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7561500000026

第26章 煎熬享富——沈萬三的真實家世及傳奇

提要:以豪富著稱一時的蘇州沈萬三及其譜系,長期以來,緣其衆多的“傳奇”色彩而爲學術界、文學界所津津樂道。本章以劉三吾、王行所撰相關志、序爲基礎,結合諸野史、筆記進行考察,從而較爲清晰地勾勒出元末、明初這一氏族發迹而又衰落的歷史輪廓。主要的結論如下:一、沈氏由遷居長洲的沈祐務農爲業,其子沈富又在同縣“世族”陸德原家爲“經紀人”,襄助經營。逮至正中,爲避免被戮的横禍,陸氏年輕的主人陸頤孫效仿其岳父倪瓚,將其財産“轉贈”沈富等人,從而使之跨入浙西“富豪”行列。二、張士誠覆滅後,沈富貢寶納糧,以博取新朝的歡心,結果反而遭致明太祖的嫉恨,而被一度流放。沈富死後,其子沈茂、沈旺連帶其弟沈貴之子沈德昌、沈漢杰分爲四支,分别栖居於長洲的尹山市、周莊鎮等地。三、由於“禁網”嚴密,擔任著“糧長”職務的沈氏成員,過著戰兢煎熬的日子。洪武末、永樂中,緣二次捲入“逆案”、“反案”,沈氏成員或戮或流,並由數次“查抄”不再以“富”聞名。四、鑒於當時的形勢,與其説“沈萬三”是位由商貿發家的大財主,倒不如説是位經營墾殖有方的大地主。而云其流放雲南更是不可能的事情,因爲直到他死後的第六年明軍始占領該地。

生活在元末、明初之交的沈萬三,可稱得上傳奇人物。擱置種種稗聞野史不論,沈萬三乃是個確實存在、但生平不甚清楚的浙西豪富。就是稽諸現存的典籍,也仍能較爲詳細地探知其不啻一代子、侄、孫的情况。沈萬三本名沈富,字仲榮。其父,乃自湖州路烏程縣南潯鎮徙居平江路長洲縣東蔡村的沈祐。沈萬三之弟名沈貴,字仲華,又號沈萬四。沈貴二子:長沈德昌;次沈漢杰,生於延祐七年,卒於洪武四年。漢杰徙居平江路長洲縣之北周莊,二子:長沈玠,次沈瓊。沈玠三子:長沈海;次沈廣;再次沈京華。沈貴次子一支裔緒,見叙於劉三吾《坦齋集》卷下《沈漢杰墓誌銘》:“[沈]漢杰之先,吳興人,家南潯。其大父祐,始徙今姑蘇長洲之東蔡村,因家焉。二子:長諱富,字仲榮,即萬三公。次諱貴,字仲華,即萬四公。仲華二子:德昌其長,漢杰其次。漢杰復善相土之宜,徙家西之北周莊。(媲)[妣]邑中富室張氏,先夫子二年卒。二子:長郎玠,娶龔氏;次瓊,娶唐氏。二女:德寧,適吳江曹爲;妙智,贅張進,知紹興諸暨縣。孫男三:曰海,曰廣,曰京華。孫女一:妙善,適曾聖,前黄陂縣尹爟之子,皆玠出也。處士生元延祐庚申,卒以大明洪武辛亥五月十三日,壽五十有二。”

沈富的子輩,凡明代稍晚記録,多云其二子分别諱茂、旺。黄暐《蓬窗類記》卷一《賦役紀》:“沈富,字仲榮,行三,故吳人呼沈萬三秀。元末江南第一富家。富卒,二子茂,旺。”沈茂,應當就是别種記載所見生於大德十年、卒於洪武九年、享年七十一的沈榮甫。植物之“榮”者由“茂”所致,男子之美稱曰“甫”;因此,“榮甫”當是沈茂之字。沈茂二子:長沈森,字茂卿;次沈彬。森生於天曆二年,卒於洪武九年,享年四十八。一子:沈經。彬二子:沈綖,沈紳。該支居住地,仍在長洲縣境内的尹山鄉。王行《半軒集》卷九《沈榮甫墓誌銘》、《沈茂卿墓誌銘》、《沈氏幽堂豫誌銘》:“榮甫姓沈氏,諱(榮)[茂],世爲蘇之長洲人。考富,妣曾。生於元大德十年春正月閏之甲申,卒於國朝洪武九年秋八月之壬寅,得年七十有一。娶葉氏,先卒。丈夫子二:長森,次彬;森先七月卒。女子四:德淑,適何;德美,適張;德儀,適周;德誼,適錢。孫男三:經,字思則;綖;紳。女二:徽;徵。”“茂卿諱森,姓沈氏,茂卿其字也。世吳人,祖富,父榮[甫],妣葉。生元天曆二年(蠟)[臘]月壬寅,卒國朝洪武九年如月戊辰,年四十有八。娶程氏。子男一人:經。女二人:(德)徵,(德)徽。”“姑蘇沈經思則,家長洲之尹山。”

沈旺,亦當是所謂的“沈達卿”。“旺”者所期,蓋“達”;因此,“達卿”乃沈旺字。《半軒集》附録杜瓊《王行傳》:“長洲周莊沈達卿,其父號萬三秀者,資雄當世,爲禮聘於家塾。每成章,輒償白金以鎰。半軒(王行)概麾去曰:使金塢可守,則燃臍之慘無及也。吾言止如是,直何濫取多田翁爲哉?”其有子二:長至;次莊。沈莊,字伯熙,生於元至正六年,卒於明洪武十九年,享年四十。一子:沈基。《光緒周莊鎮志》卷三盧充耘《沈伯熙墓誌銘》:“公諱莊,字伯熙,姓沈氏,蘇人也。其曾大父祐由南潯徙長洲。大父富。父旺,丰姿龐厚。有二子:長曰至,季即伯熙也。其年(洪武十九年)卒於京,春秋四十。”沈至,自然就是“沈伯凝”,乃其字。沈至三子:程,字文矩;巽,字文權;衡。《半軒集》卷四《佳聲樓記》、卷七《沈文矩字説》、《沈文權字説》:“長洲沈達卿,予(王行)友也,志於教孫。其子伯凝也,勤於教子。從予游者,曰程,曰巽,曰衡,所謂孫若子也。”“吳興沈伯凝氏嚴於教子,家庭之間雍睦可觀。仲子程既冠矣,方其冠也,請字於賓,曰文矩。”“姑蘇沈氏,以雄資鉅族聞海内。有子名巽,字文權,簡厚寡黙,乃父伯凝謹於教子,命之從余學。”

