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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幸福里小区的小型足球场上,一群十来岁的男孩子正穿着轻薄运动装,满头大汗地踢球。精彩的比赛吸引了不少的路人驻足围观,连骑车经过的人都忍不住看上几眼。

可是没有人知道,在足球场对面的那栋楼上,还有一位特殊的观众。他半个身子趴在窗台上,脸和双手紧紧贴住玻璃,时而凝眉咬牙,时而屏住呼吸,情绪随着球场上的变化而起伏着。

球场上的气氛陡然紧张。一个穿蓝色运动装的男孩儿带球冲到了门前。对方守门员见状,慌忙冲出来防守,蓝衣男孩儿一紧张,带球的节奏被打乱,他抬脚狠狠地将球胡乱踢了出去。那球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最终打在了门柱上,而后弹出很远。

“嘿,臭球!”乐心激动得一拳砸在阳台窗户的玻璃上,一副恨不能从三楼跳出去帮忙的样子。

“咔嚓!”玄关传来清晰的开门声。乐心心里一紧,慌忙蹑手蹑脚地迅速地回到卧室,而后端坐在书桌前,抓起笔对着早已摊开的练习册假装做题。短短几秒后,乐妈妈带着一身寒气出现在门口。她见乐心正抓耳挠腮地写着题,脸上露出了笑容。她一边放下手中的宠物旅行箱,一边说道:“乐心,我又帮你买了几套练习题,快过来接一下。”

乐心听完,脑袋顿时耷拉下来。他起身别别扭扭地走过去,接过妈妈递来的厚厚一摞模拟试卷,忍不住抚卷长叹:“长太息以掩涕兮,哀考生之多艰……妈,你知道吗?活了这么多年,我深刻体会到,只有幼儿园比较好混。”

乐妈妈微笑着说:“亲爱的,你今年只有十二岁。”

乐心两道标志性的浓眉挤在一处,愁眉苦脸地盯着手上的书说:“十二岁已经长得让我足够明白这个道理了。”

乐妈妈轻拍了下他的脑门,然后俯下身打开宠物旅行箱,从里面慢悠悠地走出一只黑背白肚皮的猫。它那纯黑色的小脸上,两缕白色小胡子长长地垂在两侧,像极了电视剧里的隐士高人。乐心认得它,这是外婆养了很多年的猫,叫奇迹。

“外婆确定要去住院了吗?”乐心有些难过地问。

妈妈叹了口气,说:“是。外婆今天上午已经住进医院了,在外婆住院这段时间,奇迹由我们代为照顾。”

初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那只名叫奇迹的猫却并未露出任何惊慌的神情。他抖擞皮毛,淡定地跳上沙发,将身子团成一个球,闭眼假寐。

乐心蹲下,用手指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背。奇迹睁开明黄色的眼睛,斜过脑袋懒洋洋地打量他。乐心觉得有趣,忍不住用手揪他的耳朵。谁知这时,奇迹突然张大了嘴,弓起身子,背高高耸起,全身的毛根根竖立。乐心以为猫要抓他,吓得赶紧起身跳后一步。没想到,奇迹做完刚才的动作,又将前爪前伸,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然后慢悠悠地跳到沙发另一侧,继续团成一团睡觉。

乐心无语了片刻,问:“妈,这猫怎么懒成这样?”

乐妈妈说:“猫十岁时就相当于人类五六十岁,按照人类年龄换算,他比外婆的年龄都大很多,你就别折腾它了。”

“咦?”乐心数了数手指,一头雾水地问:“奇迹到底多少岁啦?我怎么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就有它了。”

“它……”乐妈妈张了张嘴,又止住了声,不禁皱起眉头思索道:“我记得我小时候他就已经这么大了,到底是多少岁了呢……”

与此同时,窝在沙发另一头的奇迹微微抬起了头,明黄色的眼睛透过爪子望了过来。

“啊啊,没时间想这些有的没的了,我还要收拾东西给外婆送到医院去。”

乐妈妈匆匆忙忙进里屋收拾东西,片刻工夫,老生常谈的教育演讲又飘了过来。

“乐心你不要总想着玩,马上就要小升初了,考进重点班才有机会上重点高中,上了重点高中才有机会上重点大学,上了重点大学才有机会找一份好工作,过优越的生活,明白吗?”

乐心嘴里不出声却表情生动,丰富的肢体语言跟着老妈的话语碎碎念,唇形完全吻合老妈说的洋洋洒洒的一大段话。在乐心倾情“表演”时,他没有发现奇迹的眼睛眯起,咧嘴露出了大笑的表情。

乐妈妈终于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出门。乐心跑出去喊:“妈,就不要反锁门了嘛!”

