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谏风烈仁和侍御钱公屿沙疏论两江总督黄公,有古台谏风烈。
名利两穷凡物不贵重之,则不至。如求名者把心思智巧都倾入八股中,自然得名;求利者把精神命脉都钻入孔方里,自然得利。樵朽一生,名利两穷,只缘看得时文轻,便是上冫卖文星,看得守钱鄙,便是获罪财神。太甲曰:“自作孽,不可逭。”
春寒望梅春来,寒威不减,梅信甚迟,辄吟“花匠碍寒应束手”句,盖望梅甚切矣。今早有折一枝来者,急洗瓶清供,如梦中遇仙,如久阔遇友。
继善复来漕政重肃尹公复制两江,漕政重肃。昆邑马侯,尤奉行之最善者。
笃于年谊癸丑先君之变,同年王怀远先生来吊,举声长号,久乃收泪,慰勉不肖孤者甚至。后于先外舅丰城公丧次,见我邑浦高阳亦如之。二公可谓笃于年谊者。
浦湘为神浦高阳湘,孝子也,以丁酉举人应孝廉方正荐,擢令高阳,廉介有守,卒于官。竞传其为神,或云即高阳城隍。
学荒蠹生有书饱蠹,大是可惜。予家无藏书,所有不及万卷,轮转翻阅,不熏不晒,绝不见有所谓蠹鱼者。迩年多病,稍稍涉猎,便苦气升。今日偶有所检,有物从线缝中出。学殖荒落,此其验矣。
亲丧娄东顾行人之执亲丧也,衰麻不去身,膏粱不沾口,读礼家祠,终制如一日。予表兄葛绵祖之丧,其子五载亦蔬食三年。五载,顾之甥也(五载,榜名寅)。
宋高懦愦宋高宗禅授一节,能为太宗之所不能为,贤矣哉!以是知和议之成,特畏金耳,非尽虑钦之归夺其国也。然我终不能不以亡宋斥之者,深恨其愈懦愈愦,致忠武十年心力,废于一旦。议立太祖后者,实始于娄陟明寅亮疏。见王明清《挥尘录》。
李芦洲侍读李芦洲先生,与先君同年进士,予又婿其女甥。致仕归,常思造谒,而逡巡未果。盖以先生晚年,益任性,易侮慢人,予又疏脱,恐不免受其辞色。然素钦其长厚,居乡清介绝俗,此等风度,何可不一见耶?而先生已弃世矣,惜哉!洗马公曾赐过,便和易近人。
邵嗣宗中会元太仓有乡民入城,问学中有邵嗣宗其人乎,且状元及第矣。问何以知之?曰神告之。是岁,邵下第;今壬申恩科,邵中会元。神言自不谬,彼民不知,误会作状耳。
卢句有味卢公武诗“齑盐清梦稳,铁石古心存”二语,常诵有味。
本朝无三元本朝无三元,若得解、会,三元可望。李祖惠以解元中会试第二,可惜!其才实堪之。
朱氏奴朱氏有世奴赀饶跋扈,幸前令公明,讼决数年矣。今岁奴子捐监,主复鸣官,奴不服,贿翻前案。传闻有大绅从中转嘱,不知谓谁?吾愿在籍诸公益加慎焉!
风月平章始衰之年已至,多病之身尚存,惟是闭户就闲,却医勿药,蠹书不蠹物,无所忮求;捉管不捉钱,何来烦恼?四纪之司花可友,一枝之达士堪模。博弈则无为弗为,管弦虽独乐亦乐。胸藏丘壑,迩室若具遐观;枕傲羲轩,世味都成古淡。白衣无位,合加我风月平章;青简方名,或似彼烟霞痼癖。壬申除夕笔。
立春遇雨岁朝遇春,久晴遇雨,皆吉。雨于立春日,不知何占?打着丁巳头则主阴湿,东作工本,全资菜麦,雨以润之,尤望日以暄之,老农惟时若是祷。
春寒△(一)
春来几日矣,日光微薄,冰雪坚凝,极目寒云,全无新象。拥炉拥裘,犹复寒冷刺骨,单薄者将何以御之?万里裘固不可得,黄绵袄则公共物耳,今何靳之?敬奏东皇,乞与方便!
