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榕树下的婚礼
今年的年三十有些特别，从早到晚都体现出两种氛围，一种是热闹，一种是平静。附近村子里不时传来‘‘噼噼啪啪’’的鞭炮声，那是热闹。新转制的工程兵宿舍营地区按规定没燃放鞭炮，那是平静。在营地宿舍区里，有人趁这难得的高兴期在或是喧闹地劝酒，或是忘情地玩牌，那也是热闹。有人或两三个结伴，或独自一人，走出宿舍，或小声的讨论，或默默的思索，那是平静。热闹中，有人在忘却这一年太多的变化与磨难，以一副好的心情去迎接新年。平静中，有人在深深地记忆这一年的经历，思索着未来的路向何方发展。
赵有福在黄巧灵家拘谨地吃完晚饭，以工程队里计划开会为由挣脱再多聊一会儿的挽留，早早地回到了营地宿舍。宿舍里太吵闹，他没有进去，而是徘徊在院坝里，他在思索着近几个月来所经历的一切。为什么邓秀莲阿姨要邀请自己去她家？为什么文志大哥认自己做兄弟？请吃请喝给工程又撮合自己的终身大事，为什么所有的好事都发生在自己身上？是自己福星高照？还是桃花运来临？
对了，黄巧灵的身影又迫不及待地跑进脑海里。一个南方水灵的女孩，年龄应比自己小，温柔而含蓄，热情不张扬，不太多言。她喜欢我吗？我喜欢她吗？一直以来，自己是想着最终会回到老家，会在家乡娶一个女孩为妻，然后生儿育女，陪伴终生。就是现在兵改工就地安置了，赵有福也相信自己只能在老家找个女孩结为夫妻。今夜，一个女孩突然走进心里，心如喝醉了酒，迷蒙得不知归路。走，找二哥去，他是过来人，也得为兄弟的事分忧。
赵有福来到二哥林尚友的宿舍，林尚友正好在灯下看书。赵有福喊着：‘‘二哥，这大过年的还在用功啊！’’
林尚友抬起头来放下书，说：‘‘三弟，你上哪去了？吃了午饭就不见你人影，是不是到黄巧灵家去了？’’
‘‘二哥，你怎么知道？’’赵有福不打自招反问起来。
文志请自己吃喝那一顿，要不是文志先告诉队里的工友，赵有福自己不会说的，就连后来有工友不断追问是怎么回事，赵有福也只说喝醉了，只字不提其中细节。赵有福一向爱把自己觉得蹊跷的事藏在心里，除非迫不得已征询亲近人的建议。他也没把喝酒的事告诉二哥，是怕那成了兄弟间的炫耀，引来关系不好。
关于去黄巧灵家的事，自己也没给别人说过呀，也没有人看见，二哥是怎么知道的？
林尚友看见赵有福一脸疑惑，说：‘‘你别想啦，也别问啦，我也是下午听营地里其它战友说的，好多人都知道啦，听说你喜欢她了，所以才经常往她家跑。’’
赵有福一脸茫然，支唔着：‘‘这，这……’’
林尚友看着三弟的样子有些难堪，便一脸正经地说：‘‘三弟，别这这的了，你看我们一同出来的好多人都结婚了，你也小不了我多少，我都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看你一提起这事还脸红，也难怪，当初我也这样。’’
经林尚友这么一说，赵有福平静了许多，向林尚友说道：‘‘二哥，我就是为这事来问问你，今天下午我是去了黄巧灵家，是文志哥在提说这件事，她们有这个想法，我就是问一下你觉得怎样？’’
林尚友说：‘‘好啊，这就对了，黄巧灵我见过，那女娃不错，要是你不同意，队里还正有人等着这好事呢。你想想，我们现在转业落户在这里，听说只有领导干部的家属才能迁户口来这里，说不定你二嫂都只能呆在老家了，你要是娶个当地人，不会为迁户口作难的。’’
赵有福以前倒没想过这个，二哥给他提了个醒，也坚定了他一份信心。
林尚友随后又提醒道：‘‘婚姻大事主要由你自己决定，不过也得写信回去征询一下赵叔们的意见，我以前还叫你二嫂在老家给你相中个女娃呢！’’
两天的休息很快就过去了，大家又集中精力去上工干活。其间有人向赵有福询问他与黄巧灵的事，有的是领导的关心，有的是工友的祝愿，有的是随便问问的，也有的是瞎闹腾，图开心寻乐趣的。既然大家都知道了，自己又有心有意，一个不怕苦不怕累受过磨难的大男人也没有什么可怕的，赵有福索性大着胆子去与黄巧灵交往。见面在一起的时间多了，彼此加深了认识和了解，情感和性格也合得来，邓秀莲和黄巧灵母女俩的脸上又多起笑容来。
赵有福把自己的想法写成信连同黄巧灵的照片寄回了老家。家里人看过后，母亲舍不得儿子走远了。父亲的想法却不一样，他说：‘‘我自打把那娃交给部队，交给国家，我就没指望他能给我养老送终，只要能在外地安身立命结婚生娃，照样是我的儿，能隔些日子回来看看我，我也没得啥，现在还能力能行吧。’’
