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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崭新世界

1、末日未到

长沙的12月很少下雪,今年却在圣诞节前夕,下了一场小雪。那天正好是12月22日,在度过传说中的世界末日之后的第一个清晨,这个世界依然存在着。

谷妍已经连续两个多月夜夜噩梦。总是梦到那个死在戈壁滩的人,梦到他失去光泽的眼睛,他绿色的脸。至于那股恶臭,在醒来的时候依然能嗅到,甚至永久的伴着自己,时时刻刻,挥之不去。谷妍人也瘦了下来,脸上暗淡无光,连宿敌郝芎有一次从楼道遇上都忍不住问:“你是不是病了?”

谷妍慌张地掩饰着一切。

郝芎对谷妍的敌意再次被点燃,她上下打量一番谷妍,仿佛在说,“又出去鬼混了吧,身上没丢什么物件吧!”

谷妍趴在窗边,看着窗外飘飞的雪花,看着那些高大的香樟树,忽然觉得张萌萌该出现了。

乔琳拍拍谷妍的背,“宝贝,韩丽都跟人租房去了,以后这寝室就剩下咱们两个了,要不要引进两个帅哥,把这两张空床租出去赚个稀饭钱?”

谷妍一愣一愣,“什么稀饭钱?”

“又走神了!天,再这么下去,我看你真要得精神病了!”

“我刚才好像在下面看到一只小狐狸!”

乔琳也凑过来,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白色的吧?”

“是啊,你怎么知道!”

“哈哈哈哈……”乔琳朗笑起来,“傻孩子,那是看门大爷的狐狸狗!”

“不是,我见过那条狗!”

“白狐,千年的白狐,千年的妖精!看看看……”乔琳指着恰好从楼下经过的郝芎,“这么冷的天,一身白衣,惊艳吧?”

郝芎迈着优雅的一字步,没有半点做作的痕迹。她已然成长成了超级美女,气场已经压过了狼狈不堪的谷妍。谷妍看着她的样子,竟有些想和她说点什么的冲动。谷妍觉得郝芎正在刀剑上跳舞。

乔琳说:“听说她最近勾搭上了金融系的一个胖子,胖子的爹有钱,给他买了一个一克拉的钻戒!”

“啊?”

“胖子买了一个大钻戒送给了郝芎!”

“胖子的爹?”

“胖子的爹就是大胖子!反正都是胖子!钻石都是钻石!哈哈……走吧,上课去!”

这个早晨,大一的一帮男生们组织了一场隆重的仪式,庆祝世界末日预言的破灭。雪地里,一个高个男生西装革履,站在台阶上,大声叫着:“这个世界是多么美好,末日是多么的脆弱,让我们携手,让这个美好的世界继续……”

大家欢欣雀跃,打着雪仗。

谷妍觉得大家有那么点做作,但足够动人。有时候美好就是这样,你用睫毛膏拉长睫毛,你的眼睛就会变大。没有人怀疑你的眼睛很大,就算大家都知道你的睫毛是假的。

想着想着,谷妍就觉得世界末日原来是个好日子,就仿佛死亡,当死亡擦肩而过的时候,就获得了新生。那自己的新生是否也需要一次死亡呢?

望着欢笑的人群,不知道李该来能否看到这场飘飞的雪花。

李该来因交通肇事罪被判6个月监禁。当时谷妍没有离开西宁,并向法院供述了自己抢李该来方向盘的事实,但法院最终没有支持谷妍的说法,认为谷妍有顶罪嫌疑。

问题的关键在于,李该来愿意赔偿100万给死者家属。死者家属就没有再追究。本来就是一起交通事故,而且死者有抢劫嫌疑。

总之,这个事儿的最终结果是谷妍无罪。李该来就这么稀里糊涂进去了。

谷妍不敢把一些细节告诉任何人,因为她知道李该来才是那个替罪羊。在公安局,谷妍最后一次见到李该来,他穿着囚服,人却显得很精神。谷妍企图听到他的只言片语,但他就是什么也不说。

谷妍上完一堂课,就回寝室睡觉了。黑夜她不敢睡,那些噩梦会让她惊醒,恐惧会压的谷妍无法呼吸。所以只能白天睡,晚上就这么醒着。电脑游戏都已经黯然失色,QQ里的好友也已经删的所剩无几。

生活陷入了从未有过的绝望。

谷妍在网上翻看那些自杀的方法。死亡远远没有疼痛更可怕。不疼又怎么能死呢?这个悖论让谷妍很沮丧。谷妍以前根本不知道,原来自己那么怕疼。最终谷妍选定了割腕。她想象着找一家宾馆,躺在浴缸里,血慢慢地流干需要多久呢?谁会来帮助自己收尸?不行,那样父亲会伤心欲绝,想着想着就流下了泪水。要死的干干净净,像蒸发了一样才行。可哪有这种办法呢?去戈壁滩,死在那里,是不是很干净呢?