△(二)
今早鸟声唤惺,揭帐视之,朝曦入牖来矣,便有春和气象。昨欲乞灵东皇,竟准其奏耶?起而书之。
唐寅真身世目唐子畏为轻薄浮浪人,不曾得子畏真身也。子畏年长于衡山,倾心服其品,今之文士能如此虚心乎?家起屠贾,轻财好施,今之富人能如此慷慨乎?以彼其才,稍稍贬节,何患奥援无人?一跌不振,脱屣流外,自重之道得也。闲来写幅青山卖,不使人间作业钱,其廉介又如此。若夫逆料宸濠之叛,佯狂却聘,得圣贤归洁其身之义,尤其生平卓绝千古者!至其为乞儿,为佣奴,为募缘道士,大丈夫不得志,聊寄其情于幻梦之中耳。庄周化蝴蝶,可得谓蝴蝶即庄周耶?
溺子败名溺子败名甚于废家。家之废,只蹙其生;名之败,不宽于死。
朱子之议秦桧岳飞世传朱子称秦桧有骨力,议岳忠武为横,此岂情理中所有耶?朱子言:“举世无忠义,这须正气,忽自施全身上发出来。”叹美施全,即是痛恨贼桧,深惜忠武处,安得有此错谬语?《纲目》千有余年之褒贬,使天下后世帖然无遗议;独于本朝近事,反没其好恶之公至此耶?若理上必无之事,而朱子竟有其说;又或当时有所愤激作此反语,如《檀弓》“丧欲速贫,死欲速朽”之类,而纪录者未之察也。呜呼!世无有子之明,即圣言亦不能无疑于后世,宁独朱子然哉!
形丑心美张学宪和,正统己未廷试,已拟第一,以眚目抑置传胪。公自言:“吾已废一目,又肩厚薄,手大小,足长短。所美而无丑者,惟此心耳。”尝见有议人得失者,必正色口:“人当于有过中求无过,不当于无过中求有过。”其厚道如此。今展其遗像,酷类今之朱仲升。仲升,亦名贤后人,顾形勉之哉!
张和乩诗康熙十二年五月望,夜有请仙者,乩书“湘水道人降”,又自称“清河故状元”,盖即学宪张公和也。其称状元,与明初花纶一例,皆以始定大魁故耳。题诗三绝句,录其第二首云:“南宫散秩列群仙,缥缈云山别有天。控鹤来归桑梓地,丁公无恙隔人烟。”
乩诗非尽出本人邑传先安节降乩诗云:“金川一恸足千秋,惭愧纲常竟不留。”按语气全不似公诗,以是知乩诗或有灵鬼所托,不尽是本人。
文人戏笔最足误人文人戏笔,最足误人。如孔融与曹操书云:“武王伐纣,以妲己赐周公。”老瞒博学有识,亦疑其有出。若脱去“想当然”一语,后人标新取异,便欲据为故实。愚意太白悬纣头,亦是此类。不然,后世人君所不忍为,而谓圣人为之耶?