乐妈妈半个身子已经踏出门,闻言把身子往后倾了倾说:“等你懂得自律,不再假装做题的时候,我就不锁门了。”

乐心脸蛋一红。

乐妈妈笑了笑:“好歹在我回来的时候,把试题翻到不同的页码,不然太容易被发现了哦!”说完眨眨眼睛,关门离开了。

乐心听着“咔嗒咔嗒”反锁门锁的声音,被噎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沮丧了好一会儿,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忙跑到阳台向外看,却发现足球场上早已是空无一人了。

乐心忍不住生了会儿闷气,才返回卧室。结果一抬头,发现奇迹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面前,明黄色的眼睛迎着阳光,瞳孔缩成细细一条,配上仙风道骨的两缕白胡须,有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真羡慕你啊。”乐心道,“每天吃吃睡睡,剩下的就是玩。真幸福。”

“哦?这么说,你想变成一只猫吗?”

奇迹的嘴巴张张合合,竟发出了人类的声音!

乐心踉跄退后,仰面跌坐在地上,他顾不得屁股的疼痛,惊恐地睁大双眼,瞪着那只黑白相间的老猫,感觉就像撞到鬼了一样!

奇迹依旧一副淡定的模样,但那一双眼睛却贼溜溜的:“嘿,问你呢,想不想试试当一只猫?很好玩的哟!”

乐心回过神来,手颤抖着指向奇迹,发出了完全不像自己语调的声音:“妖、妖怪呀呀啊——!”

半小时后。

初春的阳光有着不同于夏季的含蓄,清冷中渗透出抹不去的暖意。幸福里小区那些平庸又古板的灰色水泥建筑沐浴在淡金色的光芒中,顿时漂亮了不少。清冽的风打着旋,穿梭在幢幢楼宇间,忽地将5栋301室的窗帘掀起一角,光线斜着从色调柔和的窗帘缝里照进来,映照进卧室的落地镜子里,显现出一只身子直立、前爪扬起,像人一样站立的古怪猫咪。

这是一只黄色虎斑纹狸花猫,浑圆的脑袋,宽大的面颊,圆杏核似的大眼睛非常闪亮,加上结实匀称的身体线条,长短适中的四肢,虽然个头不大,但看起来仍旧是相当威风。

黄狸花猫在镜子前扭动了会儿,摆了个帅气的pose,突然张口问:“奇迹,你觉不觉得我变成猫后非常具有野性美?”

“野性美没有发觉,只是看到了老朽八百年猫生中眉毛最粗的猫。”奇迹跳上窗台,麻利地用爪子撩开窗帘,回头冲还在得瑟的黄狸花猫喊:“嘿,乐心小子!再磨蹭一会儿,你妈就该回家了。”

“你妈”这两个字简直堪比咒语,让叫乐心的猫慌忙迈开爪子,作势要奔跑着扑向阳台。但是怪异的事情又发生了——乐心像是喝醉了酒,身子七扭八歪,根本无法协调地使用四只爪子前进。没跑出几步,姿态演变成左前爪腾空离地,右后爪挡在了左后爪前面,结果使他在空中做了一个完美的“前手翻直体,前空翻转体180度”后,笔直摔进了阳台,“啪——”

奇迹蹲坐在窗台上,淡定地捋了捋胡须,明黄色的眼珠下转,睨着四仰八叉趴在地上的乐心说:“收回刚才的话,应该是‘看到了老朽八百年猫生中眉毛最粗且最笨手笨脚的猫’。”

乐心被摔得晕头晕脑,他使劲晃晃脑袋,奋力跳上窗台,不满地对奇迹说:“摔一跤怎么了?马有失蹄,老虎还有打盹儿的时候呢。刚才发挥失常,不算什么!”

奇迹坏坏地笑了,他傲慢地高高扬起脑袋:“哦,是吗?等下就能验证你到底是发挥失常还是笨手笨脚了。”

乐心不爽地黑脸别过头,用奇迹绝对听得到的声量嘟囔道:“不过是外婆养的宠物猫,跩什么跩!”

“宠物猫”三字狠狠戳中了奇迹的痛处,他暴跳如雷道:“小子出言何等失礼,我可是堂堂修炼了八百年的猫族大巫师!虽然出了那么点小意外,呃,导致法力消失大半,只剩下把人类变形成猫这种小法术,但老夫当年可是受万猫崇敬的猫中英雄……当然,那些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现在的小年轻们都不知道……”奇迹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他背对着乐心,阴郁颓废地蹲下,然后用爪子在窗台角落里画圈圈。

过了一会儿,奇迹接着说:“……我不是宠物,只不过经常去你外婆那里蹭饭和借宿……”

乐心:“……”

奇迹蹲坐在那里,有些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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