坐班，时间相对比较固定，爸爸因为是在大学教书，时间安排比较灵活。我记得那天是周六，妈妈在家照顾我，爸爸上午有一节课，我看着时间爸爸应该快到家了，就出门去路边等他。”
“你当时有看见任何奇怪的人吗？”莫辰风问道。
欢颜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回答说：“我不记得了，似乎没有。我就记得碰见了邻居孙阿姨，孙阿姨还跟我打了招呼，问我是不是在等爸爸。我告诉她是的，然后她还摸了摸我的头，夸我是乖孩子，然后应该是有事要出门吧，就急匆匆走了。”
“然后我就在门口路边玩了会。妈妈在家烧午饭，还叮嘱我不要跑太远。再后来我就看见爸爸回来了……”
“你的父亲是怎么回来的，欢颜？”莫辰风握着欢颜的手，一边给她鼓励，一边轻轻的问。
“应该是……”欢颜盯着面前交握的手，觉得莫辰风的手掌是那么的温暖，这温度似乎一直熨帖到了她内心最寒冷的地方，“应该是步行吧。”
“我看见爸爸在马路对面，就开心的喊他，向他招手。爸爸也看见我了，他让我别动，他说他过马路来找我。然后他就向着我走过来……然后……然后……”欢颜哽咽了，破碎的话语堵在心中，却无法出声。
莫辰风伸出空闲的那只手，坚定而温柔的把欢颜搂入自己的怀里。因为他是坐在轮椅上，欢颜便顺势跪坐在了地上，只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腿上。莫辰风一下一下摸着欢颜的头发，轻声说着：“小欢颜，你很勇敢，没事了。都过去了。”
欢颜咬着嘴唇，把眼泪忍了回去，抖着声音继续说：“他应该是刚走下路牙，就突然有车冲了过去，我明明记得当时路上没有什么车的！而且爸爸是个很细心谨慎的人，他走路一向非常注意观察车辆。那天，突然就出现了好多车……一辆接一辆的从爸爸身上压了过去……爸爸他、他连爬起来的机会都没有……他最后只喊了一声‘欢颜，不要看’……莫老师，我没有听爸爸的，我看了，我一直在数，一共是七辆车。七辆……等我跑到爸爸身边的时候，爸爸已经……都碎了……我认不出来了，一点都认不出来了……”
林欢颜再也抑制不住，终于嚎啕大哭起来。凄凉的哭声里全是苦楚与心碎。莫辰风只能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她的头发和背，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对不起，欢颜，我来的太晚，让你受苦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等欢颜终于平静下来，才暮然发觉自己和莫辰风靠的有多近。她尴尬的惊跳起来，又忍不住蹲下身，看着莫辰风裹着厚厚绷带与纱布的脚。
“对不起，莫老师，压疼你没有。我听刚才那个医生说，你……伤的很厉害？”
的确，就在刚才欢颜俯身大哭的时候，莫辰风腿上严重擦伤的地方，又开始渗出了血。丝丝血迹从质地柔软的病号服上透了出来，在白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刺目。
“糟糕，你腿上出血了，莫老师。对不起。要叫医生吗？”欢颜看见了血迹，顿时觉得心又开始疼了。
莫辰风张口刚想说没事，一声突兀的咕噜噜声响起，欢颜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莫辰风也忍不住笑了。看看外面的夜色，说道：“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叫人问问厨房还有没有什么吃的。你也大半天没吃东西了，想必早饿了吧。正好，我也觉得有些饿了，一起找点东西吃吧。”
林欢颜点点头，抢在莫辰风动手之前，先走到他的背后，“莫老师，我来推你。”
“好。”莫辰风轻轻一笑，眸光流转，凤眼里满满的都是温柔。