景佳如画儿子从未远出,初应省试,不能不一往。阻风沙漫洲,舳胪相接,郡中宋氏叔侄,移船头就柳阴,棋于其下。崇友拉予看荷花,夕阳反照,荷净花明,萧疏四五人,科头握蕉扇,委影池塘,若绘江上阻风图。二景绝佳。
知其不可而犹为之木铎信天封人,固为知夫子者,然未若晨门之语尤深。盖知其可而为之,士君子同有是心;惟知其不可而犹为之,乃极圣人于世之苦心,言外有多少叹息神情。
昆太科第荣枯昆新乡榜,自丁卯至今连恩科四脱矣,而荐卷往往倍于他邑,亦可怪也。太仓辛酉七人,已四成进士,一会元,一会魁,一探花,皆选入词林。今五魁内一、二、四皆在太仓之镇洋,南北共隽九人。三十里之隔,荣枯至此。
士贫难为工我邑风俗颇醇,但愿士多自好,便是于皇舆增长气色。科名稀少,要亦地运所驱。斗大昆城,状元六见,盛极而衰,即是剥而必复,正未可量。最可虑者,赤紧占住一贫字,贫则难为工矣。
科第以人重昆山六状元,多以名位显,惟沈修撰坤,名位不昌,今亦无有知之者。盖科第以人重,人不必以科第重也。
江阴令虐士江阴令治漕虐士,教官阿令治之。时学宪雷公闻之大怒,即亲诣明伦堂开读《学政全书》,申饬教官。令惶悚谢罪。制台鄂公廉知令不法,奏夺其职,江南人士交口颂公。闻梦公交代亦极称是举,士气为之益奋。
鬼兵神火夜来辄闻追贼声,出视之,果有火光无数,起灭不常,乍远乍近,踪之绝无影响。犹忆壬辰岁暮,有仆夜半叩门云,火光烛窗,势若数十人排空而来。时先君居北庄,墙卑不足恃,急起鸣金。大父闻之,登层楼远眺,遥语“火渐远勿怖”。于是,戒僮仆更卧起,夜遂不得安寝。至除夜,正料理岁事,传言寇至矣。先夫人挈炜等迁入旧宅,大父张弓矢以备,村人多锄自卫,究亦寂然。按之与今所见相类,或云鬼兵,或云神火,杳渺不必深求。
更名入泮兄子绍基,更名龠,遂入泮;本字大闾,欲并易之,予曰大吕可。
院试求签前岁,予姊为昭儿院试,求签于土山庙,签云:“王路宜迁改,前途事业新。故园花渐发,先折一枝春。”昭儿本名福基,以昆山分入府学,皆迁改也。故园二字,切求签之人,春字切时令,渐字先字,并为今岁龠侄兆矣。卜公签,灵应如此。
实始翦商《宫》之诗曰:“居岐之阳,实始翦商。”盖从周家有天下之后而追溯其规模气象,谓王业实始于此;非谓太王先有翦商之心也。杨升庵按《说文》引诗作戬字解云福也。谓太王始受福于商,而大其国尔。尤足洗千古之惑。
读古文不可拘泥字句△(一)
古人文字,拘泥字句不得。《史记》“西伯阴行善”。愚意只言商辛忌刻,即善亦不敢显为。误看阴字,便诬至德。
△(二)
季子然章“弑父与君,亦不从也”。亦字,打惺季氏,冷婉入妙。疏作必字,便板。按语气不重,深许二子。
△(三)
四岳之荐舜,曰“义,不格奸。”禹之赞舜,亦曰“夔夔斋栗,瞽亦允若。”自其耕田时已化及顽傲,使不进于大恶,而信顺矣;岂厘降以后,反有完廪浚井之事乎?且象即傲,必不敢傲天子之女,悖慢入宫,宁有是理耶?此与臣尧说,均属野语。
陆讠刃斋陆罗源读书无别好,治家有条理。致政归,课子及孙,丹黄不辍。昭儿,其婿也,亲之有益。
亳州同知死漕米亳州ヘ顾周士,以漕米数上不收,愤激晕官仓,归一夕卒。
训导得官少滥厕训导一官,由增附而廪;积考三十年无误,得贡;贡又数年,得官,较他途独少滥厕。圣朝敬老尊贤,尤当念之。
痘殇复活有痘殇而撇棺于野者,犬坏其棺,则死者闯然出焉。其父负归,竟无恙。
农书占验农书占验,“小暑雷,倒黄霉。”今连旬阴雨,溪水浮岸,果验其占。又谚云:“六月被,田无米。”盛夏太凉,不宜于岁。
屋诛非夷族读书具特识,我于升庵公低头欲拜矣。《周礼。秋官》有屋诛之文,谓如汉世下蚕室之类,非谓夷族也。救康成之失,正刑书之误,有功经学,有裨宪典。
揽讼被祟有叶某者,尝以揽讼诳重贿,讼败,其关说人无辞于贿者,自缢死。死而见诸途,叶忘其死也,与之语,寻灭,悸而病,且死,连呼“汝蔑我”。审之,则又女子声。女子者,娄东人死于兄嫂者也。其兄嫂将出,有支粟者,以属妹曰无过予,反则过与焉,诟詈不止,女愤死。叶造语坏其声,故亦祟及之,叶遂毙。
虫灾交白露节,水如沸,稻根易腐,腐则虫生,理有固然,然不意若此之甚也。月初入郡,闻府三县间有虫灾;而我邑禾苗,谓西成可望。中秋,虫亦冥冥起,不数日,蔓延无既,向之所谓者,一望尽赤。积贫之邑,罹此奇灾,伊谁堪之!