这个学期要结束了,郝芎仍会毫不客气地扣光谷妍的学分。不同的是,她提前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谷妍。那天周末,她来寝室,当着乔琳的面说:“你的学分我还要扣,不过你最近都上课的话,可能还有可能达标!我是来提醒你!”

谷妍从床上坐起来,披头散发,想个可怜的疯子,她和气地说:“你进来坐吧!”

郝芎没再理谷妍,她走到自己曾经睡了两年多的那张床前,打量了一番,然后大步离开了寝室。

乔琳冲她的背影骂,“真是个婊子!你牛气什么呀?你除了能整一下姐妹们,你还会干什么?”

郝芎没还口,也没说什么,在寝室门后站定一会儿,离开了。

乔琳仍然在骂,“看见她那副嘴脸了吗?话都不敢说,怕破相,指定是脸上的胭脂粉太厚,怕掉下来砸自己的脚丫子!”

郝芎从寝室楼出来,径直去了办公楼。最近学校的工作比较多,王大龙的新项目正在大踏步开展,周副院长作为技术支持,自然忙得不亦乐乎。其实准确地说是周副院长的工作比较多,所以郝芎的工作也比较多。

郝芎做事很麻利,人也聪明,当然最重要的是人长得漂亮,刚刚培养起来的那种优雅气质,仿佛春天大地刚刚有的绿意,让人看着舒服。于丽丽和郝芎比起来,显然差了一个档次,她做事也快,但并不巧妙,人也聪明,但总有几分世俗和赤裸裸,给人的感觉不大气。至于长相嘛,她的年龄已经说明了一切,就算好看,也是秋后斗艳的西番莲,没什么毛病,也没什么特点。

于丽丽的帕萨特已经被周副院长收了回来,成天停在办公楼下,供郝芎、常青以及于丽丽使用。

今天晚上,王大龙的公司要在某酒店开个小型的年会。邀请了市里面不少领导,郝芎和常青下午就去了酒店,安排各种事情。本来于丽丽是主持人,但到了傍晚的时候,她忽然肚子有些不舒服。周副院长很生气,临时决定让郝芎主持。主持人是个重要角色,于丽丽已经做了几天的准备工作,这临时换人,怕是行不通的。她站在一边,等着周副院长收回自己幼稚的决定。这事儿总要准备一下,临时安排总是会有些纰漏,郝芎其实明白这个道理。但她看着一脸得意的于丽丽,竟然顶着压力答应了周院长的要求。于丽丽有些失态,一个踉跄,踩到了拖地的裙摆,哧啦一声,撕开一道口子,人整个摔在了地上。周副院长盯着于丽丽露出了白色的内裤,抹了几把鼻子,离开了。

郝芎临场发挥优秀,年会很成功。作为美女主持,做敬酒的先锋在所难免。郝芎也很放得开,领导贵宾的兴致都被调动了起来,年会气氛空前高涨。代价自然是喝到醉烂如泥。后来郝芎就断片了,只记得于丽丽似醉非醉地说着那些客套话,然后替自己把杯里剩下的酒干了。

于丽丽把郝芎送到了酒店备好的房间,脱掉了郝芎的衣服,然后用那床白到刺眼的被子盖了郝芎的上身,下身整个都露在外面。白色的内裤和于丽丽竟如此雷同。

在酒会结束以后,于丽丽又指引周副院长进了郝芎的房间。她自己也醉了似的,竟进了王大龙的房间。但很快她把王大龙轰了出来,而郝芎就没那么幸运了,她已经分不出周副院长是谁?一会儿觉得他是那个性无能的新疆男,一会儿觉得是自己心爱的王星星,一会儿又觉得是自己心爱到不能上床的徐斌。她反抗一阵,挣扎一阵,迎合一阵。

等一切都平静下来,清晨的阳光从窗帘缝隙钻进来的时候,她才明白,原来是周副院长。值得庆幸的是周副院长并未向所有激情退去的老男人那样,他选择了解释,恬不知耻的解释说:郝芎,我喜欢你。

郝芎只把这件事儿告诉了新疆奶汉,这天晚上奶汉都没进去,就泄了。满心空虚的他,竟也哭了,哭得很伤心的样子。

郝芎说:“以后你就不用忙活了,那点事儿让周副院长替你,咱们做无性恋人!”

奶汉竟然抽了郝芎一嘴巴,抽得有点狠,嘴角破了。

郝芎抹着嘴角乐,“你不会爱上我了吧?”

奶汉陷入了深深迷惑,“难道咱们不是在恋爱?”

“形式而已,你不觉得咱们从来都很远,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什么?什么什么?”

