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头一天真正睡上床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了,但是只要一想起莫辰风最后的那个拥抱,林欢颜就跟心里揣了只小兔子似的东蹦西跳,毫无睡意。尤其她睡得是原本应该是莫辰风的主卧大床,一想起自己躺的床,身下的床单身上的被子,头下的枕头也许都曾经和莫辰风亲密接触过,脸上就又红又热,心中更是心慌荡漾。就这么在床上烙煎饼一样翻滚了大半宿,直到后半夜,才朦胧睡去。
第二天一早,当莫辰风洗漱完毕来到卧室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林欢颜抱着枕头,缩在被子里,睡得一脸红扑扑的样子。他有点好笑的看着床上的小人儿,和平日里的独立自强的形象相差甚远,此刻俨然就是个额上写着“来调戏我吧”的粉团团。于是玩心大起,推着轮椅来到床边,伸出长臂把床上的小人拨成脸向外的姿势。林欢颜睡得深沉,被拨弄了几下居然毫无所觉,莫辰风见状便开始使劲的向林欢颜的鼻子耳朵吹气。
欢颜依稀觉得鼻子耳朵好痒,以为是有蚊子的样子,朦朦胧胧果断把被子拉过头,自己索性缩成一个更小的球体,躲在了被子里。
莫辰风被林欢颜逗的忍不住噗嗤一声,看看小姑娘还睡那么香,只好使出狠招,拉开窗帘,打开窗户。顿时,屋外的阳光洒了进来,还有外面的各种声音全都一涌而入。花园里的花匠正好在修剪枝叶,那巨大的嗡嗡声马上就把沉睡中的林欢颜给唤醒了。
“荼蘼,吵死了,关窗……”林欢颜明显大脑还处于混沌状态,以为自己仍然身处学校的寝室,一边说,一边还又往被子里缩了缩。正在她想着努力继续再睡会儿的时候,一个带着笑意的男声让她猛然一个机灵吓醒了。
“欢颜,小懒丫头,还不起床吗?”
什、什么情况……欢颜深吸一口气,把蒙住脑袋的被子略微掀起来一点,迷迷茫茫的往外看,一张放大的俊颜正对着她探出来的眼睛。一双琥珀色的凤眼儿全不似学校里的冰冷清傲,竟然带着戏谑的笑。
昨晚的拥抱浮上心头,欢颜啊的一声又缩回了被子里,“马上起、马上就起。莫老师,你等会儿再来……”
十五分钟以后,当欢颜洗漱完毕又坐在了饭桌前的时候,忍不住打个哈欠,“莫老师,什么事情要这么早叫我起来呀。好困呀……”话音里不自觉的带了几分撒娇。莫辰风伸手给她盛了一碗粥,语气温和的说到:“乖,好好吃早饭,实在困了午觉多睡会儿。”
温润如玉晶莹剔透的白粥不仅看起来赏心悦目,闻起来喷香扑鼻,吃起来味道那更是软糯香甜。欢颜一边吃,一边看着餐桌,桌上还有几碟精致的小菜,腐乳、酱菜、糖蒜、剁椒、榨菜,红黄蓝绿,颜色清新喜人。作为干点的水晶烧卖、小笼包、蒸糕都做的十分的迷你,一口一个正合适。还有明显是自家现榨的豆浆,浓郁乳白,醇香诱人。原本因为没有睡好而毫无胃口的林欢颜,在喝了几口粥吃了一个小水晶烧卖之后也被引诱的胃口大开起来。
“真好吃啊。”林欢颜在喝了一碗粥吃了四个干点又喝了一大杯豆浆之后,摸着溜圆的肚皮忍不住感慨。莫辰风微笑着看着面前的小吃货,在心里寻思,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爱吃啊……
“好了。”莫辰风抬手看看手表,已经是早上八点四十分,和他计划好的时间非常吻合,“走吧,我送你去养老院。”
欢颜闻言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莫老师你肯定很忙吧,你忙你的事情就行。”一边说一边站起身,她想了想又补充,“谢谢你这两天的照顾和招待,不好意思给老师添麻烦了。”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心里暗自辛酸。昨晚的拥抱太过突然,然后她就逃也似的回了房间。早上起来见莫辰风似乎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也许,对于他而言,这只是对一个遭遇过惨事的学生的安慰而已吧。
莫辰风眸色幽深,看了看显得有些倔强的林欢颜,慢条斯理的放好自己面前的餐具,抬起头来,沉声说:“欢颜,傻姑娘,不要拒绝我的关心。”说罢,率先自顾自转动着轮椅出了门。
欢颜愣了一会儿,依稀觉得,男神教授怎么感觉有点不爽呢……
终于还是气场不够,欢颜到底拎着自己的背包乖乖的跟着莫辰风上了车,不过,这次开车的不再是莫辰风,而是曾经被安荼蘼唾弃到臭头的杨意天。
桃花小霸王看见林欢颜推着莫辰风的轮椅出现,就忍不住啧啧两声,带着一种非常八卦的仿佛终于可以报仇雪恨的表情说道:“莫大公子,你也有今天啊!”