《光緒周莊鎮志》卷三《沈伯熙墓誌銘》:“去年(洪武二十年)冬,[沈莊]兄子德全舁櫬歸,未克葬。”這裏的“兄”,從沈祐以來世系空缺的情况來看,很可能是其堂兄;而沈德全系“沈萬四”長子德昌之孫。《半軒集》補遺《天放生解》:“沈生居吳長洲,年盛而質美性通,家饒資而無綺紈靡曼傲惰之溺,聞大夫士之賢,則樂援從之。有謂之者曰:予天之所放也。生忻然領之曰:甚善,謂我。”“所以既式其名,又規其字,而復以是自警也。”這個有可能正是沈彬之子沈綖或沈紳。又,王世貞《弇州四部稿》卷七九《錦衣志》:“吳人故大豪沈萬三子文度,萬三生嘗伏法,高皇帝籍没其家,所漏資尚富。而文度頗爲人把持其短,患之。[永樂初]因[紀]綱舍人蒲伏見白,進黄金百兩、白金千兩、龍文被一床、龍角一株、奇寶十具、异繒綺四十匹。願得從贄御,列爲外府外厩,歲致粲六百石、鈔二十萬貫、醖百石,布帛以時進,食餌羞果以月進,綱許之。仍語文度:吾後庭未充,若爲我吳中徵好者不爲數,文度因是挾綱,什五而分,民間室亡誰何者。”從名字上表示輩分的“文”字來看,沈文度當是沈富的曾孫。“度”、“量”、“衡”三者一類,由此,“文度”當是沈旺之孫、沈至之子沈衡的字。

沈萬三家族之發迹,或云成自沈祐,或云成之沈富。《坦齋集》卷下《沈漢杰墓誌》:“其大父祐,愛其水田膏沃,土俗忠樸,因家焉。人遂以其所在汙萊未田者歸之,躬率子弟服勞其間。糞治有方,潴洩有法,由此起富,埒於素封。恒謂二子,樂莫如兼濟;二子世遵先訓,益大厥家。”《光緒周莊鎮志》卷三《沈伯熙墓誌銘》:“大父祐見其地沃衍宜耕,因居焉。大父富嗣業弗替,嘗身帥其子弟力穡事,又能推恩以周急難,鄉人以長者呼之。”可是,沈祐遷居所在長洲縣,早在入元以前,就已開發周遍,很少有所稱“汙萊未田”的土地。對於普通營生,勤勞耕墾不失爲諸業之一;要想在二代人間便達到“埒於素封”的程度,談何容易!再説,沈氏以富稱,乃暴起於元末、明初的短暫時間。撇開“有點化術”等令人覺得荒誕的説法外,繼嗣遺産的傳聞倒是值得注意。郎瑛《七修類稿》卷四〇《顧、陸、李三子》:“元末吳人顧阿英、陸德原、李鳴鳳皆富而好古,亦能詩文,至今有膾炙人口者。一時名士咸與之游,名振東南。顧有三十六亭館,陸之治財者,沈萬三秀也。李嘗助太祖軍糧二萬斛。入國朝,顧削髮爲僧,陸爲黄冠,[遺業於萬三,]李挈妻子、家資浮海去,俱懼法而避之,惜哉!”

陸德原,字静遠,曾以己資修建甫里、學道二書院和徽州路、長洲縣二儒學。《吳下冢墓遺文》卷二黄溍《陸静遠墓誌銘》:“君諱德原,字静遠,姓陸氏,平江長洲之甫里人。少知學,治别室,延宿儒與居與游。左右書數千卷,常乘間披閲之。然能尚義而好禮,館賓客無虚日。”“族有田千畝當得,君曰:吾衣食幸有餘,又私此田,不可。創義塾,以田歸之,遺重幣迎儒先生,爲時所信重如陸君(大)[文]圭、龔君璛、柳君貫者以爲之師。郡守趙公鳳儀爲請於行中書省,畀甫里書院額,祠天隨子爲先賢而署君爲山長。學道書院殿屋將壓,君攝事,不閲月,爲之(值)[植]仆支傾,輪奂之美悉還其舊。長洲縣學廢已久,君市材僦工,屋於故虚。於是,現復有學。甫里秩滿,上名中書,調徽州路儒學教授。徽學亦久廢,禮殿缺弛最甚。君以徽爲儒藪澤,朱子闕里在焉,不宜坐視其壞,謀改作而財用不足,乃大發私橐以資土木之資,仍身任其役。沿郡檄來平江購良材,募善工以往,俾先諏日興事。”柳貫《柳待制集》卷一四《甫里書院記》:“厥(陸德原)既受署[山長]滿且代矣,而猶篤不能忘,益治其(甫里書院)當具而未具者。”鄭元祐《僑吳集》卷九《長洲縣儒學記》:“先是,[長洲縣儒學]贍士廪餼未給,[陸]德原復買田以足之。”