暴殄日甚天之生财,未尝靳之,而亦未尝不惜;受之以节,斯益耳。吴俗奢靡为天下最,暴殄日甚而不知返。譬如人授物于人,见其郑重爱护则喜,否则施者倦矣。天心宁有异乎?
岁饥筮占岁大饥,民无所恃。为筮之,占《离》之彖,辞曰:“离利贞,畜牝牛吉。”离者,丽也。牝牛性顺,象民也。利在守,必得所丽而畜之。其朝廷兴发之兆乎?筮火漕,占《履》之九四,曰“履虎尾,诉诉终吉”。苛政猛于虎,故有履尾之象,不能不诉诉而惧,惧而终吉,缓征有望焉。或有筮得《师》之九二者,曰“王三锡命”,则皇维时其诏恤矣。越数日,奉恩旨,一切蠲缓;赈折诸大政,靡不毕举,如其占。
林氏旷达太仓公之如夫人林氏,无所出,尽弃其膳田,为公整理坟茔;更择一地,葬其同侍之娣某氏,而营寿圹于其右,曰:“均无子,谊合窆。”其身后所需服物赍赉之费,贮一箱,授川东公。处分井井,半年而卒。盖不惟旷达足称,其深识远虑,尤女而丈夫者也。
东园不保东园名胜,一朝濯濯,不咎子孙之不保,咎前人之多事。
拨米江南疏阅临桂陈公奏拨米江南疏云:“江南地广民稠,即遇丰稔,而本年所产,犹不足供民食。”公尝任江臬,故能深悉其艰;今以湖抚追念旧属,如此,此之谓民之父母。
文皇因梦建灵济宫明文皇有疾,梦二真人授药,疾愈,因建灵济宫,封玉阙、金阙两真君,即五代时徐温子魏王知证、梁王知谔也。二徐何功德而为真人耶?殆亦刘聪、遮须国王之类耳。文皇自命英武,遽信杳渺之梦,为之建宫崇奉;畏死幸生,乞灵神鬼,不亦取笑后世乎!倪文毅岳为宗伯时,斥为叛臣之裔,不肯与祭,卸其事于寺官,甚有见识。
添丁乙亥十一月十一日寅时,孙关锡生,高王父云扶公一支,又添一代矣。于侍御遇仙公为二十六世孙,为之志喜。昭儿于其未孕时,梦帝君手授,予已预定今名。
读书须善自理会孙季昭《示儿编》:伊尹放太甲于桐,放字是教字,应是篆籀相似之误。审是,而成汤放桀于南巢,安知不是封字?即如象封有庳或疑为放。放与封,亦自有误。当时去古未远,犹难考信。秦火之后,经史残缺,读书者须善自理会。
缀虫灾志岁届除矣,自八月迄今五月间,所蒙圣恩广博,贤宪承宣,及一切被灾拯灾情事,缀《虫灾志》一卷。既卒业,不禁喟然与叹,天之怒民甚矣,皇之爱民至矣。怒民之天,不能不爱爱民之主,为之下时雪,降甘露,以应圣德。《书》曰:“惟德动天。”于今皇尤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