“呵呵,傻孩子,你愿意咱们就继续,你负责陪我吃饭,逛街,周副院长负责陪我上床!如何?”

郝芎哭了,她并非觉得和周副院长上个床是多大的事儿,和奶汉不也仅仅是肉体上的亲近吗?而且还不那么爽。郝芎只是觉得自己怎么就成这样了呢?离王星星越来越远。

周副院长脸不红心不跳,第二天晚上请郝芎吃饭,再一次表示了自己那是爱,只是自己已经一把年岁,怕是配不上郝芎。看他的样子,竟有几分惭愧和无奈。郝芎忍不住问周副院长:“您这么大把年纪了,还玩这种爱来爱去的游戏,不累吗?”

周副院长带着几分窘迫说:“我以前压根不知道爱情是什么物件,现在有了你,我仿佛获得了新生!”

郝芎说:“周副院长,那天晚上也许只是喝醉了酒,您不必紧张,我能原谅!”

“不!我说的是真的,我可以用行动来证明!”

“什么行动?”

“我……”周副院长叹着气,“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总之就是我会给你一个未来吧!”

“你会为我离婚?”

“会!”周副院长自己说的太铿锵有力,呛着了,咳嗽不止。

郝芎说:“周院长,您没必要这样!”

周副院长一笑,转而说:“听说明天有个大片上映,咱们要不去看看?”

郝芎看着周副院长傻乎乎的样子,像个高中生,忍不住笑了,“哈哈哈,好吧,那咱们就去看看!”

周副院长有些小激动,路上说:“郝芎呀,以后别叫我周院长了!”

“那叫什么呢?”

“随便什么呗,只是我那名字有点拗口,干脆你给我取一个吧!”

“那……周……周大生?哈哈哈哈……”

“不会侵权吧?”

郝芎乐不可支,“哈哈哈哈……猪!”

其实今天没什么新电影上映,天气有点冷,电影院里的人并不多,就随便看了半场,两人就心照不宣退了场。

郝芎知道,下一步周副院长就该拿出一万斤理由开房了,可周副院长竟然没弄这茬。只是说有点依依不舍,车开得很慢很慢,还故意开错路,绕了几圈才把郝芎送到出租屋。郝芎请周副院长进去坐,周副院长没进去,这样郝芎一时仅有几分小感动,看着汽车里这个已经熟透,要烂掉一般的老男人,郝芎耸耸肩:“晚安,周大生!”

2、赎罪与希望

王星星挨着常青,常青挨着徐斌,在自习室,他们从肖邦谈到爱因斯坦,又从爱因斯坦谈到芙蓉姐姐。在自习室神侃别有一番风韵,这是王星星和常青最近才发现的。徐斌除了带着常青去对面那些小旅馆,其他时间与常青在一起,都带着保镖王星星。世事难料,谁也想不到,当年那个有几分土气,常常是王星星保镖的他,竟然让王星星当上了保镖。不同的是,他并不大喜欢和常青扯那些八竿子打不住的娱乐见闻。王星星作为保镖,倒是很能和常青扯,这两人扯起淡来,天南地北,没个深浅,还真有几分哥们之间那种无畏。

徐斌每每都捧一本书,不参与,不打断,不厌烦。

郝芎穿了一套白色的连衣裙,在冬天里显得尤为刺眼。她从王星星面前经过,头也没回。常青就打招呼说:“郝姐,王星星这个该死的,竟然说梁思成应许林徽因和徐志摩交往?这什么心态嘛!”

郝芎停下脚步,回头冲大家一笑,笑得很自然,完全已经无视王星星,她说:“兴许是徐志摩容许林徽因嫁给梁思成呗!”

“啊?”常青一脸惊讶地望着郝芎,“天哪!”

旁边坐着几个男生,大家都憋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王星星也已经失去了在郝芎面前那种霸气,他甚至开始偷偷去欣赏郝芎动人的背影,有时候他也会迷失,想象着自己曾经和这个女人同在一张大床上,竟连一丝细节也想不起来,甚至让人怀疑那天晚上真的发生过没有?

王星星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他低声耳语问徐斌,“我怎么觉得郝芎比以前好看了呢?”

徐斌似是没有听到,“啊?你说什么?”

“哦,没说什么!”

“你就是贱呗!现在人家跟了别人,你又心动了?”

“心动倒没有,我只是觉得这人是以前那个郝芎吗?”

“太是了,姿色已经完全秒杀了你家谷妍!”

王星星用手撑着脑袋,眼睛一直盯着郝芎的背影,“这是什么道理呢?”

“道理嘛很复杂,说了你也接受不了!”

“试试看!”

