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信子想了很多。但她依旧无法从昨天的阴影中走出,变成古川美惠子所希冀的风信子。
就当寒流袭遍台湾岛时,秋季换成了冬季。
寒冷的季节啊,好冷……
姐姐过得好吗?
榻榻米上,小芦双手捧着温暖的杯子,两只小脚来回地搓弄着。
晚上,古川美惠子正在沐浴,风信子偷偷逃出了东和馆。
她来到离醉月楼不远处,只见小珺正顶着严寒在水井边打水。小珺的背影看上去比先前更加瘦削,她穿得很单薄,寒风吹来,衣衫贴在她那弯腰弓起的脊椎上,叫人见了心疼。
她从井里拖出一只木质吊桶,将水桶从绳子上解下来,随即把手捂在嘴边,用呵出的热气温暖冻僵的小手。就在小珺提着水桶转身离开时,风信子轻轻叫了声:
“姐姐。”
小珺愣愣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姐姐。”
小珺缓缓转过身,她望着风信子,风信子的眼中闪烁着泪光。她却歪着脑袋看着她。
“你是……”
“姐姐,我是小芦啊!”
小珺清癯的脸在月华之下格外煞白,犹如东京荒郊之外的幽魂的脸。
“我是小芦啊,一起从孤儿院里逃出来的妹妹,你不记得我了?”
小珺死人一般直直地盯着风信子,手中的吊桶打翻在地。冰冷的井水瞬间倾出木桶,铺向更为冰冷的石板路,最后,如同水银一般钻进灰石板的罅隙里藏了起来。
风信子拉起小珺的手,那手冰冷得如同元月台北洲午夜的地表,手背上的淤青和疮疤则像岛上经日本鬼子一度焚烧后的房屋留下的灰白色废墟。风信子揭开小珺的袖管,只见她的手臂已找不到一寸完整的肌肤。
“姐……你怎么可以过得这么痛苦……我怎么才能帮你分担一点啊……姐姐,你不要这么不说话,你不记得我了吗?”
小芦心疼地抚摸着姐姐的手臂,声音变得颤抖。
小珺摇了摇头,侧过脸去,泪簌簌地滚落下来。
风信子紧紧搂着姐姐:“你还是逃吧,逃出来,不要再回到这个鬼地方了!”
逃?
小珺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好像要说什么,费了好大的力,总算一股脑道了出来:
“逃,我能逃到哪里去,醉月楼里的女人,有多少都是被卖来卖去最后被卖进了醉月楼里。和我同病相怜的一个姐姐,前天她说要带我逃出去,结果她自己逃出没多久就被抓回来了,我只是被乱抽一通罢了,她却被掉在树上打,打得都是血,她好惨啊……或许,我们上辈子死的时候,就不应该投胎做女人……”
风信子和小珺抱头哭了一会,突然,深巷里传出一个妇女的声音,女人操着一口粗俗的闽南语脏话朝这边骂过来。
“甘霖老母,你个抬烂未转丁死孩子,(台语,你个反应迟钝的家伙),打了半天水还不回来,老娘我还要不要洗脚了!真是烂沬到家,烂沫,烂沫!”
小珺抹去泪水,拾起打翻的桶,重新装满水后匆匆告别了风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