不久听说傅兰春又要来深圳，赵有福的家人吩咐她到达时一定要帮他掂量掂量，要是合适就多撮合些把婚事办了，要是不合适就拆了那远鸳鸯，在老家介绍个正盼望着的女孩。
傅兰春一时兴奋起来回答说：‘‘赵叔啊，你们放心吧，那赵有福在外面成家立业的事，我到了那里指定关心，谁叫我们是他的二哥二嫂啊，那远天远地的，我们不关心他谁关心他，俗话说‘长哥当父，长嫂当母’，我到了那里，指定他听我们的话。’’
傅兰春俨然一副家长母的气势。
赵家人说：‘‘兰春啊，当娘当家长啦，不是那几年的女娃娃啦！’’
‘‘可不是吗？叔，这就是变化。’’傅兰春一撅嘴说着。
听说二嫂又要来深圳，赵有福便把儿时曾经结义的往事给黄巧灵讲述了，还述说了二嫂傅兰春这个人，到了时一定要好好见个面。傅兰春这回出来没带孩子，到了深圳刚到营地宿舍区就被黄巧灵接到家中去了。热水泡脚，土鸡炖汤，黄巧灵一句一个‘‘二嫂’’的叫着。傅兰春听在耳里，应在嘴上，心里乐滋滋的，忘了旅途的疲劳，一个劲夸耀着说：‘‘还叫我出来看看作个参考，这有啥好参考的？凭你叫我那几声‘二嫂’，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姑娘，没啥子的，你与三弟赵有福这事就成了。’’
黄巧灵当时还有些不明白啥意思，询问道：‘‘二嫂，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别人的婚姻大事仿佛要自己主宰一般，傅兰春自知兴奋说漏了嘴，连忙说：‘‘弟妹，你看我这坐几天车，头还在晕，有些不适应，不适应。’’两人都同时笑了。
深圳的春天雨水少，文志的工地进展速度也比较快，他总是忙得很，一会儿深圳，一会儿香港，有时还带人到荒山秃岭走走转转。
傅兰春来到深圳，既忙自己的找工，也担心老家的孩子，稍得空闲也掺合到赵有福和黄巧灵的事中来，很是支持，明言暗语叫他们更走近一些。
赵有福作为一个班长，工程又是文志看中他给联系的，最初是他宿住在工地守夜，后来又有工友替换了他，说是给他抽出时间去黄巧灵家。
一对初恋也是热恋的男女，卿卿我我，花前月下，只差在公众视线里同居了。
转眼间快到五月了，工程也差不多要全面竣工了。一天文志找到赵有福，说：‘‘兄弟，你们结婚吧，我给你们搞个庆典啦，日子就是工程结束那天。’’
文志这大半年来与来自不同地域的工程兵打交道，说话时嘴里的‘啦’字少了许多，也操起公众的普通话。
赵有福说：‘‘文志大哥，别劳烦你了，我和黄巧灵商议过了，我们冬天回老家举行婚礼。’’
文志说：‘‘你这就不对啦，你带人来干好我这工程，给我出大力气啦，难道你要阿妹抱着大肚子抱着小孩子结婚啦，就这么定啦，你给老家阿叔阿婶也发个电报叫他们过来啦。’’
文志又‘‘啦啦啦’’一阵子，一溜烟走了。
赵有福犟持不过，给老家发了电报，叫二老出来参加自己的婚礼。
南方人有讲究，日子定在农历五月初八，是文志看的，是个天德月德的合日。
文志买来饮食材料，在工地院坝里架起灶，从营地宿舍区搬来大锅和桌凳，让干活的工人们大吃大喝三天，算是工程结束的慰劳。有人问文志为什么不嫌麻烦，工程款没少给，还要那么大破费。文志说就是要把院里的热闹气氛闹腾起来。
赵有福与黄巧灵的婚宴虽然设在工地院坝里，婚礼却没在工地院坝里举行，而是在文志的老宅子里举行。以文志的说法是老宅子里有敬奉天地神灵的堂屋，结婚既是喜庆之事，也是庄重之事，得敬天、敬地、敬神灵、敬父母长辈，得行传统礼仪。
文志家的老宅子院坝内有一棵直径达两米左右的中叶大榕树。大榕树根硕树壮，枝叶擎天，荫庇着整个院坝的夏凉。尤其是那榕树垂下的须根，入土后长成了支撑大树的粗筋，特别常好看。
喜庆那天，文志还请来了舞狮队，锣鼓队，吹唱队，礼仪主持队，备来了唐装，从香港那边带来摄影师，堂屋不大容不了更多人，一些仪程便在院坝里榕树下举行。
一番吹拉弹唱，一番礼仪跪拜，一对新人便送进了赵有福先前醉酒后睡卧的‘洞房’。
这场婚礼声势浩大，干工程的全部工人都去捧欢场，附近也有许多村民前来看热闹。不知谁联系了，连市里的《深圳特区报》也有记者到了场，不久有一篇名为《见证转制军人的热闹婚礼》见了报。
许多人在喜庆之余都想着是文志大老板要给自己的工程完工热闹张扬，是赵有福和黄巧胜正赶上了那个时节，却不知道在那背后有种非同寻常的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