不過,陸德原並没有活到新朝的開創。《吳下冢墓遺文》卷二《陸静遠墓誌銘》:“君(陸德原)方行而遽屬疾,遂卒於家,元[後]至元之六年九月三日也,享年五十有九。一子:頤孫,始八歲。長女仲瑞,贅徐元震。幼女周保,生甫三月。”陳基《夷白齋稿》卷三五《徐元震壙銘》:“吳人徐君孟達,諱元震,世居常熟之虞山,故徽州路儒學教授甫里陸公德元(原)贅以爲婿。陸氏家素醇儉,教授公尤慎重,務以詩書承家。君既贅,事教授公如事府君,先意承顔,委曲備至。居久之,教授公捐館,公獨以身任遺孤之責,保抱扶持,俾娶且有子,而陸氏之業因賴以弗墜。人謂教授公有後,君之力也。”“不幸一疾不起,以至正十五年七月七日卒於家,得年四十七。”陸頤孫,娶無錫人倪瓚次女。《清閟閣遺稿》卷一四周南老《倪瓚墓誌銘》:“雲林倪瓚,字元鎮,元處士也。族屬寖盛,資雄於鄉。”“晚益務恬退,棄散無所積。屏慮釋累,黄冠野服,浮游湖山間,以遂肥遁。”“女三:長適徐瑗,次陸頤[孫],幼爲母舅蔣氏女。”爲避免成爲“劫殺”的對象,倪瓚於至正十四年間棄田宅而流落四方;其婿陸頤孫可能也曾仿效其岳父的行爲。因此,所稱散財於“經紀人”而爲“黄冠”的,不是陸德原而是其嗣子。

令人驚訝,突然以“豪富”聲聞於至正末的沈萬三本人,曾經與大德、延祐後著名的文士馮子振、袁桷有過交游。《半軒集》卷九《沈榮甫墓誌銘》:“初,[沈]榮父之先君子(富),游於故侍講袁文清公(桷)之門,公每嘉其敦信義。時楚之長沙攸縣人馮子振,方張聲譽,號海粟,以文翰自矜許。來吳,必主之,深加愛厚,爲大書積善二字,殆以表其志也。”當然,交游不是没有可能,如以陸氏管家的身份款接這些佳賓;而“積善”二字,也是最初寫與陸德原、而後爲沈氏所擁有的收藏。事實上,沈氏家族之向學尚文、延聘儒人施教而有“雅士出現”,要到至正末以後。謝應芳《龜巢稿》卷一九《吳中衡墓誌銘》:“元末多故,南臺臺官買里古思公知其(吳轍)才,召爲幕賓。方欲力薦而大用之,古思公以他事被讒落陷阱。公懼禍波及,變姓名挈家海上。久之,乃賣藥以自養其親。吳江富人有沈姓者,遣幣招致。及門,其主人方事巫禱,先生乃飄然而歸。翌日,沈氏復重幣固請,先生終不赴而返前幣焉。”與之相映襯,沈富的舊主人陸氏,不再是地方豪富。以至於連陸德原所創、以祖上唐賢天隨子陸龜蒙爲主祀的甫里書院,被前後棄置近二十餘年而没有維修。

至正二十六年,平江路落入吳王朱元璋軍隊的掌握。一年後,大明帝國正式建立。也正是在這段時間裏,沈萬三之號傳遍四方。萬三之“三”,自叔伯兄弟數排行三;沈萬三之“萬”,“輸其税石者萬”。與大多有元朝“遺民”思想傾向而不太願意出仕新朝的浙西士子的態度相反,富可敵國的沈氏似乎是竭力討好出身屬於完全不同階級的明太祖。《坦齋集》卷下《沈漢杰墓誌》:“自予(劉三吾)備官春坊詞垣以來,日於班次拱聽聖訓,恒錢穀所暨,必首稱吳中沈氏。國初有萬三公、萬四公兄弟,率先兩浙户家,輸其税石者萬,玉音嘉嘆。久之,復獻白金爲兩者千五,以佐用度。上曰:爾心誠忠、意誠厚,第繫天下觀望,萬一人人相仿,是啓利原。一有不效,人必不自安。我今富有天下,政不少此也。好語卻之不得,乃俾任所意造廊房楹者六百五十,披甲馬軍者千,務厘是金乃已。其誠至若此。”事情的結果,自然適得其反。《明史》卷一一三《馬皇后傳》:“吳興富民沈[萬三]秀者,助築都城三之一,又請犒軍。帝怒曰:匹夫犒天子軍,亂民也,宜誅。后諫曰:妾聞法者誅不法也,非以誅不祥。民富敵國,民自不祥。不祥之民,天將灾之,陛下何誅焉?乃釋秀,戍(雲)[嶺]南”。

綜觀洪武年間的施政,對待地方“大户”的政策極具特點。一方面,少、青年時坎坷的閲歷始終抹不掉明太祖心理上的嫉恨和仇視;另一方面,中央財力的積聚又少不了這些人的全力支援。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許多豪富被示以“恩榮”,授予其實不是“官”的“糧長”。同時,又藉助與禁懲“官”類似的律令頒布予以不時的制裁。鄭真《滎陽外史集》卷四七《韓常傳》:“今内附,有司以户賦之重,推[韓常]爲糧長。每歲旅朝於京,拜伏奉天殿下,面聞聖諭,尚局珍饌飽飫宴賜。歸遇鄉黨,以爲千載榮遇。”胡翰《胡仲子集》卷九《吳緯綺墓誌銘》:“方履在濰州時,不遠數千里遺履書曰:吾(吳緯綺)世以儒者著籍,守先人資産以樹門户,而立身齊家,未嘗逾先人一迹。今國家署糧長而吾挂名焉。懼豪長者好事,一旦有連,吾老不免耳。嗟夫!何其憂深思遠也。”朱元璋《明太祖集》卷二《免秋夏税糧詔》:“邇年以來,江東、浙西、江西及直隸府州官吏、糧長,不行優恤小民,已行問罪,亦以今年秋夏税糧,除官田减半入官不爲常例,民田税糧盡行蠲免。”豪富集中的蘇州府,自不例外。宋濂《宋文憲集》卷三一《熊鼎墓銘》:“洪武六年,命之蘇州核糧長罪狀。君(熊鼎)至,擇其尤虐民者杖徙之鳳陽。”