走出房门，林欢颜看见各处的灯都已经熄了，只有远远的厨房还亮着。晕黄的灯光在这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温暖。有隐约的食物的香气从厨房飘来。
“好香啊。似乎是莲藕排骨汤的香味。”林欢颜忍不住使劲嗅嗅，肚子又是咕噜噜的一声响。
一声轻笑从莫辰风的嘴里溢出，林欢颜听见了任性的轻轻拽一下他的头发：“莫老师，不许笑！”
“快走吧，看看南嫂给我们留了什么好吃的。”
林欢颜加快了步伐，推着莫辰风快步走入厨房，看见果然厨房里的大紫砂锅里温着一锅莲藕排骨汤。此外还有一碟番茄炒鸡蛋，一碗肉末蒸蛋。都用保温盅温着，不冷不热，均是适合入口的好温度。打开电饭锅，米饭也是现成的，颗颗晶莹剔透，洁白如玉，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让人看着就食指大动。
“我来盛饭。莫老师你稍等。”两幅碗筷早已备好在一边。青花骨瓷碗，酸木枝雕花筷。沉静又精致。欢颜一边盛饭一边赞叹一声：“莫老师，你可真是奢侈呀！这么美的碗筷，我还是头一次见呢。”
莫辰风闻言微微一笑：“我也就讲究点吃喝而已。欢颜不喜欢吗？”
“没有啊……”林欢颜顺口答道，一边端着碗筷整齐的摆放在两人面前。“开动啦！”
莫辰风拿起筷子，却是慢条斯理的把欢颜碗里的米饭都拨到了自己的碗里。“你之前哭的太狠，对胃不好，先喝点汤暖暖，再吃米饭。”一边说，一边拿起汤勺，帮欢颜盛了一碗汤。
“好。”欢颜从惊讶变成感动，乖顺的点了点头，伸手接碗。拿到碗时，两人的手指不经意的碰在了一起。莫辰风的指尖微微有些凉意。欢颜还记得之前他握住自己的手的时候掌心的温暖，还有指腹略带粗糙的摩擦。这个男人，这个在学校里被封为男神却无人可以亲近的男人，这个除却老师却还有着其他神秘身份的男人，这个似乎可以呼风唤雨，却每每对着她体贴细致周到的男人，让她可怎么能不动心呢？
可是，她却害怕，因为她知道，一旦动心便是万劫不复。她从来都看不透他，更无从知晓他的心思，她不知道他的体贴周到是不是惯性和良好的教养使然。她不敢。
看着面前默默喝汤的林欢颜，莫辰风的心里却像是熬着一锅沸腾的水一般，翻腾着，滚烫着。
要怎么才能让你投入我的怀里，我的欢颜。
我不敢靠的太近，生怕早已忘记的你被我惊走。
我又不愿意放慢脚步一步一步的来吸引你，因为我已寻了你十三世，世世皆苦，如今终于得见，让我又如何舍得离你太远？
一顿饭，在两人各自纠结的心情之下，阴差阳错的安静结束了。欢颜主动承担起收拾碗筷的任务，把用过的碗筷放进水槽。在她拧开水龙头，开始洗碗的时候，莫辰风推着轮椅来到了她的身边。
“欢颜，很晚了，要不，你今天还是在这里休息吧。”
欢颜犹豫了一下，看看窗外浓重的夜色，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需要和你母亲联系一下吗？这么久没消息，她要着急了吧。”莫辰风又问道。
“不用了，莫老师。”欢颜突然情绪有些低落的低下了头，“妈妈她……现在只能很偶尔才认得出我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莫辰风蹙了眉，不忍的叹息了一声，“对不起，欢颜。”
欢颜什么都没说，只是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道：“莫老师，我明天要去看妈妈呢。很久没见到她了，说不定，说不定明天她可以认出我的。”
莫辰风不用看，就能想像的到林欢颜此刻面上强颜欢笑的表情，心里像是有一把钝钝的刀子在割，他沉默了几秒，然后轻轻唤到：“欢颜，麻烦帮我把轮椅背上的拐杖抽出来。”
林欢颜有些疑惑的抽出拐杖，递给莫辰风，问道：“莫老师，你要做什么？我可以帮忙吗？”
莫辰风接过拐杖，使劲拄着站了起来，幽幽的叹了口气，伸出长长的臂膀，一把搂过面前的姑娘，说：“不，欢颜，我只是想抱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