莫辰风一脸面无表情,只说了四个字:“开车,司机。”“好好好。”杨意天帮两人打开车门,莫辰风在随从的帮助下坐上了前座,而林欢颜则默默的自己爬上了后座。
黑色的大众辉腾低调而不张扬,很快就停在了H市市郊的一座养老院门口。说是养老院,实际这家里面住的绝大部分都是精神状态不太稳定的病人,尤其像林欢颜妈妈这种,没有太多攻击性,只是单纯的记忆出现了问题的。所以,硬件设施并不是很好,条件可以称得上简陋。唯一让林欢颜放心的,是这里的看护人员十分耐心细致,鲜少出现其他地方那种打骂虐待病人的情况。
背着双肩包下了车,林欢颜正想向莫辰风道谢加告别,却见一根眼熟的拐棍从前排伸了出来,然后是杨意天绕到副驾,扶了一把副驾上的人。莫辰风拄着拐棍下了车。
“我陪你进去。”莫辰风一手拄着拐棍,一手伸向林欢颜,“来。”说着,竟牵住了林欢颜的手。宽大的手掌,掌心温热,还带着薄薄的茧,修长的手指牢牢的握着她,不让她有任何逃跑的可能。
林欢颜一时居然想不起来应该如何反对,晨间他沉着声音跟她说“欢颜,不要拒绝我。”的时候的样子又忆上心头,每每他用那样带着几分恳求几分命令的口吻和她说话,她都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于是这一次,又只能任他牵着手,进了养老院。
好在在进入林欢颜母亲的房间之前,莫辰风默默的放开她的手。欢颜一时只觉得那只被他握过的手还残余着他的提问,像星星点点的小火苗在烧,便总忍不住用那一只手去贴自己冰冷的鼻子。
“妈妈。我来看你了。”林欢颜一进房间,就扬起轻快的声音说道。房间里坐着的妇人并没有因为这声音给予她一丝关注,只专心的在手上的篓子里空抓着。“欢颜,一会儿吃过午饭爸爸带你去游乐场。你别乱跑,妈妈把午饭做了。”妇人说话的样子很平静,然而说出的话却让人心酸。她的心早已回到曾经的往日,面前的女儿,仿佛根本不曾存在。
林欢颜并不显得沮丧或是难过,只和声问边上照顾的小看护,“我妈妈最近怎么样了?”
“周阿姨还挺好的,从来不闹。给她吃饭什么的都肯乖乖——就是还是不吃红肉,也不能看见红肉。不过你放心,这些我都注意的。”小看护笑眯眯的回答道,“你们待会儿,我正好去一下洗手间。”说完,向欢颜体贴的点点头,转身走出了房间。路过门口的时候,忍不住还是好奇的看了看莫辰风。
林欢颜见小看护出门,知道她是特地给自己留一点和妈妈单独相处的时间,心中很是感激。她走到妈妈的身前,蹲了下来,轻轻趴在妈妈的膝盖上,说:“妈妈,我回来看你了。你好不好?每天要乖乖吃饭,冷了热了渴了要和看护说呀。我在B大挺好的,找了助理的兼职,不累,也不很忙,生活费足够了。学费可以办助学贷款,等我毕业了,很快就能还上的。你不用担心我。妈妈,我还给你买了新衣服,很快要冬天了,你以前的羽绒服太旧了,我怕不暖和。这是我一去B市就给你买好的,那时候是夏天,买羽绒服反季,价格好便宜呢。妈妈,你看我厉害吧。”
一边说着,林欢颜一边从包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小包,展开一看,居然还是哥伦比亚的羽绒服,轻轻巧巧的,颜色是深浅的灰色格子,“这个不是你最喜欢的绿色,不过颜色应该很耐脏,妈妈,你喜欢吗?”
意料中的没有人回答,林欢颜默默的趴在妈妈的膝盖上,把脸埋在手里,过了一会儿才缓缓抬起来,“妈妈,我知道你会喜欢的。”
一直靠在门边站着的莫辰风看着欢颜跟妇人说话,心里像是被人揉捏着一样生疼。想了想,拄着拐棍走到林欢颜的身边,对着妇人说:“阿姨,我叫莫辰风,请放心,我会照顾好欢颜的。”欢颜正看着妈妈,突然听见莫辰风走到身边说了话,心中一惊,看向身边的人。就在扭头的瞬间,却听见之前全不搭理她的妈妈说了一声:“好,谢谢你。”
欢颜闻声大惊,迅速的抬头,眼泪洒了一腮,看见妈妈正温柔的看着自己,用手抚着自己的头,“囡囡,你要好好的啊……”
“妈妈,妈妈……”欢颜又是泪又是笑的连声喊着,“太好了,妈妈你今天醒了。”一边伸手抹去眼泪,欢颜一边站起来搂着妈妈撒娇。
妈妈温柔的说:“囡囡,妈妈连累你了。你受苦了。”随即又转过头,有点疑惑的看着莫辰风,“这位是?囡囡交男朋友了吗?”
林欢颜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介绍。却见莫辰风微微阖首:“阿姨您好,我叫莫辰风。”
“哦,是小莫呀……”林欢颜的妈妈点了点头,“好,好。看着就是个好孩子。我们家囡囡性子直,什么事情一条道走到黑。如果你们俩吵架了,还请你多让着她一点了。”
“妈妈,说什么呢!”林欢颜不好意思的扭过头去。
莫辰风笑了,“欢颜很好,我会好好照顾她的,阿姨请放心吧。”
“好,谢谢你啊,小莫。”妇人仿佛因为前面的清醒和话语耗尽了力气,眼睛微微的闭上了,“囡囡,对不起,妈妈好困,妈妈要睡会儿了……”说着说着,竟然就闭上了眼睛。
莫辰风一惊,欢颜倒是见怪不怪的扬声叫了一声看护。
“没关系的,莫老师,妈妈今天能认得我,说几句话,很好了。她只能坚持一小会……”一边轻声跟莫辰风解释,欢颜一边向看护点头致意,走出门外。
莫辰风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如果说看心卓呈上来的报告的时候,他的心里是惊怒和心疼得话,在亲眼目睹了欢颜母女的现状以后,他只恨自己还是太迟太迟了……他现在唯一所想做的,只有牢牢的,再次握着欢颜的小手,带着她一步一步向前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