從相關記載十分隱晦的字裏行間,仍可以確定地窺出洪武二十六年“藍玉案”發前,同樣擔任多個糧長的沈氏不時受到責罰的事實。《坦齋集》卷下《沈漢杰墓誌》:“厥家或被告訐,或旁累所逮,往往曲爲肆宥,宸衷眷注固多。沈氏長者,亦以風厲天下也,以任海内户家爲京官。六曹近侍各舉所知,惟萬四公曾孫玠,簡在帝心首,擢奉訓大夫、户部倉曹員外郎,例不受禄,繼有旨願受者聽。玠辭曰:臣誠不敢以富饒故妨諸户家,念臣一門自國初到今,屢蒙恩宥得保有妻孥、田廬,已逾素望,又尊官之,榮逮妻子,何敢更受禄哉?叩謝至再,上愈益器重之。”實際上,沈萬三孫沈至、沈莊兄弟就曾受過“縲絏”之苦。《光緒周莊鎮志》卷三《沈伯熙墓誌銘》:“洪武十九年春,兄至以户役故縲絏赴秋官,時伯熙(沈莊)亦獲戾京師,適與兄同繫獄,入則抱其兄痛泣。既而伯熙先出,遂得疾甚,藥莫療。”除沈茂外,已知卒歲的沈森、沈莊等壽數不永,恐怕正是經常心神不寧的結果。除外,洪武初年,沈氏還曾被“籍没”過家産,這可能是沈萬三在被流放的同時所受的責罰。陳元龍《格致鏡原》卷三六《古漆器》:“元朝時,富家不限年月做造漆,堅而人物細可愛。洪武初,抄没蘇人沈萬三家,條凳、椅桌、螺鈿,剔紅最妙,六科各衙門猶有存者。”

儘管遭到查抄,截至洪武二十五年前,沈氏家族的財富依然如故。大概是因爲朝廷找不到真正理由,又須利用其繳税任役,事後又再三地予以“赦免”和“退還”。《弘治吳江縣志》卷七:“洪武二十三年,先侍郎(莫禮)賜告歸省,乃過訪焉。其家屏去金銀器皿,以刻絲作鋪筵,設紫定器十二卓,每卓設羊脂玉二枚,長尺餘,闊寸許,中有溝道,所以置筯,否則筯汙刻絲作故也。行酒用白瑪瑙盤,其斑紋乃紫葡萄一枝,五猿采之,謂之五猿争果,以爲至寶。”俗話云:“爲富不仁”;不過,至少在洪武中,在官員的眼裏,沈氏乃是守法的榜樣。《宋文憲集》卷三四《夏宗顯新壙志》:“國朝有天下,患吏之病細民,公卿廷議以爲:吏他郡人與民情不孚,又多蔽於黠胥宿豪,民受其病固無怪。莫若立鉅室之見信於民者爲長,使主細民土田之税,而轉輸於官。於是,以巨室爲糧長。大者督糧萬石,小者數千石。制定而弊復生,以法繩之,卒莫能禁。是時,惟蘇之沈氏以奉法稱,天子親召與語,賜之酒食,時减免其田賦,名聞四方。”當此時,家族的風貌也有了明顯的改變。沈茂一支,《半軒集》卷三《清安堂記》稱:“几席既安,子、婦、孫、曾秩焉序進,問興居,奉甘毳,怡怡翼翼,四世一堂。周旋而下上,所謂禮法之家,益將求夫庶幾焉。”

沈氏一族遭受的最大打擊,發生在洪武二十六年。《弘治吳江縣誌》卷一二:“吳江有陳某者,同里鎮人。洪武中,爲序班。一子呆戇無取,妻梁氏,國色也,且知書善吟。時沈萬三贅婿顧學文,同邑周莊人,知而慕之。乃厚賂惡少數人,誘其夫晝夜飲博,計囑賣婆持异樣首飾,往貨於梁。梁雖酷愛,而以無力償價辭。賣婆示以顧意,謂少年俊美,德性温良。娘子若肯相容,更有美於此者。梁笑而無言,竟以手柬答之。顧即酬以詩章,遂成私約。時序班有兄號陳縮頭者知之,乃諭意稚子,日造其室嬉焉。顧適以詩寄至,以松月圖書署尾。梁覽畢,扯成紙撚置燈檠下,隨被稚子竊去,縮頭補輳成幅,封寄序班,以沈思以爲辱及門户。乃洪武二十六年春,適梁國公藍玉坐事在拿,序班從旁面奏:臣本縣二十九都正糧長顧學文出備錢糧,通藍謀逆,見在勾欄某倡家宿歇。詔捕之,果於倡家獲焉。”“連及其父常、弟學禮、學敬,妻族沈旺、沈德全、沈昌年、沈文規、沈文矩、沈文衡、沈文學、沈文載、沈海凡(八)[九]人,皆萬三子、孫。顧又指其仇殷予玉等七十二家。其七十二家之中,又各互相扳指莫阿定、莫實、張璹、侍郎莫禮、員外郎張瑾、主事李鼎、崔齡、徐衍等不下千家。由此,黨禍大起,蔓延天下,俱受極刑。至三十一年方熄,梁亦被父逼令縊死。”