徐斌把书扣在桌上,用一只手遮住嘴巴,耳语道:“女人,需要经由男人的合理开发才能绽放。温柔理性开发,女人就会有母性气息;暴力变态开发,女人就会有妖气!于和媳妇是前一种,郝芎是后一种。”

王星星一脸迷茫,“什么玩意啊,没整明白!”

“你就是喜欢那种妖里妖气的呗,郝芎她正在努力中!”

王星星又用双手托着下巴,看着郝芎。以前郝芎的肩膀不是这种略带U型的,而是n形;以前的头发也好似也不是这种有着优美弧线,虽然也很直,却是一落千丈,就是一高档的拖布;以前的脖子是什么样也想不起来了?但肯定没有这么性感?

王星星想着想着,又说:“徐斌啊,我想起一句话来!”

徐斌仍然在看那本刚刚借来的小说《肖申克的救赎》,他又似是没有听到王星星的话,鼻子“嗯”了一声,以示疑问。

王星星说:“女大十八变!”

周副院长已经给郝芎安顿好了职务,一共有三个。一留校任教,二王大龙新项目副总,全权代表周副院长这一方;三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留学。

郝芎终于享受到了男欢女爱那种爽快和幸福,周副院长生猛而变态,完全不像一个年过不惑之人。在一场酣畅过后,郝芎毅然选择了留校。

周副院长说:“除了第一个,剩下两个你可以兼任,有先有后,都是咱们的!”

郝芎说:“为什么没有第一个呢?”

周副院长放声朗笑,“我这般,怕是干不长了,把你留在这里,我也不放心!”

郝芎也跟着乐,她端详着这个为自己专门穿起牛仔裤,把三七分改成毛寸的老男人,忽然大着胆子地抱住他,“周,你真的爱我?”

周副院长拍着郝芎的背说:“你自己感觉吧!”

郝芎当然谈不上喜欢周副院长,只是觉得周副院长像个父亲,那种关爱无微不至,也包括做爱,周副院长懂得让郝芎爽透了,自己再行登峰,奶汉级别的显然无此功能。

周副院长还懂得最大限度的尊重郝芎,干任何事情,都给出两个以上的选择。就连什么时间吃饭,周副院长通常也会说7点就去大土炕,那帮北方人总是6点开始炖肉,7点去最正点;要不就8点,咱们去吃大排档的小炒,我发现西门那条路上有一家很干净。

郝芎其实并不想和周副院长太肉麻,可也没办法,她总是情不自禁地说:“周大生,咱们7点吃炖肉你请我,8点吃小炒,我请你!”

周副院长有一个十九岁的女儿,读高三,明年就上大学。第一次见郝芎还是在两年前,她非常友好地叫了郝芎姐姐。郝芎忽然有些羡慕她。但想着“干爹”这个刺眼的词汇,郝芎又觉得这简直就是一场闹剧。

于丽丽以为能把郝芎和周副院长都拿下,没曾想却歪打正着,成全了这对“狗男女”的美事儿。她气不过,把这个事儿第一时间传达给了周夫人。

周夫人在机关工作,副处,无实权却沾染了所有副处的臭架势。不遇事儿挺拔是高岗,遇事儿马上乱了阵脚。她不做调查,不做考究,直接和周副院长连干三架。本来周副院长还张不开嘴,毕竟是二十几年的老夫妻,怎也不能说离就离,现在周副院长倒舒畅了,直接扔两个大字:“离婚!”

周夫人就再没招数了。

郝芎觉得这代人是最幸运的,生下来中国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民族士气高涨,虽傻但总比没了民族士气好。在红旗下穷点,但相对公平,有理想。这代人的青年时期,又逢改革开放,他们捞足了甜头。房子是分的,工作是分配的,老婆是组织安排的,混到21世纪这个有些混沌却异常富有的年代,他们又掌握社会最强大公权力。

可这代人也是最笨的,让他们干点正事,八成没戏。

周副院长是五六十年代生人的典型,有善心,无能力,有气节,无原则。在面对周夫人随时鱼死网破的姿态,周副院长着实踌躇了不少日子,最后的办法是请辞副院长,没了这个招风的大帽子,离一万次婚,管得着吗?

郝芎郑重其事地问过周副院长,“是为了我?”

周副院长说:“是!”

郝芎呵呵地乐着,“你真傻!”

“没什么傻的,黄土埋半截了,想什么要什么没错!”

郝芎说:“爱不只是激情,也有责任!你要为你的糟糠之妻负责!”

周副院长说:“那你怎么办?”

“不知道!”

“我现在离婚,你会联想将来我再认识一个更年轻的和你离婚对吗?”

“呵呵,白痴!”

“那?我抛弃现在家庭,你会瞧不起我?”

“有一点吧!你和我本来就是个悲剧,就让咱们自己悲剧吧!这些事儿,不要去想,走哪儿算哪儿吧!”

