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施园。
书房里,施老爷拿着放大镜在看报纸上的新闻,突然被一阵聒噪的歌唱吵得有些不耐烦。
施老爷出现在屋门口,手在门上敲了敲,带着严肃的警告意味。
歌唱的声音顿时停了下来,整个房间一片安静。
“看电影也不行,唱歌也不行,也不准我出去玩,这不准那不准,到底想怎样!”
小筠从床上爬起来,一屁股坐到书桌前,声音很响,透着几分倔气。
“疯丫头,越大越没辙了!”施老爷紧锁老眉,摇摇头回到隔壁书房。
他再也看不进报纸,索性把报纸往案上一扔,关上灯,出门。
路经小筠门外的时候,他下意识地从门缝里看了一眼——
专注而笔挺的背影,令站在门缝外的施老爷眉头顿展,在那间洁白明亮的巴洛克式闺房里,小筠的背影看上去好像在专心致志地读一本书,而且一边看书还一边做笔记。
老爷一边点头,一边满意地抚了抚下巴的胡须。
小筠微蹙的眉头突然打开,原来书中夹着一张阮玲玉的亲笔签名照片,她在笔记本上模仿阮玲玉的签名,笔锋还真像!不知不觉,嘴角竟勾起一丝浅浅的笑。
“老爷。”
管家拿着几张当日的信件和报纸朝书房走去,见到施老爷就打了一声招呼。
老爷连忙打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地嘱咐江管家:“江管家,等下你送小姐去学校。”
“您不亲自送了?”
“有事,你代劳一下。”
江管家服从地点了点头,跟着老爷往一楼去了。
小筠急不可待把脑袋探出窗,窗外阳光透亮,一辆黄包车已经停在大门外,仿佛恭候听命一般。管家送爷爷到楼下,小筠赶紧出了屋子,轻手轻脚地打开书房的门。
这是一间欧式装潢与中式摆设的书房,因为关着窗帘,光线有些昏暗。小筠拉亮台灯,桌面被光芒照得一目了然,一叠未封口的信封映入她的瞳仁。
江管家有个习惯,把收到的信件、资料和报纸摆放在最明显的地方,只要宋妈没来收拾房间,它就永远那样搁着。
娴熟地,小筠一个信封一个信封地找,她突然从一个信封里抽出一叠票子,票上赫然印着:《禁忌》(美国)、头等票、五角。两眼放光,小筠的眼睛眯成了两个月牙,她乐得跺起脚来。
悄悄地,她拿走一张,把剩下的那叠收进信袋里,按原位摆好。
小筠把电影票藏在书包里。虽然逃不过爷爷的监控,但只要换成是管家,还是很有希望脱逃滴!刚这么想着,她手里的包包就直接被管家接过手。
“小姐,现在就去上学啊?会不会太早了?”
停住脚步,小筠一脸“刚才发生了什么事”的样子:“你听见没?”
“什么啊?”
管家困惑地竖起耳朵来听,摇了摇头。
“不是现在啦,就在刚才啊,好大的声音呢,准是猫咪又把花坛子弄翻了,不然你去看一下,我自己去学校就好了。”
小筠接过包包,疾步走向青铜雕花门。管家却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拉住了她:
“小姐,你又一个人出门,多危险啊。不敢这个样子!”
“我又不是小孩了,会注意安全的。”她看着江管家的眼睛,拨了拨辫子上的蓝色发带,表情很严肃,声音里却有一丝哀求。
“那也不行!”
管家的声音斩钉截铁,仿佛铁纪如山,永不可破。他抓紧了小筠的书包,生怕包包会突然跑掉。
“我说小姐,你不要怪老爷把你看得那么紧,你想啊,现在施府上下,老爷只有你这么个孙女,”江管家竖起食指在小筠眼前一比,“二少爷在南洋经营施家的橡胶园,三少爷又在英国教书,如果你出了什么事,他老人家得有多着急。”
小筠抿着嘴低下头去,两手拨拉着辫子,一脸“你不说我也懂”的样子:
“您就别帮爷爷说话了,你见哪家的姑娘到十六岁还被当三岁孩子看守的,他不是怕我出事,是怕我去电影院,怕我‘学坏’。”
小筠一脸认命,又有些不甘愿。
江管家无奈地笑了笑。
“还是小姐你懂得老爷,难怪老爷最疼你。呵呵呵!”
江管家一脸讨好,但小筠一点都没有被夸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