沈氏罹禍的成員,沈旺、沈德全、沈海、沈文規(綖)、沈文矩(程)等五人在族中的血緣關係,已見前文。不過,必須指出:沈氏牽涉“逆案”雖由被人報怨誣告而起,其與首犯藍玉存在著關係卻是完全可信的。因爲入館藍府的教書先生也正是曾在沈府授課、不久亦因是案被殺的王行,而供狀中的“引薦”人正是他。《逆臣録》卷五:“一名顧以成,即學文,係蘇州府吳江縣北周莊正糧長。狀招:洪武二十五年十一月内,央浼本官門館先生王行引領,前到凉國公宅内,拜見藍大舍(玉)之後,時常饋送禮物及异樣犀帶,前去往來本府交結,多得愛意。洪武二十六年正月内,有凉國公征進回還,是學文前去探望。本官正同王先生在耳房内説話,言問:這個是誰?有先生禀説:是小人鄉人沈萬山秀[孫]女婿。本官見喜,賜與酒飯吃飲,分付常來這裏説話。本月失記的日,又行前到凉國公宅内,有本官對説:顧糧長,我如今有件大勾當對你商量。是學文言問:大人有甚分付?小人不敢不從。本官又説:我親家靖寧侯爲胡黨事發,怕他招内有我名字,累了我。如今埋伏下人馬要下手,你那裏有甚麽人,教來我家有用。是學文不合依聽,回對一般納糧副糧長金景並納户朱勝安等説知前因,俱各喜允,前到本官宅内隨從謀逆。不期敗露到官,取問罪犯。”

與沈氏有“姻親”關係的吳江大族莫氏,緣茲“逆案”而被刑戮的也不在少數。無獨有偶,即在“逆案”之前,其成員也有過與沈氏相同的“詔獄”經歷。吳寬《匏翁家藏集》卷五八《莫轅傳》:“處士諱轅,字遜仲,號順庵。其先爲湖州莫氏,後徙吳江之綺川。五世諱湜,號芝翁,嘗以耆德召見高皇帝,參大臣議事。生三子:長禧;次禮,累官至户部侍郎;次祺。處士,禧之仲子也,生當國初,適朝廷方用重典御世,俄逮其父、子並繫詔獄。處士時年十一耳,日夜悲痛,願以身代父死,理官試加脅誘,語無反覆。遂釋其父而獨繫之,父更稱冤闕下,竟致庾死,事始已。時莫氏以資産甲邑中,所與通婚姻,皆極一時富家。處士竊獨憂之,每指同姓隸洱海衛者一人曰是吾族也。人莫測其意。後党禍起,芝翁與其子侍郎公相繼死於法,餘謫戍幽閉,一家無能免者,而處士嘗以附尺籍免,人始謂其智。其兄完伯與其妻亦前以家禍病死矣,有遺孤二皆在繦褓間,所以保護者甚至。乃復變姓名,潜入都下,竊其父祖遺骸歸葬於鄉,蓋冒法禁幾死者數矣。”莫湜,即莫實;莫禮,即侍郎莫禮。《吳中人物志》卷四:“莫禮,字士敬。洪武二十年,以人材授户部員外郎,同官沈玠、王公讓等十人辭禄,及升左侍郎。後坐事卒官。”

自洪武間捲入“逆案”以後,沈氏除家族成員或流或戮外,財産也大都被充公。《日下舊聞考》卷六五《官署》:“《耳談》云:原光禄寺有鐵力木酒榨,相傳籍没沈萬三家物。每榨用米二十石,得汁百甕。又工部有銅匭四,一在節慎庫,高可過人,亦傳是沈萬三家物。”孫承澤《春明夢餘録》卷二七《光録寺》:“洪武中,籍没沈萬三家物。永樂,移置寺中。”張應文《清秘藏》卷上《論水晶瑪瑙琥珀》:“又《珍玩考》載:沈萬三有瑪瑙壺一,質通明,類水晶,上有葡萄一蔓枝如墨點就。余初不甚信之,後見一白瑪瑙盤中有黑色窠石及硃魚二枚,毫髮畢具,在白下人家,不知存否。始信所載不謬也。”不過,如前引所見:仍有財産留在沈氏子弟手裏,被用來交結新的權貴。下至永樂中,又有曾經交結錦衣衛指揮使紀綱的沈文度亦沈衡,緣捲入“反案”而被處以極刑。《匏翁家藏集》卷五八《莫轅傳》:“富人沈文度,莫之姻家也,有女許嫁陝右劉氏。已而文度坐事死,家謫戍邊,處士(莫轅)爲收養其女於家。或以劉道遠不復娶,更來聘之,不許,卒備資裝適之劉,視若己女。”至此,一個因“豪富”著稱的家族終於没落。稍晚,其曾一度淪爲時人“懷古”詩中的典故。

沈氏既因參與和繼承陸氏的經營以進入“大户”前列,未免令時人由驚奇、羡慕,而至種種揣度。首先是“財”的來源,没有經歷元末動亂的後人,大概不會相信靠完全的“饋贈”,能够暴富至如此程度。加上沈富曾經負擔過南京城聚寶門一帶城墻的修築,於是,“聚寶盆”的神話油然而生。謝肇淛《五雜俎》卷三:“金陵南門名曰聚寶,相傳爲洪武初沈萬三所築也。人言其家有聚寶盆,沈遂身言:以盆埋城門之下,以鎮王氣。故以名門云。”張岱《明紀史闕·太祖高皇帝》:“吳興氏沈萬三家富甚,有盆曰:聚寶,能益財。爲帝築都城三之一,又爲帝犒軍。帝曰:匹夫犒天子軍,亂民也,宜誅。后諫曰:萬三犒軍,有何不法,乃遂誅之?太祖釋之,瘞其盆城門下,名曰聚寶。”褚人獲《堅瓠集》卷餘二《聚寶盆》:“挑燈集异:明初,沈萬山貧時,夜夢青衣百餘人祈命。及旦,見漁翁持青蛙百餘,將事刲刳。萬三感悟,以鏹買之,縱於池中。嗣後喧鳴達旦,聒耳不能寐。晨起驅之,見俱環踞一瓦盆,异之。萬山妻於盆中灌濯,遺一銀記於其中,已而見盆中盈滿,不可計數,以金銀試之亦如是,由是財雄天下。高皇初定鼎,欲以事殺之。賴聖母諫,流竄嶺南。抄没家資得其盆,以示識古者,曰此聚寶盆也。”