周副院长唉声叹气,陷入了深深的纠结。

隔天,郝芎被周副院长的千金约见。千金比两年前更加成熟,却早早发了福,小脚的牛仔裤,被她的大象腿撑得圆圆鼓鼓。驼色的雪地靴显得很有负担,做龇牙咧嘴状。显然,千金在郝芎面前,天生缺少了女人那种咄咄逼人。

两人在一家小咖啡厅坐下,千金依然客气地叫郝芎为姐姐。

郝芎早有心理准备,只不过她一直以为会被周夫人约见,而不是千金。

千金开门见山,头句就问:“你和我爸那事儿是真的吗?”

若是周夫人约见,问这么尖锐的问题,郝芎早就想好了应对的办法,“这得问你们家老周!”但现在是这个发福,声音稚嫩的千金。郝芎就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

千金开始哭泣,“姐姐,我本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我真的担心这个家庭破碎!我妈妈每天寻死觅活,我真的受够了……我爸已经很久不回家了,他宁愿睡在办公室也不愿回家,我真的不想失去他!求求你,放过他吧!”

看着千金被泪水模糊的眼睛,郝芎觉得无比羞愧,怎么又成了那个被整个社会唾弃的小三呢?

“对不起!”

千金擦着脸上的泪,“不好意思,我有些失态,本来我是想骂你的,我准备了很多词汇,但都没有骂出来!”

“你可以骂我!”

“不!我刚才从拐角处看到你,忽然觉得你也没有错!”

郝芎刚才在拐角的地方与一群男生迎面而走,不小心碰翻了一个男生手中的奶茶,弄了男生一裤子。郝芎连连说了几个对不起,男生却不说没关系。他盯着郝芎的脸,看得出,他仿佛遇到了自己内心中构筑的那个女神。

千金的约谈是成功的。这天晚上,郝芎对周副院长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周副院长依然约郝芎吃饭,在副局上,郝芎就说:“周副院长,这可能是咱们最后一次单独出来吃饭!经过深思熟虑,我决定与你分开!”

周副院长说:“郝,你开什么玩笑呀!”

“我没开玩笑!咱们可以先吃,以免影响胃口!”

“真要分?”

“我跟您共事这么多年,我胡说过吗?”

周副院长像个孩子似的,没完没了地问:“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别问为什么!”

“不是!这……你总应该给我个解释吧?”

“您别激动,其实很简单,我不能破坏你的家庭!这个理由够了吧?”

“你没有破坏我的家庭!我也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现在我孩子已经19岁,已经是成年人。夫妻无感情,难道我就没有权利离婚吗?”

“不要跟我说这些,所有的已婚男人都是这番托词!”郝芎说着就起身要走,“以后别找我了,周副院长,以前我不知道,您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男人!您的后半生必将幸福!但咱们已经结束了,请尊重我!我依然会毫无瑕疵的做您的学生!”

3、世界没有终点

乔琳在电话里说:“明年是马年,万马奔腾,马到成功,咱们也要毕业了。有点讽刺意味的是,这个马年没有春天!”

谷妍在帮父亲拆洗被褥,阳光洒满了半个屋子,棉絮在阳光里飘飞,有几分飘零星雪花的味道。谷妍莫名其妙地又想到了张萌萌。

自打从大西北归来,谷妍就有预感,张萌萌绝非简单的不爱。但又会是什么呢?

父亲在炖豆腐,他说,豆腐炖得好,比炖肉好吃多了。他在世界末日预言破灭后的第一天皈依佛门。他依然憨厚,依然没本事,但谷妍忽然觉得父亲用自己的方式,走出了人生的暗淡,峰回路转,又是一片新天地。

谷妍在手机上翻着日历,果然在春节前,就已经立春。而下一个立春在明年春节之后,这个马年果然没有春天。这就是传说中的寡妇年,按照传统,在这一年是不能成亲的。

那现在算不算与春天赛跑呢?

傍晚,谷妍在阳台上晒太阳,晒的全身暖融融,很舒服。那到底有没有另一个世界呢?如果有,又在哪儿呢?有多远呢?是如佛说即刻到达?还是如门罗所说的那样,漫长而压抑呢?那个死在戈壁滩的年轻人,是否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阳光会不会也如此明朗,哪怕不那么暖和!再过几天就是春节了,那个世界是否也有春节呢?会不会有人不远万里来团聚?

父亲给谷妍递了纸,“孩子,这世上吧没什么大事儿,也没什么小事儿,欠下债就还,别人欠下你的就忘掉,现在还拥有的那就是最好的!别伤心了!”

谷妍握着父亲的大手,眼泪模糊,“爸爸,我杀了一个人!我心难安……”

父亲抱住谷妍,拍着她的背,“别着急,你和爸说说!”