别一種説法,既含有“贈遺”事實的隱射,也有純屬想當然的編造。孔邇《雲蕉館紀談》:“沈萬山,蘇州吳縣人也。家貧無産,以漁爲生。一日飯畢,就水洗碗,碗忽墜水中。因撩之,不知碗之所在,但覺左右前後,絫絫如石彈,乃盡取之。識者曰:此烏鴉石也,一枚可得錢數萬。因以富。或曰:夏日仰臥漁船上,見北斗翻身,遂以布襴盛之,得一杓。及天明,有一老者引七人挑羅擔七條而至,謂曰:汝爲我守之。言訖忽不見。啓視,皆馬蹄金也,以此致富。”“乃變爲海賈,遍走徽、池、寧[國]、太[倉]、常[州]、鎮[江]豪富間,轉展貿易,致金數百萬,因以顯富。”董穀《碧里雜存》卷上《沈萬三秀》:“沈萬三秀者,故集慶富家也,資巨萬萬,田産遍吳下。余在白下,聞之故老云:太祖高皇帝嘗於月朔召秀,以洪武錢一文與之曰:煩汝爲我生利,衹以一月爲期,初二日起至三十日止,每日取一對合。秀忻然拜命,出而籌之,始知其難矣。蓋該錢五萬三千六百八十七萬零九百一十二文,今按洪武錢每一百六十文重一斤,則一萬六千文爲一石,以石計之亦該錢三萬三千五百五十四石四十三斤零。沈雖富,豈能遽辦此哉?聖祖緣是利息衹以三分爲率,年歲雖多,不得過一本一利。”

沈萬三的主要宅邸,似乎在南京應天府,而不在長洲縣的周莊。《七修類稿》卷八《沈萬三秀》:“國初,南都沈萬三秀者甚富,今會同館是其故宅,後湖中地是其花園,原住蘇之周莊。”《雲蕉館紀談》:“沈萬山既富,築後園垣周回七百二十步。外層高六尺,中層高三尺,内層再高三尺,闊並六尺。垣上植四時艷冶之花,遠望之如錦,號曰綉垣。垣十步一亭,以美石香木爲之。垣外以竹爲屏障,垣内起看墻,高出裏垣之上,以粉塗之,繪珍禽异獸之狀,雜隱於花間。墻之裏,四面累石爲山,内爲池。山蒔花卉,池養金魚。池内起四通八達之樓,削石成橋,飛青染緑,儼若仙區勝境。樓之内,又一樓居中,號曰寶海,諸珍异皆在焉。樓下爲温室,中置一床,制度不與凡等。前爲秉燭軒,取何不秉燭游之義。軒之外,皆寶石欄杆,中設銷金九朵雲帳,後置百偕桌,義取百年偕老也。前可容歌姬舞女十數。軒後兩落有橋,東曰日昇,西曰金明,所以通洞房者。橋之中,爲青箱,乃置衣之處。夾兩橋而與前後齊者,爲翼寢,妾婢之所居也。後正寢曰春宵洞,取春宵一刻值千金之義。以貂鼠爲裘,蜀錦爲衾,毳綃爲帳,極一時之奢侈。”《歷代詩話》卷七五:“《蘇談》:沈萬三家在周莊,破屋猶存,亦不甚宏壯,殆中人家制耳,惟大松猶存焉。”

不少生計非佳的士子,於沈萬三子、孫被懲處抱著幸灾樂禍的情感,並以其作爲“不法豪富”的代名詞。田藝蘅《留青日札摘抄》卷四《沈萬三秀》:“嘉興嘉靖丙辰科,一進士用金一萬三千兩買選吏部考功主事,時人號之沈萬三,卒爲科道所劾。”不過,也有人爲之追惋不已。沈萬三之“遇仙”、“成仙”故事的出籠,恐怕就是這些人的杜撰。《光緒周莊鎮志》卷六:“元末异人張三豐見萬三,語之曰:欲煉金丹,必得大福人相助,遍閲天下無如君者,但須三百金爲資。三年後,啓爐分贈。萬三慨然與之。逾年復至,曰:遇見難人,以此金相濟矣。若欲丹成,可再付金如前數。萬三復與之,無吝色。後爲明太祖所籍没,戍於雲南。康熙初,三王叛滇,優伶一時星散。有貼旦者,揚州人,中途失侣,於亂山中見一大宅,乃款門借宿之。一老人出,幅巾深衣,蒼髯古貌,引入與語,知優爲江南人,曰:吾與汝爲鄉親,可知當年有沈萬三乎?吾是也。以服金丹,故得不死。因令老妻出見,相對極歡,留一日,飲食器用如王侯。臨别贈以金,屬令勿言。優逢前侣,踪迹其處,不可復識矣。雍正乙卯,海鹽陳别駕鏳述其表親俞某曾遇此優,親道其事,時俞官河督,爲之撰傳。”

對於相關沈萬三及其子、孫的記載,長期以來,學術界的不少人樂於將之視作半真實半傳奇的人物。《乾隆吳江縣誌》卷五六:“沈萬三秀富甲天下,相傳由通番而得。張士誠據吳時,萬三已死,二子茂、旺密從海道運米來燕京。”基於這一説法,黄雲眉先生於《明史考證·馬皇后傳》中論道:“張士誠據吳時,萬三已死等語果可信,則諸書所摭沈事,什九皆歸虚構,屏而不録可也。”近年,又有伯驊《沈萬三並非死於明初》一文認定:“據《半軒集·沈榮甫墓誌》,洪武九年,沈萬三之子沈榮甫死時已七十一歲,若據其生平推算,知當時沈萬三若在必已爲九十歲以上老人。王行爲沈家親屬所作的應酬文字頗多,但涉及這個名聞天下的大富翁沈萬三的卻僅此一見,其稱謂爲榮甫之先君子。而王行本人對此又未作任何追述,説明元末王行來沈家任西席時此人已不在人世。”事實上,王行稱沈富爲“先君子”的一文,作於洪武九年以後,因此不能否定那以前他仍然健在的説法。而至正間的“海運”,徵集由張士誠屬吏負責,分輸則由方國珍部下承擔;所以,沈茂、沈旺“海道運米”的真實性也忒可疑。權衡《庚申外史》卷下:“時張士誠據浙西[有糧],方國珍據浙東有船,二家攻戰不和,糧竟不至。”

謹據前文引證,業已勾勒出以長洲沈氏家族的早期輪廓:身世微薄、遷居長洲的沈祐以務農爲業,其子沈富、沈貴既承父業,又在同縣陸德原家爲“經紀人”,襄助經營。陸德原死後,由其長女婿徐孟達代爲主持。徐孟達英年早逝,又值至正中紅巾軍兵起,爲避免緣富被戮的横禍,陸德原年輕的兒子陸頤孫遂效仿其岳父倪瓚,將他的財産“轉贈”沈富等人,從而使之跨入浙西富豪行列。逮至張士誠覆滅,爲博取新朝的歡心,沈富不吝資財,貢寶納糧,結果反而遭致明太祖的嫉恨,而被一度流放。沈富死後,其子沈茂、沈旺連帶其弟沈貴之子沈德昌、沈漢杰分爲四支,繁衍出數量衆多的成員,分别栖居於長洲的尹山市、周莊鎮等地。由於朝廷相關政策的執行,擔任著“糧長”職務的沈氏成員,過著戰戰兢兢的日子。逮至洪武末、永樂中,緣二次捲入“逆案”、“反案”,遭到沉重打擊。此後,這個家族不再以“富”聞名,而逐漸轉變爲普通的縉紳,甚至還出現了“女學士”。《歷代詩話》卷七四:“吳旦生(景旭)曰:沈氏瓊蓮,字瑩中,世傳沈萬三之後。有廷禮父子皆仕於朝,因得通籍掖庭爲女學士。其作宫詞云:中使傳宣光禄宴,内家學士作新除。又云:明窗棐几净爐薰,閑閲仙書小篆文。又云:水風凉好朝西坐,專把書經教小王。”

在有關沈萬三的專題研究作品中,數年前發表的顧誠先生《沈萬三及其家族事迹考》一文,可稱是其中的杰出者。該文首次引用沈漢杰、沈伯熙(莊)、沈榮甫等人的墓誌,且有相當的篇幅涉及在沈家任門館先生的王行之生平,字詞金石,鏗然有聲。可是,除了沈萬三死於明前的結論過於想當然外,還存在著將“同字异人”作“同字同人”的問題:“沈達卿在元末明初蘇州文人中頗有名氣,著名詩人高啓有《寄沈達卿校理》詩,楊基也有《雨中懷沈達卿、茂卿》詩。”實際上,所稱“沈達卿校理”别有其人。《高太史集》卷一三《寄沈達卿校理》:“風雨清明後,春寒未裌衣。閉門聽鳥盡,入寺看花稀。獨酌愁難去,相思夢欲飛。艱難宜數見,何事卻長違?”陳基《夷白齋稿》卷三〇《六柳莊記》:“檇李(嘉興)沈君達卿,起家儒林,揚歷臺、省,由丞相掾擢拜南行臺監察御史,尋執法行中書爲理官。”《眉庵集》卷八《雨中懷沈達卿、茂卿》:“立春一月二十日,江鷗野鶩飛滿池。杏花差白净洗面,楊柳半青争畫眉。沈郎多病徵未起,王孫不歸吁可悲。南周山頭養親好,贈以金盤五色芝。”根據字面的意思:達卿、茂卿二人,一宦游不歸,一辟徵未起,無論何者,都與沈萬三家族的“同字”之人無關。

猶應提到:向以學識自負的余秋雨先生,曾在散文《江南小鎮》中鋪張了許多“風牛馬不相及”的推測和情感。諸如:“不管怎麽説,沈萬山算得上那個時代既精於田産管理、又善於開發商業資本的經貿實踐家。有人説他主要得力於貿易,包括與海外的貿易,雖還没有極爲充分的材料佐證,我卻是比較相信的。周莊雖小,卻是貼近運河、長江和黄浦江,從這裏出發的船隻可以毫無阻礙地藉運河而通南北,藉長江而通東西。”“中國十四世紀杰出的理財大師没有能够回來,他長枷鐵鐐南行萬里,最終客死戍所(雲南)。”殊不知與其説沈萬三是位大商人,不如説是位大地主;因爲在他發迹的年代,猶如陳高華先生於《沈萬三與藍玉黨案》文中所説:“元、明之際,社會動蕩,兵亂頻仍,大規模海外貿易很難進行。入明以後,朱元璋很快便實行禁海政策,不許百姓出海貿易,走私是海外貿易的唯一途徑。沈萬三所居周莊,位於長江口内,離海甚遠,要想出海走私,很容易被發現捕捉。因此,沈萬三經營海外貿易,揆之當時情况,是講不通的。”至於沈萬三之流放雲南,更是不可能的事情。明軍克復雲南全境,乃在洪武十四年;而其時,這位豪富早已不在人世。

同类推荐
  • 丝绸路上的外国魔鬼

    丝绸路上的外国魔鬼

    本书详细记述了20世纪初叶德国的范莱考克,英国的斯坦因,瑞典的斯文·海定,法国的伯希和,日本的大谷光瑞、桔瑞超、吉川小一郎,美国的华尔纳等人,借着探险、考察、游历的名义,对中国古丝绸之路西域地段(新疆地区,包括敦煌在内)地下文物和石窟壁画尤其是对敦煌藏经洞文物劫掠的历史事实。
  • 我在古代的策划之路