谷妍就把那天的事儿前后说了一遍。

父亲一脸平静,“孩子,你不是故意的,也不是有意的!没事儿!”

谷妍惊讶于父亲那种平静,这么大的事儿,谷妍只告诉了父亲。父亲的无动于衷,给了谷妍很大的信心。

“那我该怎么办?”

“别太责怪自己,人一辈子吧,总是会有很多意外!这也可能是命,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着,我倒觉得你说的那个李该来,你应该好好对他,他替你包揽了全部罪!”

“可……”

父亲拉着谷妍,“吃豆腐吧,不要急,万事都慢慢来!”

其实谷妍一直打算去看看李该来,但又怕自己再做错什么,也实在有些无法面对他。他现在躲在某个小黑屋?或者在某个庞大无比的工地搬砖头?想到这里,谷妍就再不敢想下去。去看他的想法,总是被种种顾虑击碎。

现在要过春节了,谷妍忽然眼前一亮,可以去看看老太太。也许被老太太轰出门,也可能被老太太骂到残废,但这些都无所谓。越是骂,自己也许会越心安。

谷妍父亲很支持谷妍的想法,第二天谷妍就去商场里转悠了一天,像给自己父亲挑衣服一样,花了整整一天时间给李该来的父母买了好几套衣服。谷妍现在有些钱,那本让谷妍有些内疚和后悔的《香樟树下的男女》为谷妍换来2万元版税。谷妍不敢翻开那本书,不敢看自己那种幼稚而霸道的享乐思想。

谷妍父亲还准备了一些湖南特产,让谷妍一并带去。

依然是早上的飞机,谷妍没听歌,生怕自己的情绪被调动,那样会再次绝望。在各种焦虑下,反倒能泰然自若。谷妍与邻座一位胖乎乎的女生攀谈着,话题是机场的种种不周,火车的种种遗憾,北方与南方的种种差别。胖乎乎的女生在北京还要转机到内蒙古,每年只回一次家,她说她一年中最享受的日子就是这不到10个小时。

能回家,真好。

谷妍想着,这个世界有时候还是挺美好的,出去征战一番,然后可以凯旋回家。这一世本身在某种意义上讲会不会也是一场征战呢?游于苦海,或成长,或沉浮,彼岸永远在身后,总需要一次回头。

那个终极的永恒是否存在?

北京的冬天寒风凛冽,谷妍收收围巾,低着头,混进人群。她不敢看北京的天空,不想有那种重回故地的感叹,不想看到天空那层永不褪去的轻纱。其实这天的北京有大大的太阳,天气一改往日,那层轻纱也终于经不住寒冷的西北风,不知飘到哪儿去了。李家的态度,会不会也在这冰冷气氛中,变得僵硬无情呢?在小区门口,谷妍还是先打了家里电话。她以为会是小玉接电话,她忘了小玉也有自己的家。接电话的是老二李该明,他异常客气,说了一些客套话。谷妍愣是没听出对方的态度,大概是自己太多疑心?也或者冷漠的另一种表现就是过分的客气。

谷妍在门口有些打退堂鼓。天气很冷,她在原地踏着步子,不知何去何从。可万万没想到,就在谷妍犹豫的时候,老太太竟下楼来接谷妍,她脚上还套着拖鞋,足以证明老太太的诚意。

她拉着谷妍,“闺女,我知道你肯定来了!来了你还不赶紧进家?”

谷妍有些不好意思,支吾着没说出话来。

老太太要帮着谷妍拿东西,谷妍说不用,就这么你推我让,进了屋子。老太太的热情,谷妍始料未及。她有些疑惑,老太太怕是还不知道都是因为自己。

谷妍在吃完一顿丰盛的午餐之后,忍不住哭了,她握着老太太的手说:“阿姨,我对不起你们……”

老太太说:“什么话,什么对不起了,那什么,你不是给阿姨买了衣服嘛,我试试!”

于是,这些伤心的话题被扼杀在了摇篮里。谷妍其实看得出来,李该来的妈妈有过怨言,但她自己化解了这些怨言,就仿佛被扔到荒野的人,最后在那里建立的家园,那种人的脸上,总是洋溢的能容纳整个世界的笑容。

晚上,谷妍睡在李该来的房间里,那张又熟悉又陌生的大床上铺放着天蓝色的被褥。而在记忆力,这张大床是深红或者红粉。在与李该来鱼水之欢的时候,那种内心最深处的欲望被一一唤醒。而现在,一切都变了。谷妍窝着不敢动,想用肉体暖一个小窝。谷妍还是有点不敢关灯,不敢睡去,可天晓得是什么原因,谷妍这一夜竟睡得很踏实,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

冬天的早晨,7点多才会蒙蒙亮。谷妍起床的时候,李该明和他的女友早就出门去上班了。老太太给谷妍留了饭,听到她起来,就在厨房忙着热,还大声问谷妍:“要喝牛奶还是豆浆?”