    我在古代的策划之路

    一个现代策划人穿越到了明朝。他是个性格随和的小青年,他没有别的特长,只有策划还算拿得出手。他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从零开始,策划了一场场的商业活动,把自己从一穷二白策划成了富甲天下的大商人,缔造了自己的商业王国。但他的路还在延续,他要策划着改变这个民族的积弊,通过经济的发展引发上层体制的革命,提早把中国带入资本主义社会……冒昧问一句:您怎么穿越到古代?爆炸?跳楼?自杀?车祸?迷路?还是其他的什么?我们的主角比较有个性,他从防空洞直接就去了明朝!他的性格,唉,随和,可慢慢也养出了“王八”之气;他的本事,唉,没那么多,可慢慢也成就了大事业。他去打仗了吗?NO,NO,他还不会那个,他去策划去了!这本是一个脱离了原来历史轨道的世界,他不能预知未来,只好改变现在!他还能穿越回到现代吗?也许,各位看官能给个答案?!================QQ交流群:15623091现在还空着,各位书友来捧场则个!================
  • 宰相

    宰相

    宰者主宰。相者辅佐。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遂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也执掌天下之人也!
  • 明朝第一国师

    明朝第一国师

    小道士?遗腹子?老爹居然还是那个传说中的正德帝?老娘则是刘凤姐?这乐子当真不小。不过这也是命中注定,不然咱怎么会有这么奇葩的名字?朱同寿……且看,天才魔术师,穿越嘉靖朝!既来之,则安之,混迹官场是我所愿,玩转朝堂也不稀奇。考科举只是副业,扮神棍才是主流;忽悠皇帝是咱的特长,左右逢源那是业余爱好。杀鞑子,踩倭寇,白龙鱼服,无限荣光,尽属第一国师。
  • 重返前世

    重返前世

    一个癌症晚期之人发现了三生石,带着前世的记忆,重新回到了前世,展开了精彩的人生。
热门推荐
  • 天下三国

    天下三国

    本书由著名作家李国文话说三国157题,据史实,讲故事,说权谋,道忠奸,探寻世界分合之道,分析博弈消长之谜,梳理人生成败之路,内容丰富,文字精炼。
  • 网游之恶魔猎人

    网游之恶魔猎人

    右手拿着代表审判的大剑,左手擎着代表制裁的魔枪。恶魔之力觉醒,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就是让恶魔闻风丧胆的恶魔猎人!奎托斯,但丁,巴哈姆特,吉尔加美什等游戏经典人物一一登场。魔塔,命运神殿,雅典,奥林匹斯等游戏场景逐一出现。
  • 从哈佛学院到耶鲁礼堂:在哈佛和耶鲁听讲座

    从哈佛学院到耶鲁礼堂:在哈佛和耶鲁听讲座

    《从哈佛学院到耶鲁礼堂:在哈佛和耶鲁听讲座(汉英对照)》内容简介:哈佛和耶鲁是莘莘学子心中神圣的殿堂,这不仅在于它们课堂上传授的知识,更在于它们沉淀下来的那些引人深思的智慧。如今,就让我们走进这两卒思想的殿堂,聆听智慧流淌的声音!无论你是在校的莘莘学子,还是社会上的“打拼”一族,抑或是经历丰富的成功人士,阅读《从哈佛学院到耶鲁礼堂:在哈佛和耶鲁听讲座(汉英对照)》,将会提升你的品位,启迪你的心智,陶冶你的性情。
  • 原能风暴

    原能风暴

    重生!但是你是一个垃圾机器人!而且是残骸!没有手脚、没有能量!只有堆积如山的垃圾!看你如何斩破一片天!...
  • 做最优秀执行者

    做最优秀执行者

    文学是对人类生存状态的描摹,是对人类生存经验的艺术表现和思考,是一个民族的心灵之窗。文学作品是人类精神产品的一座宝库,她时贯古今,地连八方,浩如烟海,璀灿辉煌;在这里不是珍藏着一颗珍珠,而是各民族珍珠美玉的荟萃,踏入这座殿堂,你的面前会出现无数个新的领域,你可以从此了解到不同民族、不同时期的政治、经济、文化等各方面的情况,各民族的风土人情、心理状态等等也会透过纸缝,活跃在你的面前。文学作品不仅给人以知识,而且给人以教育。文学也是人学,尤其是那些优秀的作品,总是或多或少地阐述人生的道理,有的甚至有着深刻的见解,虽处异国异地,我们同样可以得到启迪,爱到教育。·
  • 汉末国士

    汉末国士

    东汉末年。有清贫胖子青灯夜读书,自命无双。有吕姓女子赤马扛画戟,孤独求败。有病弱书生白裘咳红血,眉眼含笑。有少女孔明青酒洗赤足,卧山而睡。……春秋意气未尽,大汉养士八百年,养出国士千般风流。尚有白衣黔首博得富贵,乡野壮士为知己死那一年的李家少年,手捻黑白做死活。袖间藏刀三四寸,裁胭脂眉头,割英雄血肉。步步生红莲,行于汉末大雪中。
  • 人狐恋之等我三年

    人狐恋之等我三年

    她,白莫颜,一个顶级的仙狐;她,白莫熙,一个高级的仙狐;她,白莫晶,一个高级的仙狐。。。她们三个好姐妹偷偷来到人间,遇见了…………………………
  • 屌丝道士

    屌丝道士

    看一个运气差到极点屌丝男,如何变身为一个运气好到极点的道士!他遇到鬼的时候会惹出怎样爆笑的事端?
  • 寻仙之逆境之巅

    寻仙之逆境之巅

    纯正中国风,此境在寻仙!回味寻仙,尽在逆境之巅.....
  • 青春泪—成长悲—未来光

    青春泪—成长悲—未来光

    当我们生活在这个现实无比的世界,有很多人依旧幻想着美好的生活无所事事,最后却不得不被现实和命运而打败和改变,承受着本该不属于这个年龄发生的成长痛苦,经历着残忍的爱恨离别,抛弃与背叛。让我们重新开始,活出自己,在这个世界自由并且精彩的活出属于我们的世界,乐观的面对一切的事情发生,挑战别人不敢触碰的地方。璀璨人生,从这里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