谷妍在厕所里蹲马桶,她捂着鼻子说:“阿姨,我自己来!”听上去有些含糊不清。其实卫生间并不臭,谷妍也没拉出来,但谷妍就是习惯性的上厕所捂嘴巴。捂着是心里不那么臭了,压根没鼻子什么事儿。

老太太没听清,也不好意思再问,就给谷妍牛奶和豆浆都热了。谷妍到厨房吃饭的时候,看见两个杯子放在餐桌中央,已经知道了老太太的用意。老太太说:“谷妍,牛奶比豆浆有营养!”

谷妍说:“是呀,我一般喝牛奶!”

老太太就把牛奶递到谷妍面前,自己拿了豆浆,“我们那个年代,根本就喝不上牛奶,现在能喝了,反倒不喜欢这味道了!”

老太太又坐下来,陪谷妍吃早饭,“你叔叔出去买玉米面了,今天阿姨给你做北方的炸果子,你走的时候,带些,给你父亲尝尝!”

谷妍说:“很好吃吗?”

“好吃着呢,以前穷,过年的时候能吃到炸果子也是一件开心的事儿。阿姨小的时候,吃的东西更是很缺的,炸果子都不管饱的。孩子们就会去偷贡品里的果子!现在这个时代起码不缺少吃的了!”

谷妍说:“那我一定要带些给我爸爸,他和您是一个年代的人,肯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一个上午,老太太和谷妍都在厨房忙着,谈些过去的往事儿。关于李该来的,只字未提。

谷妍打算下午就赶着航班走,李家人很热情,这反倒让谷妍有些待不住。原本是打算住几天的,和老太太把能说的都说一下,这样兴许能心安。可在李家人面前,根本张不开嘴,自己已经渺小到无法发声。

可万万没有想到,下午发生了一件大事儿。

张萌萌去世了。

把这个消息说成是晴天霹雳,也不为过的。当老太太接完一个电话,脸色苍白,声音有些颤抖地把这个消息告诉谷妍的时候,谷妍的眼前瞬间黑一下。与在大西北戈壁滩,脑袋撞在安全气囊上瞬间刷白的那一秒完全一样。谷妍忽然体会到深白就是黑色,浅黑就是白色。万事一念间。

死亡真的这么近,一回头你已是一把黄土。

老太太还是忍不住哭出了声音,在哭声里抱怨着上天的不公,“这孩子犯了什么邪了呢……我可怜的孩子们……”

孩子们里自然有李该来,谷妍抓着老太太的手,想安慰一下,却不知从何说起。谷妍没哭,生活的真实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已经失去了哭的本能。

到了晚上,谷妍又止不住的流泪。不敢关灯,不敢睡去。凌晨竟开始高烧,一直烧到了近40度,整个人都虚脱了。李该明半夜把谷妍送到了卫生院,这些谷妍都不知道,她只觉得自己飘上了屋顶,飘到窗外,飘上白云间……确实很舒服,与戈壁滩李该来拼死救下的那个歹徒的说法完全一致。谷妍也看到了儿时的画面,春天父亲背着自己去游园,在父亲的肩膀上放风筝,在傍晚与小伙伴们嬉戏。还有大学的片段,傍晚赶火车去大学报到,与王星星在楼顶吵架,与乔琳和韩丽去欧洲。也有李该来,与李该来在北京某个小巷子漫步,与李该来在京沈高速公路飞驰,那场大雨,那把黑伞,那个背影,那道彩虹……

那些美好的,不美好的,统统被放映了一遍。人生也许真的像一场电影。

谷妍舒服的飘着……

而事实上,谷妍正在经历一次生死挣扎,主治医生要求家属到场,随时有生命危险。谷妍的父亲不远万里,赶到北京。他在床前一直握着女儿的手,没说什么,也没掉眼泪,就这么一直握着。大概正是不忍割舍的父亲揪住了谷妍走向死亡的脚步,在昏迷两天之后,谷妍终于从死亡的漩涡中走了出来。

那天,是除夕。

象征吉祥的春联贴满神州大地,父亲用手机拍了很多图片,拿回来给谷妍看。就像小时候,父亲买来几副对联,然后打乱,让谷妍找出对应的对联。小时候谷妍总是找错,长大了谷妍总是故意找错,然后和父亲抬杠。谷妍觉得这些春联似乎都能凑在一起,怎么看,都是祈福和团圆,活着,这些就是最美的。

晚上他们在那间破旧的卫生院病房,看了漫天的礼花。谷妍压抑了半年的情绪,终于被全部释放,她觉得整个世界都是幸福的。

4、你死了,却如此美丽

正月初七,在藏区某个不知名的湖边,将举行张萌萌的葬礼。

李该明遵照哥哥李该来的意思,全程策划了这次葬礼。李该来是拘役,也被批准两天假期来参加葬礼。张萌萌留下了一份书信,现在成了遗嘱。上面提到了谷妍,所以,谷妍也被李该明邀请参加葬礼。

张萌萌死于自杀,完全的有预谋。她在去纳木错的路上,忽然被一座大山迷住,临时决定在这里住下。山下是一个湖泊,格局类似纳木错与念青唐古拉山。她在当地找了导游,在山里转,最终,导游弄丢了张萌萌。并在几天后发现了张萌萌的衣服,以及一摊白骨。这大致类似于西藏的天葬。

总之,当地人和那位导游坚信,张萌萌的死毫无悬念。加上张萌萌留下的一份书信,这个结果更加清晰。

张萌萌在书信里说,自己想要一个终极答案,但这个世界上没有。这些含糊不清的理由,大概已经足够她的亲人永世猜测。剩下的文字大半是写给父母的,祈求他们的原谅。对于李该来只留下了一句话,好好照顾谷妍,她是真心爱你。

总之,对于张萌萌的家人,以及李家还有谷妍,张萌萌的死,显得有些蹊跷。

初六,谷妍带着复杂的心情飞抵拉萨,与李家人碰头。在拉萨机场,她见到了一身黑色西装,带着黑色礼帽的李该来。

他完全没有想象中的狼狈,反而,谷妍在李该来的墨镜里看到自己,显得有几分憔悴和不适。

李该来看了谷妍几眼,终于没有说出任何话来,连你好都在高原冷冷的风里,化为了无形。

李该明从北京请了一个僧团,全程负责葬礼。这完全是遵照李该来的嘱托,大抵只有李该来自己清楚,为什么要用一套这样礼仪,送别他心爱的人。

在拉萨租了两台车,到达目的地已经下午时分。僧人已经架起了高高的油松木,待到明天,熊熊大火将送张萌萌去另一个世界。

没有遗体的告别,对于僧团来说没什么,在他们看来,肉体本身就是子虚乌有,一切都是为灵魂服务。没有遗体,反而可以用最古老的火葬方法。

灵堂庄严肃穆,正上方挂着张萌萌的照片。照片里的她,依然气质优雅,微微笑着,仿佛宣告生命旅程的完满,也或者,她只是在面对遗憾的时候,依然从容而淡定地露出了微笑。总之,谷妍又觉得自己渺小无比,在顶礼膜拜的人群里,她始终抬不起头来。

李该来揣摩了张萌萌留下的遗嘱,决定在“遗体”火化之前,带着她的灵位,去纳木错环湖一周,以示亡灵的净化,也或者是指引亡灵升天。

在僧人庄严的诵经声中,李该来怀抱张萌萌的遗像,走上灵车。冬日的夜,冷风如刀,天上繁星闪闪点点,一切祥和而安宁,张萌萌这一程,也显得祥和安宁,这完全在谷妍的意料之外。大致如僧人所言,死亡也许是另一种新的开始。夜幕下的纳木错,亦波澜不惊,她像个睡美人,光滑的身躯一直延伸到天边,天水一色,永世守着她的念青唐古拉。

随行僧人的诵经声,仿佛打开了某扇通往他处的大门,所有人都怀着一种从容而无畏的心情,默念佛号。

凌晨,张萌萌回到了那个小湖边。

她生前的一套衣服,被视为她肉体的全部,因为各种原因,她只能用一个象征性的纸棺木。天蒙蒙亮,她上路的时间到了,大红的棺木被台上油松台。僧人在演奏着各种阴森的音乐,这一刻这个世界暂时与另一个联通。很快,火光冲天,映得每个人的脸通红。谷妍望向长空,天空干净如洗,如湛蓝的纳木错,如湛蓝的青海湖,渐渐的,泪水模糊了谷妍的视线。万里苍穹,没有留下一丝痕迹,也许张萌萌已经到达天堂。

谷妍已不再怀疑,张萌萌真的死了。

离开拉萨的时候,在拉萨机场谷妍想对李该来说点什么,但一直没有机会单独说话。直到广播里传出西宁航班登机提醒,李该来已经拉着行李箱走向登机口,谷妍才鼓足勇气,走到李该来面前。李该来一脸平静,和谷妍对视几秒后,然后就要走。谷妍无意识地嗨了一声,李该来停下来回头冷冷地望了谷妍一眼,然后走进了登机口。

直觉告诉谷妍,这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李该来。他一定会化为念青唐古拉,守候那片湛蓝的湖水。

但这恰恰能让谷妍心安一般,她冲李该来的背影挥着手,微笑着,流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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